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534【大風起兮雲飛揚】(五)(1 / 1)

九錫 上湯豆苗 1648 字 9天前

第536章534【大風起兮雲飛揚】(五)

“這隻是一個開始。”

慶聿懷瑾將父親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然後仔細地觀察著遠處的戰事。

所有人都知道,攻城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尤其是麵對雍丘這樣高聳堅固的大城,以及身經百戰的南齊靖州軍主力,難度瞬間上升數十倍。

按照常理來說,相較於注定會出現大量傷亡的強攻,圍城才是最合理的策略。

在圍城的期間也可以動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譬如向城內拋入屍體引發瘟疫、在水源或者河流上遊築壩蓄水、在城外堆積土山抹平城牆的阻隔,更有甚者會在城外直接修築一道城牆徹底封死,這都是兵書上有記載的例子。

有些手段景軍已經使用,但是收效甚微,畢竟城內親自坐鎮指揮的是厲天潤,憑借他極其豐富的閱曆和精湛的兵法造詣,足以讓齊軍從容應對這些麻煩。

有些手段則難以用上,因為雍丘城內的儲備實在太充足,又有厲天潤鼓舞士氣,齊軍完全可以堅守個一年半載。

退一萬步說,就算景軍可以做到絕對的圍困,城內的齊軍可不是孤軍深入,南齊邊軍自然會從四麵八方趕來支援。

如是種種,決定景軍必須要不斷地嘗試強攻,而且這種攻勢不一定徒勞無功。

守軍也是血肉之軀,也會出現慌亂和失誤,或許就會出現破城的機會。

慶聿懷瑾臉上並無緊張之色,她的視線離開廝殺最激烈的外城門,不斷看向兩側。

厲天潤神情淡然,稍稍沉默後說道:“景軍下午肯定還會攻城,你們在城牆兩邊增派兵力,這裡應該會是景軍的突破點。”

就像先前那幾次進攻一樣,雙方依然在比拚底力。

但是隨著戰事的展開,仇繼勳發現慶聿恭隻是一個旁觀者,真正在前線指揮景軍的依然是那個老對手紇石烈。

仇繼勳和張展立刻垂首應下。

今天上午這一戰,主要是北城和東城承受的壓力比較大,仇繼勳和張展作為親曆一線的主將,儘量簡潔地敘述了戰況。

仇繼勳和張展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遲疑不定。

而在堅固的蒙皮戰車掩護下,一群同樣身披甲胄的景軍沒有參與戰事,悄然探查著城牆之下的土質。

但是今天顯然沒有這樣的機會。

景軍的攻勢張弛有度,紇石烈在前線的指揮頗有章法,對於各種攻城器械的搭配使用也非常合理,但是依然無法有效威脅到齊軍的城防。

一個多時辰過後,景軍的攻勢最終還是被守軍打退,但是這一次他們沒有立刻收兵回營,反而維持著先前的陣地,做出隨時都會卷土重來的姿態。

另一邊張展點頭道:“沒錯,東城這邊也是類似的情形。”

此刻聽到厲天潤的詢問,仇繼勳仔細回憶了一番,不太篤定地說道:“大都督,今天景軍加強了對城門兩側城牆的進攻。之前幾次他們的主攻區域在外城門,今天做了一定的調整。”

守軍自然不敢大意,傷員下城接受治療,養精蓄銳的後備兵力上城接替防守,以應對景軍的下一波攻勢。

起初仇繼勳以為慶聿恭要親自指揮景軍,說不緊張是假話,畢竟人的名樹的影,慶聿恭能有今日之名望完全是靠著實打實的軍功,沒人敢輕視這樣的對手。

“兩側城牆?”

北麵城樓之內,清徐軍都指揮使仇繼勳、河陽軍都指揮使張展、親衛營主將戚守誌以及十餘位中級將領分列左右,看著主位上的大都督厲天潤。

尤其是仇繼勳,因為今天北城外麵景軍陣地上矗立著慶聿恭的王旗,直到此刻那杆大旗依然迎風招展。

慶聿懷瑾隻能看到北城的情形,雖然她早已主動脫離軍務,但從小跟在慶聿恭身邊耳濡目染,不缺少最基本的見識。

城門兩側各有一段二裡多長的城牆,這裡並未被景軍忽視,當壕溝被再度填平後,大型雲梯依附城牆,景軍銳卒在將官的指揮下不斷逼上。

厲天潤沉思片刻,緩緩問道:“在你們看來,敵軍今天的進攻與以往有何不同?”

