媿靈以風卷殘雲之勢,直接橫掃了半條街。
陸遠則始終拉著顧清婉藏在暗中,沒有露麵。
一來,自己在這東街,本來就已經堪稱聲名顯赫。
若是被人認出來,準得像上次那樣,費儘吃奶的力氣才能脫身。
二來……
媿靈這飯量和吃相,也確實是多少有點丟人了。
這若是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漢王府虐待下人不管飯嘞。
當即,陸遠果斷選擇將媿靈暫時放在三個燒餅攤,兩家鴨血湯中間處。
自己則帶著顧清婉,去逛那些她喜歡的珠寶鋪和首飾鋪。
抓緊一切時間,哄好這兩位姑奶奶。
媿靈今日算是甩開腮幫子,痛快地大快朵頤。
從傍晚吃到深夜時分,都意猶未儘。
幾名小販跪在地上,求媿靈讓他們收攤回家。
媿靈才隻得抹了抹嘴偃旗息鼓,饒過了這些可憐人。
顧清婉也得到了不少新的衣裳和首飾,歡喜得很。
帶著二女心滿意足滿載而歸,陸遠整個人都有些身心俱疲。
然而,回到漢王府,卻見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袁真從車上下來,恭敬道,“拜見世子爺。”
見到袁真,陸遠頓時心裡格登一聲。
擎蒼衛?
難道他們發現了藏在柴房中的混江龍。
自己狸貓換太子的計謀,被這些神出鬼沒的家夥給發現了?
但他表麵上仍佯作鎮定,淡笑道,“袁統領,有什麼事?”
“趙王請世子爺過去一趟。”
袁真恭敬道,“車駕已經備好,世子爺請吧。”
三叔找自己?
這可不多見。
以前,除了在宮中時,三叔很少找自己說話。
今日竟然深更半夜,讓袁真駕車來請。
不對勁,肯定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陸遠嘬了嘬牙花子,內心不斷打鼓。
去了,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但不去,也絕對不可能賴過去。
無奈之下,他隻得點了點頭,讓顧清婉和媿靈先回去歇著。
自己則懷揣著烈士般視死如歸的心情,坐上了車。
袁真親自駕車,帶著他直奔擎蒼衛軍營而去。
中軍大帳中,趙王正坐在桌邊,一個人喝著悶酒。
桌上橫七豎八倒著三五隻酒壇,顯然他已灌得大醉。
見陸遠從外麵走進來,趙王立刻站起身。
“遠兒來了,坐,坐……”
然而他剛站起來,便頭重腳輕一個趔趄,差點又歪倒在地上。
“三叔,慢點。”
陸遠急忙上前,攙扶著趙王坐下,哭笑不得道,“這是怎麼了?”
“好端端的,三叔為何要喝這麼多酒?”
“遠兒,三叔心裡苦啊。”
趙王重重歎了口氣,端起一碗酒一飲而儘。
“自我掌兵以來,便對你皇爺忠心耿耿,事事皆稟,從未有擅權專政之舉。”
“如今擎蒼衛發展至五萬餘人,遍及烈乾各地,皆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但是,你可知父皇是如何待我的?”
陸遠心生狐疑,三叔這是和皇爺之間,鬨出了什麼齟齬啊。
“三叔,侄兒不知。”
“他……他竟然直接越過我,給擎蒼衛下命令。”
“命令我信手調教出的三十名弟兄,暗中盯著我這個統領!”
趙王悲憤道,“明明做了一輩子的君臣父子,老了老了,卻像防賊似的防著我。”
“你說,父皇憑什麼如此待我?!”
陸遠緘默片刻,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放眼在大明王朝,這也是朱家皇帝的通病。
不論年輕的時候,再怎麼豪傑。
到老了之後,會變得性情多疑,剛愎雄猜。
洪武大帝如此,永樂大帝也是如此。
見趙王滿臉悲痛和憤怒,陸遠也不知該如何勸,隻得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叔,想開些吧。”
“皇爺乃一代雄主,既為雄主,自然要將一切都握於掌中。”
“您想想前朝洪武爺,是何等的剛愎雄猜?”
