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萬籟俱寂。
車廂內,落針可聞。
李胤看著楚煙,看著她麵上的冷色,看著她眼神中的決絕,剛剛經曆過極樂的身子,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他沉默了許久,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勾著唇角問道:“又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亦或是……”
“都不是。”
楚煙打斷了他的話,認真的看著他道:“隻是有些膩了。李胤,我們兩不相欠,就此結束了。”
“膩了?”
李胤嗤笑了一聲,鬆開了抱著她的手,看著她道:“你說膩了?玩膩我了?”
車廂並不隔音,外間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
簡一低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沈音神色複雜,眼睛卻很亮。
不愧是郡主,若她能有郡主三分本事,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芸娘看著車廂,目露驚訝,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恢複如常,唇角噙了笑。
不愧是郡主啊,哪怕是舍棄,也得在男子最歡愉,感情最濃的時候,狠狠刺上一劍。
主子若能得償所願,就憑這大起大落,也會珍之重之,小心嗬護愛護,生怕稍有不甚便再經曆一次。
若是不能如願,今日也會變成一根刺,紮在心頭,拔不出抹不去。
人生三大苦,僅一個郡主,就會讓他嘗了兩,愛彆離,求不得。
從而變成意難平,銘記一生。
紅玉紅了眼,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死死的盯著車廂。
楚煙她怎麼敢!怎麼能,這樣對待主子!
主子清心寡欲,這麼多年從不近女色,可如今卻為了她,連身份也不顧,臉麵也不顧,就在這馬車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廝混。
可她呢?
她對主子的真心棄之如敝屣,踐踏主子的真心和感情,她憑什麼?!
車廂內,李胤那句玩膩我了,讓楚煙微微有些愣神。
玩膩他了,這話從何說起?
到底是誰玩誰?
但這不重要了,她既已經下定決心與他劃清界限,那誰玩誰,又是為何要結束,都不重要了。
既然他覺得是這樣,既然他覺得,玩膩他了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那便就是玩膩好了。
楚煙從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做好決定,就該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快刀斬亂麻。
於是她點頭道:“對,我玩膩你了。”
李胤聞言眼尾頓時犯了紅,他指尖還殘留著她的體溫,他的唇,剛剛還感受過她紅唇的柔軟,可現在,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卻告訴他,她玩膩他了。
他死死的看著她的眼,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可是沒有。
她的眼神很平靜,也很平淡,看著他沒有一絲溫情,一絲都沒有。
李胤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一直都是他纏著她,一直都是他在熱臉貼冷屁股罷了。
她就是自私自利,虛情假意,冷心冷肺的蛇蠍,是個捂不熱的石頭!
李胤冷笑一聲,看著她道:“那就如你所願!”
說完這話,他猛然起身,一甩衣袖出了車廂:“簡一!”
“屬下在。”
“送郡主回府!”
“是!”
李胤跳下馬車冷聲道,大步朝院內走去。
沈音和芸娘低著頭,不敢吭聲。
紅玉急忙追了上去,靜靜跟在李胤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低低道:“主子……”
然而李胤剛聽了兩個字,便一個縱身將她甩在了身後。
紅玉見狀一愣,而後又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芸娘低低歎了口氣:“主子剛剛被拋棄,正是又痛又羞惱的時候,她還湊上去想要寬慰,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沈音聞言皺了皺眉:“或許她能趁虛而入。”
芸娘笑著搖了搖頭:“郡主未曾出現之前,紅玉有很多優點,善解人意、樣貌不俗,一片真心,而郡主出現之後,她便隻剩下了一個優點,那就是一片真心。”
“主子不是沒遇到過難事,不是沒有過借酒澆愁的時候,他年幼衝動時,尚且沒有碰過一堆優點的紅玉,如今他心智成熟穩重,又怎會去碰隻剩下一個優點的她?”
沈音想起了李晗,低低道:“雖然我覺得主子非尋常男子,但到底,情傷與旁的是不一樣的。”
“你又說錯了。”
芸娘看著她道:“你覺得,郡主為何不曾與你爭寧王世子?”
沈音沉默了一會兒道:“因為世子比不上主子。”
“不對。”
芸娘搖了搖頭:“主子雖然樣貌勝過寧王世子,可擺在明麵上的身份到底是不如的,你彆忘了,當初你第一次尋上郡主,郡主說了什麼。”
沈音仔細回想了當初楚煙說的話,有些恍然大悟:“郡主說,從那晚李晗要了六回水之後,她與李晗便再無可能。”
芸娘點了點頭:“郡主有郡主的驕傲,她雖是來聯姻的,可要嫁的也得是她看的上的人,從她毫不猶豫的舍了寧王世子,就不難看出,她不會要背著她偷吃的男子。”
“所以主子,哪怕再怎麼為情所傷,也絕不可能讓紅玉趁虛而入。因為主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他碰了彆人,那他就徹底成了第二個寧王世子。再者,男子真的喝醉了,可是硬不起來的。”
說完這話,她看向沈音道:“回去歇著吧,現在於你而言,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
沈音點了點頭,與芸娘分彆,轉身回了屋。
簡一駕著馬車,將楚煙送到了寧王府外,道了一聲得罪,便攬著她的腰,將她一直送到了房中,告辭離去。
楚煙褪了衣裳鞋襪上榻,蓋著被子,靜靜的看著窗外天上明月。
唉……
好煩!
她轉了個身,閉上眼,然而卻沒有半點睡意。
就在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時候,怡紅院的雅間內,李胤在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地上散亂著空酒壺。
紅玉一開始還想要勸,可她剛剛開口喚了一聲主子,便被嗬斥了,讓她再說一個字,就出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裡是怡紅院,眼下客還未完全散,對外她是主子的相好,讓她得以能夠留在雅間內掩人耳目。
紅玉沒敢再勸,隻是看著他借酒澆愁的心痛模樣,止不住的心疼。
她恨楚煙!
她恨讓主子拋棄了原則,舍了自尊,付出一腔真心,卻棄之如敝屣的楚煙!
看著李胤儼然已經沈醉的模樣,紅玉深深吸了口氣,來到他身旁跪坐下來,低低道:“主子,紅玉會一生追隨你,你看看紅玉好不好?哪怕……哪怕將紅玉當成郡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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