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訶沒走,他們倆各懷心事的一同躺在榻上。
許白想起六兒的問話,又把屬於顧念的記憶翻出來看,他之所以拖拖拉拉的不離開皇宮,是因為顧小公子有過一段極其難熬的歲月。
在府中的時候他衣食無憂,所以家破人亡後也沒什麼金錢概念,僅有的銀兩被騙走以後,外衫也被扒掉賣了。
兜裡就剩下一枚銅板。
他摸著兜,肚子咕咕亂叫,從前看都不看的包子現在是熱氣騰騰的誘惑。
“……一個包子。”
一文錢隻能買到素包子,可顧念也很開心,纖瘦的少年用手捧著,小心翼翼咬下一口。
他實在太餓了,以至於覺得這包子比之前嘗過的所有珍饈都美味。
可是他不懂規矩。
大街上還有很多衣著破爛、饑腸轆轆的乞丐,他們看顧念走在大道上,托著包子不閃不避又瘦弱,就直接衝上來劈頭搶走了那隻包子,還重重推了顧念一把。
“啊!”
手肘、膝蓋和掌心都被擦破了,顧念哭起來,不是因為重重跌了一跤,而是因為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用最後一文買的包子被搶走那人兩口就囫圇吞下肚。
“我的包子!”
“滾開!這我們的地盤!”
“呸!”
想要衝上去搶,但已經來不及,一群乞丐圍攏上來,他們朝他吐口水,還拳打腳踢的肆無忌憚侮辱。
往後顧念就總是在餓肚子,在仿佛無窮儘的饑餓當中小公子認識到——有食物和有住所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
所以許白一直猶豫,主係統也沒有判定ooc,因為小公子本身就會猶豫不決,他不想再過從前那種苦日子。
當然,許白也做了一些改動。
比如他過來的時候顧念應該是蜷縮在臟亂的茅屋底下,衣服和身上都臟兮兮的。這種形象很難贏得蘇時憐憫,也對後麵計劃不利,於是小公子心灰意冷,踉蹌著來到當鋪,費力的踮著腳尖兒把爹留下的玉佩遞了出去。
少年的想法很天真:聽說人死前是什麼樣子,死後就還能維持同樣的樣子去陰曹地府,那臨去見爹娘之前……總要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的。
本來打算找到個漂亮、合眼緣的地方了結自己,可沒想到遇見了蘇時。
誰會想死呢?但凡有一點兒希望,人都會選擇活著,哪怕是並不光明磊落的苟且偷生也行。
所以蘇時隻是稍微表現出點兒善意,小公子就跟著去了。
許白小心的偏過頭去看身邊,發現男人同樣也睜著眼睛。
猝不及防兩個人的眼神就撞到一起。
“睡不著?”
謝訶聲音裡沒有困意,他稍微動動身體,問許白,“在想什麼?”
少年不吭聲,於是謝訶就自顧自開口,“咱們倆遇見那時候我已經長了個子,是因為碰上父皇子嗣接連夭折,所以即便不受寵,我也能吃飽。”
“但是在那之前,有一段日子特彆難,伺候我的嬤嬤死了,屍體僵硬發臭,再也沒人叫著乳名給我打水做飯……那時候我就想啊,宮殿怎麼這麼大,一個接一個都望不到頭,像精心雕琢的籠子,困住了所有人,我餓了幾天,實在堅持不住就跑出來,跑啊跑啊……”
許白靜靜的聽著,小公子容易心軟,聽著謝訶平心靜氣的講自己的過去就生出來憐憫和惺惺相惜的感覺,於是一雙冰涼的小手伸過去不太熟練的在謝訶臂膀上拍了拍。
少年還是很善良的,他以為自己吸鼻子的聲音很輕,但謝訶早就聽見了。
“後來好像是暈倒了。”他繼續說,唇角勾起一點兒柔軟笑意,“做了一個夢,夢裡白衣裳的小仙人給了我個饅頭。”
“沒騙你。”謝訶的聲音出奇柔和,“這幾年我總會夢到他。”
“你……”許白耷拉著眉眼,聲音裡哭腔明顯,“你找他隻是為了道謝?”
謝訶想透過模糊的燭光去看看他的臉龐,但怎麼也看不清,隻有心裡麵升起一股得意和心疼。
得意是因為少年正在為自己流淚,心疼是因為自己讓他哭了。
陛下這會兒把自己用玉的前因後果全盤端出,就是因為臨躺下時看到了那雙心事重重的眼。
明明剛進宮時,許白的眼睛還是澄澈的,哪怕裡頭有恐懼和憤懣,也是清亮亮明晃晃擺著,叫人一眼能看到底。但隻是在宮裡待了幾個月,小公子的眼神就變了。
謝訶的手撫上許白的臉,輕易的摸到了濕濕的淚痕。
“可是,夢裡的人,怎麼能見到?”
臉被謝訶捧著,眼淚卻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滑,他自言自語似的嘟囔,心裡密密麻麻的疼。
顧念看不得彆人苦難,總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卻沒想到自己是蚍蜉撼樹,又太相信感情,天真又愚蠢,總是白白為他人做嫁衣,所以原劇情裡蘇時輕輕鬆鬆就用“愛”為綁架拿到了玉。
【謝訶好感度:80】
眼淚太多了,皇帝乾脆湊過來,將他整個兒摟到自己懷裡。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要不就算了吧,何必要因為一塊玉這樣逼迫顧念呢?就算小仙人救他,但顧念不是也救過了嗎?何況……萬一那塊玉並不能讓夢中人與他相會呢?
懷裡抱著的身體輕微發顫,嗚嗚的哭聲還沒停,可憐的像沒斷奶的小狸奴,如果沒有依靠,時時刻刻都會走向死亡。
謝訶還沒意識到,自己心裡許白的位置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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