“咱們皇爺能如此,已經足堪仁義了。”
“是啊。”
趙王不勝滄桑歎了口氣,苦澀笑著點了點頭。
“昔日,父皇可是從建文帝手中,一手奪過的江山。”
“連自家的親侄兒,都能冷血相待。”
“對自己的親兒子猜忌提防,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著,趙王突然麵露正色,雙手重重抓著陸遠的肩膀。
“遠兒,你雖名義上的擎蒼衛的二把手,但幾乎從未來過軍營。”
“有些事你雖然不清楚,但三叔不得不告訴你。”
“被擎蒼衛監視的,不僅僅是我。”
“大哥,二哥,還有你。”
“你們身邊,都有至少五名擎蒼衛在暗中監視。”
“並且,都是我親手安排的!”
“你可知道,你皇爺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陸遠眉頭緊鎖,搖了搖頭,“不知道。”
趙王眯著眼睛說道:“我料,他已經猜測到,自己大限將至,天年無多。”
“打算在自己歸天之前,將立儲之事定下。”
“原本,皇爺一直在苦心栽培太子爺,打算將江山托付於他。”
“但現在,則不同了。”
“為什麼?”陸遠狐疑問道。
“因為——你!”
趙王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地說道,“父皇,曾不止一次當著我們幾名皇子的麵,稱讚你的才學和智謀。”
“還時常感慨稱,若是能將江山托付於你手,烈乾王朝才可千秋萬載,基業長青。”
“皇爺,有意於讓你來接替他的衣缽。”
“但是你也知道,前朝洪武爺,就是越過眾皇子,直接將皇位傳於建文帝,被父皇奪了江山。”
“十幾年那場靖難血戰,仍然曆曆在目。”
“父皇也不敢效仿洪武爺,越輩傳位,否則必然引起人心動蕩。”
“遠兒,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
陸遠心中雖然已經有所猜測,但仍不得不裝糊塗。
天知道,自己這三叔是不是在裝醉,實則是幫著皇爺試探自己?
“真是迂!”
趙王滿臉恨鐵不成鋼,沒好氣道,“父皇他,想讓你成為烈乾之主。”
“但卻又不能直接傳位而你,所以隻能傳給你父親,我的二哥,漢王。”
“你身為漢王長子,又深受他的信任,在百官中也儘得人心。”
“待到你父親死後,這皇位不就自然落於你手了?”
陸遠緘默片刻,淡笑著搖了搖頭。
“三叔,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皇爺說過,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我現在應做的,就是竭儘所能,輔佐皇爺治理天下。”
“說得好!”
趙王讚許地點了點頭,“遠兒,其實不止父皇,我也同樣認為,你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太子爺擅於理政,漢王擅於馳騁疆場,他們孰強孰弱,我不敢斷言。”
“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你的才學本領,文韜武略,遠勝陸基、陸青數倍!”
“烈乾江山交到你的手上,能不能基業長青,我不敢肯定。”
“但是,隻要你將你的才學抱負全都施展出來。”
“至少在你這一朝,絕對能勝過洪武爺和永樂爺,讓烈乾王朝達到前所未有的興盛。”
聽著三叔這番毫不吝嗇的讚美之詞,陸遠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猶豫許久,謹慎道,“三叔,天冷,早些休息,少喝些酒吧。”
“我相信,隻要對皇爺忠心耿耿,皇爺必然不會辜負忠良。”
“此外,請三叔切不要與太子爺相爭,更不要表露出忤逆不臣之意。”
陸遠意味深長道,“皇爺福如東海,短時間內,絕不會殯天的。”
趙王怔了怔,忍不住大笑著拍了拍陸遠的肩膀。
“哈哈哈,好小子,謹言慎行啊!”
“連你三叔都提防著,有點過了吧?”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那些擎蒼衛也彆想從你手上抓住什麼把柄了!”
