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煙記得與陳夙的約定,帶著玉肌膏、點心和酒去拜彆了她。
沈音去拜彆沈家人,兩人約好了相見的時辰與地點,為了防止意外,楚煙還派了幾個寧王府的侍衛給她。
來到陳夙墓前,楚煙將東西擺好,而後上了香。
她沒有急著走,而是親手燒了紙錢,坐在墓前同她說了會兒話。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陳呁應該都告訴你了,今日李胤便要南下,我也要回平陽,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左正一是你父親這事兒,不知陳呁告知你沒有。”
“雖然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臣子,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所作所為甚至都不能算是個人,但對姬家而言,他功在千秋。姬家的家史上,定會記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怎麼說呢,他有些讓人佩服,總之是個十分複雜的人。但誰又不複雜呢?想必依著你的性子,也不會恨他。畢竟那麼多人明裡暗裡擠兌你,也沒瞧你讓陳呁去報複誰。”
“你是個好姑娘,此生未行惡事,說不定這會兒都投胎了,投的也定然是個好人家,若是沒有的話,再等等,今兒個左正一要行刑。你等等他,要個說法,還是求求情,都隨你。”
紙錢的灰在空中打著漩,楚煙站起身來笑了笑,看著墓碑道:“若有來生,你我相識早一些。若還是今生這般境遇,我定護你周全。來生再見。”
左正一在午門行刑,皇榜張貼之後,一早便圍滿了前來觀刑的百姓。
李胤不願去,直接在肖府裝宿醉起不來,誰也不敢為難他,隻能由他去了。
陳呁不願去,卻被人點了穴,穿上了姬氏早就準備好的龍袍,送到了刑場上觀刑。
姬家人悉數到場,各個紅了眼眶,卻無一人避開目光。
陳呁的穴道被解開,他當即便要起身離去,卻被姬家族長按在了原地。
姬家族長在陳呁耳旁啞聲道:“少主,這是左正一對您最後一個要求,也是對姬家所有人下達的最後一道命令:定要好好看著,一定要看仔細了,記清楚了。”
陳呁坐在高座上,看著虛弱到臉色蒼白,卻麵色平靜的左正一,紅了眼眶,啞聲道:“好,我……朕不走。”
姬家族長這才鬆開按住他的手,也紅著眼眶站在一旁觀刑。
周遭百姓的唾罵聲不絕於耳,有買了菜趕過來的,開始往中央跪著的左正一扔爛葉,卻被禁軍給嗬止了。
隨著一聲吉時已到,繩索扣上了左正一的四肢和脖子,五輛馬車已經就位。
姬家族長忽然朗聲道:“姬家眾人!送行!”
一聲令下,姬家所有人忽然下跪,抱拳齊聲朝左正一朗聲道:“姬家眾人,前來送行!”
為了劃清界限,他們連一個稱謂都沒給他,隻紅了雙眼,無一人閉目。
左正一神色自若,朝眾人笑了笑。
陳呁緩緩拿起令簽,顫抖著丟了下去。
“行刑!”
話音落下,左正一朝陳呁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微笑著閉了眼。
生有憾,死卻無悔。
陳呁的雙眼染滿了鮮血的紅色,腦中畫麵,卻是左正一臨死前的那溫柔一笑,還有他那句無聲的:做個明君。
他對他真的太過殘忍。
連最後,都在用自己的死,讓他徹底銘記,為姬家正名的機會、這一身龍袍的來之不易。
他的一生,負了自己與陳夙,負了天下人,獨獨沒有負過姬家。
李胤站在屋頂,看著午門的方向,輕歎了口氣,朝一旁同樣站著的楊益道:“走吧,南下!”
楚煙沒怎麼細問南下之事,到了碼頭上了船,這才知曉,原來南下也不是哄哄哄,一股腦的都下去,而是分批次的,一個時辰走一波,今天走完。
不過想想也是,光是軍隊二十餘萬人,也不可能一波走完。
一夜未眠,了解的大概的情況之後,讓人安頓好沈音之後,楚煙便打著哈欠去睡了。
平陽王妃敲了敲門進來,坐在床邊問道:“你是怎麼想的?若是隨我們一道回平陽,那中途咱們就要換船了。”
楚煙嗯了一聲:“換吧。”
平陽王妃瞧著她的模樣,笑著道:“你倒是一點都不留戀,李胤那孩子,從你上船就眼巴巴的看著,目光都沒移開過。我瞧著他,應該是個戀愛腦晚期。”
這還用瞧麼?
閉著眼睛都知道好吧?
楚煙閉了眼:“彆看南下好似很順利,實則危險重重,我跟著他去一來是名不正言不順,二來也是給他平添麻煩,上次他失憶……”
話雖未曾說完,但意思已經明了。
平陽王妃輕歎了口氣:“說的也是,我們也未曾想到,他居然會命所有親衛留下來護著你,自己竟然一人不帶。”
說完這話,她又道:“我就說他是個戀愛腦晚期!若真有什麼麻煩,他確實會先顧著你。”
楚煙閉眼嗯了一聲,整個人已經開始有些迷糊了:“所以不去是為了他好,他安安心心的處理完,然後來迎娶我便是。”
平陽王妃笑著開口問道:“你就不怕他,搞不定?”
楚煙聞言翻了個身,眼睛都沒睜開:“我信他。退一萬步來說,倘若他真的搞不定,死了我給他收屍為他報仇,左右也不是第一次。還活著,就來當贅婿。”
平陽王妃笑了笑,起身道:“行,你好好睡吧。”
她轉身出了艙,輕輕關上了門。
門外等候的平陽王連忙低聲道:“如何?煙兒怎麼說?”
平陽王妃帶著他離的遠了些,這才將楚煙的話說了一遍,然後輕歎著道:“她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讓平陽去幫他,隻是說他死為了他報仇。事實上,倘若李胤真的死了,你……”
平陽王點了點頭。
倘若李胤真的死了,他肯定會反,屆時不用說也會為李胤報仇。
平陽王歎了口氣,有些懊惱的道:“這就是我對左正一恨不起來的原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堅守,而在這種堅守之中,難免會傷到旁人。”
平陽王妃讚同道:“正如我前世世界的漢使,對漢人而言那是功臣,對那些被霍霍的小國而言,簡直就不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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