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華坊,秦國公府。
內院,頗為寬敞的中庭。
齊廉夫手持長劍,身後兩側站著七名高手,呈一個半圓形排開。
他們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齊廉夫嘴角溢出血跡,這是很難見到的情況。
身為七星幫陰堂堂主,齊廉夫不在江湖揚名,慣常行走於黑暗之中,雖然公開出手的次數極少,但他的武功不弱於山堂堂主董勉,站在他身側的七人更是從七星幫年輕一輩中選出來的英才。
但他們仍然不敵那個懷抱長劍立於庭中的男人。
此刻整座國公府從外到內都已陷入喧雜,沈毅帶著數百名織經司密探,李雲山率領李適之暗中豢養的近千名死士,與陸沉今日特意留下的兩百親兵以及其他數百名好手展開廝殺,雙方犬牙交錯難解難分。
外麵那些人短時間內無法攻入國公府內宅,唯有庭院裡的中年男人無人能擋,一路殺到此處,才被齊廉夫帶著七名心腹攔住。
局勢越來越艱難。
齊廉夫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平靜地說道:“冷劍陰千絕果然非同一般。”
“你叫齊廉夫?”
陰千絕並不著急,漠然道:“林頡不愧是天下第一,像你這種資質也被他教成高手,居然能接我三劍。”
齊廉夫不以為意地說道:“再來十劍又何妨?”
“有點膽魄,但也僅此而已。”
陰千絕踏前一步,語調漸冷:“尉遲歸何在?”
齊廉夫忽地笑了起來,搖頭道:“憑你也配挑戰尉遲前輩?”
旁邊的七名男兒也都忍俊不禁。
陰千絕不再做口舌之爭,他隻是冷哼一聲,旋即身法快如閃電,幾近拉出一道殘影,奔襲之際長劍出鞘,淩厲的殺氣瞬間帶起一片疾風。
齊廉夫和其他人沒有半點懼意,雖然知道這位排名武榜第六的劍客這次出手極為恐怖,但是他們近乎本能地做出應對。
然而劍風驟散,陰千絕一腳踏在青石地板上,以他的腳後跟為中心,青石板出現無數裂痕,如蛛網一般朝四麵八方延伸。
下一刻,陰千絕已經轉身,將後背暴露給他們。
齊廉夫等人不僅沒有趁這個機會上前偷襲,反而迅速往後飛開,因為前方有一抹身影淩空躍下,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這也是陰千絕忽然收招轉身的緣由。
隻見那人雙手緊握斬馬刀,帶起呼嘯風雷之聲,猶如赤凰臨世,朝陰千絕當頭斬下!
“大小姐!”
齊廉夫等人驚喜的呼聲脫口而出,同一時間陰千絕撩劍上挑,劍氣瞬間離體一尺。
凜凜風中,林溪目光鋒利,雄厚內勁奔湧而出,刀身周遭出現無數氣旋,勁氣在這一刻宛若實質,斬開麵前三尺虛空,一刀直劈劍身!
轟然一聲巨響,磅礴的勁氣朝四周席卷而去,庭院內的花草瞬間化為齏粉,廊柱牆壁上出現無數痕跡。
齊廉夫等人早已運勁護體,再加上躲避及時,沒有被這恐怖的餘波殃及。
“你們去外麵。”
林溪吐出幾個字,落地之時腳尖一點,再度騰身而起,又是一刀斬落。
“是!”
齊廉夫等人沒有絲毫猶豫,他們立刻往外走,這個時候的國公府外麵,林溪帶來的數百名七星幫高手已經加入戰場,陸沉的心腹部屬立刻氣勢如虹。
“兩年不見,你進步不小——”
陰千絕當初刺殺陸沉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林溪的身手,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林頡的女兒天賦絕佳,年紀輕輕便有望躋身天下前十,但是他覺得這個年輕後輩還差了一點火候。
隻不過沒等他說完,林溪的第二刀便已落下,他隻能側身橫劍一撥,隨後反手一劍似閃電刺向林溪的腰間。
卻見林溪鬆開左手,化掌為拳間不容發之時錘在劍身,隻聽得一陣龍吟聲起,林溪右手持刀擰身半轉,又是一刀直劈而下!
陰千絕失了先手,想要扭轉局麵又被林溪化解,隻能施展出極其精妙的劍法,不斷擋住林溪的長刀。
兩人身形忽起忽落,在這庭院裡輾轉騰挪,片刻之間林溪接連斬出十二刀。
“林家女子,你太放肆了!”
陰千絕一聲厲喝,在他看來對方這種戰法完全不能持久,現在應該輪到他反擊了。
然而林溪眸中似有熊熊烈火,綰在腦後的青絲隨風蕩起,身體如離弦之箭衝出,左手握住刀柄末梢,右手持於中段,於行進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徑直劈向陰千絕的落腳之處。
第十三刀!