陸遠一陣哭笑不得,我真沒提防您老人家啊。
隻是,如果他的計劃實施,皇爺躲過榆木川這一劫,短時間內確實不會死。
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會詐死,試探眾皇子的心意。
以陸遠對皇爺的了解,他肯定會這麼做。
倘若有哪個皇子上鉤,流露出反意,那便是死路一條。
“三叔,我還有個事想問你。”
陸遠猶豫許久,試探性開口道,“你安插在我身邊的擎蒼衛,究竟是……”
他本想借著三叔醉酒,看看能不能從三叔嘴裡撬出來一點情報。
三叔卻直接咕咚一聲朝後一仰,直接打起呼嚕來。
“還真喝多了?看來是我多慮了。”
陸遠無奈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營帳,對袁真說道,“袁統領,三叔醉酒,已經在營裡睡著了。”
“你看看,能將他送回去就送回去,如果送不了,就蓋點毯子被子啥的,被讓他著涼了。”
“遵命。”
袁真點了點頭,恭敬道,“屬下送世子爺回府。”
回府之後,陸遠一夜未眠。
心中始終反複咀嚼著,三叔對自己說的話。
“沒想到,皇爺竟然有意讓我來做皇帝。”
“康熙傳位乾隆,雍正因此上位的劇情,還真提前二百多年上演了?”
陸遠自言自語道,“那麼,安插在我身邊的擎蒼衛,就等於是對我的考察。”
“不過,究竟是什麼人呢?”
如果隻是擎蒼衛的士兵,藏匿在自己還沒發現的暗處,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但是,如果是自己身邊的某些人,被暗中發展成了擎蒼衛。
那自己的處境,可就極為危險了。
深更半夜,陸遠實在睡不著,便躡手躡腳悄悄去了柴房,撿起草堆中的玉佩。
“主人?”
柳凝露疑惑問道,“有什麼事嗎?”
“沒事。”
陸遠問道,“我走之後,有沒有人到柴房來?”
“沒有。”
柳凝露毫不猶豫道,“漢王府一直以來,都是燒煤的。”
“這柴房也就是個擺設,估計三五個月,都沒人會到這裡來。”
“那就好。”
陸遠安心地點了點頭,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狸貓換太子的計謀,還沒有被監視自己的擎蒼衛發現。
這件事,算是他現在最大的把柄。
萬一被擎蒼衛探得消息,告知皇爺。
那非但皇帝肯定做不成了。
自己這條命能不能保住,估計都很難說。
更彆提,還要連累老爹也受到波及。
“不行,以擎蒼衛的本事,若是讓他繼續呆在皇城,早晚要露餡。”
陸遠喃喃自語道,“必須儘快,將他轉移走才行!”
這幾日永樂帝身體不適,每天都不讓百官上朝。
陸遠幾次前去探望,也被展麟拒之宮門外。
直到三天後,侍衛才到府中宣布,讓群臣上朝見駕。
陸遠立刻換上一身新衣裳,前往皇宮麵見皇爺。
來至宮門外,便見太子爺站在門口。
“遠兒,你來了?”
見陸遠到來,太子爺立刻迎了上去。
“我且問你個事。”
“前幾日,基兒閒來無事,說去你的小青山轉上一圈。”
“為何那之後就沒有回府,而且一直都杳無音訊?”
“呃……”
陸遠撓了撓頭,尷尬笑道,“大伯啊,那天我和陸基兄長打了個賭。”
“我僥幸贏了他,所以他就願賭服輸,到聊城去了。”
“聊城?”
太子爺微微怔了怔,瞬間麵露怒意,“遠兒,你也太過分了!”
“我家青兒已經被你拐到聊城,替你在那裡當了縣令。”
“現如今,你竟然將基兒也給拐走?”
“說,讓他到哪個城縣去給你當縣令了?”
“大伯,這你可就冤枉我了。”
陸遠一本正經道,“陸基兄長征戰多年,身強體壯,做縣令豈不是屈才了?”
太子爺的神情緩和些許,“不是縣令就好。”
“那你說,讓他去聊城乾什麼了?”
“嘿嘿,大伯,我說出來您可彆生氣。”
陸遠嬉皮笑臉道,“那天,陸基兄長和我打賭,小青山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現在麼,他已經到聊城碼頭,幫我去抗運木料,打造船隻了。”
太子爺:“……”
啥玩意?
自己的寶貝大兒子,讓你給拐到聊城去當苦力了?
這特麼還不如當縣官呢!
“遠兒,你……”
太子爺氣得咬牙切齒,抬手指著陸遠。
“我先去見皇爺了,大伯告辭!”
陸遠卻直接脫身,一溜煙跑走。
跑遠之後,聽到身後傳來太監們的呼喊。
“快來人啊!”
“太子爺氣吐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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