厲天潤又看向戚守誌說道:“親衛營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

具體是何準備,戚守誌自然早就知曉,毫不猶豫地說道:“末將領命。”

正如厲天潤預料的那般,景軍在正午再度發起進攻。

兩軍一交手,守軍將士便感覺到對方施加的壓力遠遠勝過上午。

尤其是城牆兩邊,景軍的攻勢更加凶猛。

一隊又一隊凶悍勇猛的景廉人憑借大型雲梯接近城牆,然後直接從雲梯攀附而上,與此同時,數十輛轀轒車出現在牆角附近,為景軍步卒提供可靠的庇護。

紛繁喧雜的戰場上,轀轒車下方的泥土被快速挖掘出來。

守軍將士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衝上城頭,滾木、礌石、叉車、狼牙拍等器械輪番上陣,不斷造成大量殺傷。

對於負責先登的絕大多數景軍來說,這是一趟有死無生的旅程。

他們的攻勢比上午更加猛烈,但是遭遇的還擊也更凶狠,毫無疑問守軍主將在兵力部屬上已經做了調整。

景軍銳卒要麼死在向上的途中,要麼被人數占優的齊軍從城頭上殺死推下,在戰事的初期階段,他們的損失遠在守軍之上。

很慘烈,但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divclass=contentadv無論是前線負責指揮的紇石烈,還是坐鎮後方大陣之中的慶聿恭,對此都能看得分明,但他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進攻的鼓聲持續回響,景軍的傷亡逐漸在擴大,鮮血不斷潑灑在斑駁的城牆上,戰場之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慶聿恭麵無表情地看著,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世上終究不缺少天賦之才。如果不是站在對立麵,其實我很想見一見那個陸沉,看看他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腦子裡會有這麼多奇思妙想。”

慶聿懷瑾當然知道父親的感慨因何而來,不知為何,她忽然腦子一熱,直白地說道:“父王,將來覆滅南齊的時候,可不可以招攬陸沉為大景所用?”

其實這句話不算出格,景朝對於齊人的接納意願不低,如今朝堂上就有不少齊人出身的高官,譬如尚書令趙思文和主奏司提領田玨,那都是景帝頗為信任的重臣。

以陸沉這幾年表現出來的能力,如果他肯誠心歸順,景帝想必會給他一個發揮才能的舞台,故此周遭的將領們聽到這句話並無詫異之色。

慶聿恭轉頭望著自己最疼愛的長女,目光溫和淡然,微笑道:“自然可以。”

這一瞬間慶聿懷瑾有些尷尬,因為父親的眼神裡多了一些奇怪的意味。

慶聿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回首前方高聳的城牆,下令道:“告訴紇石烈,破城之後第一波攻勢不要太猛,小心齊軍另有埋伏,要用添油之法。”

傳令官領命而去,很快就將軍令傳達到紇石烈耳中。

紇石烈拱手應下,隨即目光望向東邊那一段城牆下方的幾十輛轀轒車,再度發起進攻的號令。

東邊城牆之上,清徐軍掌團都尉穆南江神情凝重。

景軍今天的狀態著實不同一般。

無論是持續時間之長,還是進攻強度之凶猛,都要遠遠超過上午。

他已經不記得打退了敵人多少次攻勢,從一開始可以從容地調兵遣將,到現在他必須要親自領兵填補防線,景軍就像源源不絕的螞蟻,承受著極大的損失持續不斷衝擊城防。

又殺退一波敵人之後,大口喘著氣的穆南江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汙,抬頭望天,這才驚覺竟然已經夕陽西下,而景軍依然沒有罷兵的跡象,難道他們打算一直戰到深夜?

便在這時,一名親兵躲在牆垛後麵,高聲道:“都尉,不太對勁!”

“何事?”

穆南江走上前去。

親兵指著下方說道:“敵人退兵了!”

“退兵?”

穆南江順勢向下望去,隻見下方那些景軍戰車確實在後退,包括之前一直依附在城牆外麵的各種雲梯。

他不禁微微一怔,剛剛才經曆一場極其慘烈的廝殺打退敵人,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難道真的退兵了?

穆南江朝遠處望去,城牆其他區域的景軍依然在進攻,守軍將士並未鬆懈下來,唯獨他這一段的景軍朝外退去。

這一幕顯得太過詭異,對於訓練有素的景軍來說,退兵必然是全軍撤退,不可能隻有這一部私自撤退。

猛然之間,穆南江一個趔趄,周遭的同袍也同時出現站立不穩的情況。

“轟!”

“轟!”

“轟!”

這是一種奇特的響聲。

如悶雷,卻非從天上來。

在腳底,接連不斷。

下一刻,穆南江和將士們隻覺天旋地轉。

身體開始下墜。

而在其他地方的守軍將士和城下內部的民夫眼中,看到的是一幅極其恐怖的畫麵。

大地震顫,起伏,抖動。

雄偉堅固的雍丘外城,北城東邊靠近拐角一帶,二十餘丈長、將近六丈高的城牆朝下方陷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灰塵飛煙瞬間遮蔽一切,隨即直上雲霄。

城牆垮塌,空門大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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