與蓄勢良久的第一刀相比,這一刀的力量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更增三分!
陰千絕眼中終於浮現一抹震驚。
他想不到短短兩年時間,這個年輕後輩的武功居然精進到這種地步。
林溪雙唇緊抿,麵上浮現一抹奇異的神情,仿若進入忘我之境,根本不給陰千絕喘息和反擊的機會,刀鋒一往無前,人刀合為一體!
第十七刀,隻聽一聲脆響,陰千絕手中那柄普通的長劍斷為兩截。
他隻能再退。
林溪連續三刀斬下。
陰千絕已然退無可退。
“這是我家——”
一直沉默而又瘋狂進攻的林溪終於吐出四個字,手中長刀卷起狂風急速斬下,徹底封住陰千絕閃躲的空間。
陰千絕怒喝一聲,手中斷劍似流星擲出,直取林溪的胸前要害,如果她不收招躲避,即便不被刺中要害,也會被陰千絕冷厲的劍意所傷。
林溪的神情沒有任何波動,她隻是身體微微一側,長刀繼續向前,在陰千絕近乎絕望的目光中,決然斬下!
斷劍刺入林溪的肩頭,而她的斬馬刀終於劈中陰千絕的胸口。
“擅闖者死!”
伴著後麵四個字出口,林溪縱刀向前,抵著陰千絕的身體一直向前。
一聲巨響,林溪將其一刀釘在厚實堅固的牆壁上!
陰千絕靠在牆上,艱難地低下頭,前胸出現一道恐怖的傷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鮮血噴湧而出。
他嘴裡不斷流血,慘然笑道:“好……好霸道……的刀……”
林溪收刀而立,看著這位殺人無數的劍客,沒有多說一個字,再度揮刀斬下,一顆首級骨碌碌滾落。
她沉默地拔出肩頭的斷劍,撕下衣服布條簡單包紮好傷口,隨即單手提刀,一躍登上屋頂,看著國公府外圍已經明顯處於下風的敵人們,清冷的聲音傳遍四周。
“一個都不許放過!”
……
皇宮,端誠殿內。
當丁會暢快淋漓地宣泄完,局勢並未立刻呈現出一邊倒的跡象。
究其原因,丁會的指控涉及太多陳年舊事,即便他將很多證據暗中記錄下來,想要悉數核對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任務,眼下他隻能證明在定州遇刺一事與陸沉無關,無法確鑿無疑地歸於李適之身上。
最關鍵的是,他沒有證據斷定李適之才是弑君大案的幕後主使——李適之既然要殺他,怎會告訴他這件事的隱秘?
聽到陸沉的怒斥,李適之沒有爭辯,反而看向許太後說道:“稟太後,陸沉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丁會往江北走了一趟就淪為其鷹犬,可見其人之歹毒陰狠。若不能立刻鏟除此獠,大齊社稷危矣!”
此刻殿內四周的禁衛已經接近兩百人,這些膀大腰圓披甲執刃的銳士虎視眈眈,似乎在等某人的命令。
許太後仍舊在遲疑。
如果說先前她還存著魚死網破的想法,但是在丁會出現之後,文武百官的立場變化很明顯,越來越多的朝臣已經毫不掩飾對李適之的懷疑,這個時候除了景慶山等死心塌地追隨李適之的官員,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認為陸沉是弑君主謀。
許太後麵對這種局勢,已然心生怯意。
她仔細一想,那五名宮女是李適之安排的人,自己除了口頭上的承諾,沒有把柄落在李適之手上,至於陳鴻等人被殺、衛真等心腹被提拔,許太後並不是很在意。
她想奪回後宮權柄有甚稀奇?
無非借口天子暴亡,她趁勢做了一點手腳而已。
兩相比較之下,即便能強殺陸沉,她也會被人懷疑參與了弑君,往後隻能一輪又一輪清洗,前提是她能完全掌控所有朝臣。
若是就此放棄李適之,將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令人心悸的沉默中,李適之怎會猜不到那個愚蠢婦人的心思?
他冷笑一聲,抬高語調:“太後,您還在猶豫什麼呢?難道您就不怕陸沉將來汙蔑您弑君殺子嗎?!”
此言一出,許太後麵色一變,雙手猛地攥緊。
李適之顯然快要瘋了,如果她背信棄義,保不齊他會說出什麼話。
武勳班首,陸沉搖了搖頭,麵無表情地說道:“李適之,你還在癡心妄想,妄圖拉太後下水,世人誰會相信太後會做這種事?半年前大行皇帝特赦奉國中尉李宗簡,太後與大行皇帝愈發親近。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妖言惑眾,不如省點力氣。”
聽到這句話,許太後忽然覺得心中一鬆,陸沉的形象似乎沒有之前那般可憎。
李適之定定地看著,忽地發出一陣淒厲又充滿嘲諷的笑聲。
當他止住笑聲,猛然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誅殺亂臣賊子陸沉,賞國侯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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