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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300【地裂】
在張璨決定和文武百官撕破麵皮的時候,城外的淮州西路軍也已展開攻勢。
戰事最先在東城爆發,來安軍在段作章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逼近城牆。
在先前從清流關到深澤城的路途上,陸沉幾次刻意壓製前進的速度,一方麵是配合蕭望之給慶聿忠望挖坑,另一方麵則是等待後麵的輜重和攻城器械。
河洛城牆高聳巍峨,平均高度五丈,最高的一段接近六丈,如果沒有足夠強力的攻城器械,西路軍再如何英勇善戰也隻能望城興歎。
陸沉當然不會忽視這個問題,他為了這一戰幾乎掏空所有底牌,肯定會做好萬全準備。
段作章沒有讓他失望。
雖說這位來安軍主將比不上宋世飛的悍勇,但在臨陣指揮上明顯更強,而且他十分擅長各個兵種之間的配合,以及對進攻節奏的掌控,幾近於完美地完成陸沉交托給他的任務。
來安軍的進攻極有章法,雖說因為攻城方的劣勢,不可避免會出現傷亡,但是他們在段作章的指揮下,給城牆上的景軍不斷施加壓力,並且這種壓力持續疊加。
謀良虎經驗何其老道,很快便確認這一麵城牆是敵人主攻的方向,隨即他將大量強弓手調來,在淮州軍征服城牆的時候不斷製造殺傷。
與此同時,他沒有忘記其他地方的戰況,從往來奔走的傳令官口中整合信息分析局勢。
“稟大詳隱,南城壓力不大,烏克遜將軍詢問是否需要他援護東城!”
“告訴烏克遜,小心防備敵人虛晃一招,佯攻隨即變成強攻。若是因為他輕敵大意,導致南城出現危險,我一定饒不了他!”
“遵令!”
“稟大詳隱,北麵城防無憂,敵軍進展非常緩慢!”
“很好,讓夾穀渾擦亮眼睛,繼續保持。”
“遵令!”
謀良虎一邊指揮著東城將士,一邊對其他區域下達冷靜的指令。
淮州軍攻勢如潮,但這次他們的敵人不是望風而逃的燕軍,而是訓練有素膽氣雄壯的景軍,兼之還有高聳堅固的城牆和各種齊備的守城器械,攻城的難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尤其是在謀良虎逐漸適應段作章的手法之後,景軍順利度過最初的困難時期,兩軍旋即陷入慘烈且焦灼的爭奪戰。
城外東北麵的平地上,盤龍軍主力列陣靜候,隻派出兩千弓手協助來安軍與城上的弓手對抗。
主將柳江東策馬而立,時而望著來安軍攻略城牆,時而看著另外一個方向,也就是河洛城的北麵。
直到此時此刻,柳江東仍然不知道陸沉究竟有什麼辦法鑿開無比堅固的河洛城防,但他心裡卻有一種自身都難以置信的期盼,仿佛陸沉無所不能言出必行。
“將軍不必煩惱,我軍肯定會有發揮實力的機會。”
旁邊的副將似是看出他的焦躁,湊過來低聲安慰。
柳江東緩緩道:“我不是在煩惱此事,隻是在想陸都尉有何妙策。說起來真讓人羞愧,他才二十歲出頭,便將我們這幫老家夥全部壓了一頭。宋世飛那種暴躁性子,往常隻有大都督才能轄製他,如今他在陸都尉麵前可謂言聽計從。”
副將身處局外,反倒比柳江東看得更清晰一些,聞言便指著河洛北城之外,輕聲道:“將軍,陸都尉的策略會不會和那裡有關?”
柳江東順勢望去,猛然間心中一動,喃喃道:“你說得沒錯,或許真有關係。”
北城,飛雲軍主力在宋世飛的指揮下進攻城牆。
雖說陸沉交給他的任務是佯攻,但這並非是讓他虛應故事,否則城牆上的守軍沒有半點壓力,隻會起到反效果。
即便是佯攻也必然會見血。
不過大體而言,北城景軍麵對的壓力肯定沒有東城同袍那麼大。
隻是城上的景軍並不知道,雖然他們的敵人亮出的旗號是淮州飛雲軍,其中卻有校尉鮑安率領的三千銳士營步卒。
這支步軍沒有像飛雲軍那樣攻擊城頭,他們利用城外複雜的地形快速接近東北角附近的城牆,而且其中不少人相互配合抬著半人多高的圓木。
外圍陣地之上,陸沉鎮定地望著城牆,冉玄之站在他身旁,感慨道:“其實來時的路上,我一直很好奇姑爺這個法子到底有沒有用。”
陸沉饒有興致地問道:“冉大哥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冉玄之左右看看,見周遭都是陸沉的親兵,便放心說道:“當初山裡那一戰結束後,我按照姑爺的吩咐找來能工巧匠,嘗試改良你在峽穀中使用的火藥。經過他們的辛勤努力,確實有了一些進展,如今的火藥威力更大一些。倘若再來一次峽穀之戰,新火藥製作的火雷肯定能炸死無數景朝帶甲步卒。”
陸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淡然道:“隻是冉大哥覺得,這種火藥用來炸城牆肯定不行?”
冉玄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有懷疑姑爺,隻是覺得威力可能不夠。”
“不是可能,而是絕對不夠。”
陸沉平靜地回應。
他改良過後的黑火藥終究不是黃色炸藥,就算是後者想要直接炸塌河洛城牆,肯定需要驚人的數量才行。
聽到陸沉的回答,冉玄之不禁微微一怔,旋即老實地說道:“當時我在想,可能這麼多火藥應該能起到效果,然後便有另外一個疑問,難道景朝守軍會傻乎乎地看著我們在城下挖坑放藥?”
陸沉凝望著遠方的城牆,輕聲一歎道:“不怪冉大哥會有這樣的疑惑,起初我也有擔憂。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河洛城有千餘年曆史,它不是一座光禿禿的城。”
冉玄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頷首道:“待親眼看見此地情形,我才知道姑爺想得十分周全。”
兩人的視線隻能看到河洛城牆從中間往上的一半,往下則被連綿的屋宇遮擋。
河洛城在巔峰期擁有兩百餘萬人口,城牆之內的區域根本住不下這麼多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居民的住處不斷朝城外蔓延,隨之形成各種類型的聚集區,連部分區段的護城河都不得不荒廢填充。
古往今來,所有王朝的核心城池都會出現這個問題。
即便河洛城在十五年前經曆過一場浩劫,內城極其擁擠的狀況仍然無法消除,這些年城外又出現大片居住區,尤以北城外麵為甚。
這些雜亂無章的建築便成為進攻方最好的掩護。
城頭上的景軍往下看,隻能見到密密麻麻的房子,很難看清楚淮州軍的具體動向。
但是他們也沒有太過擔憂,因為城門附近視線開闊,其他地段淮州軍則必須得登上城牆才能產生威脅。
在靠近東北角的某段區域,銳士營依靠民房的掩護快速逼近城牆,然後一部分人往前做出佯攻態勢,另一部分人則保護著隊伍中間、那幾十名來曆神秘的七星幫漢子。
“銳士營的兄弟們跟著我們一起挖!”
一名漢子大聲招呼著,他們很快便選定合適的地點,銳士營膀大腰圓的將士們在這些漢子的指導和帶動下,在這些鬆軟的土地上筆直挖洞。
達到一定深度之後他們改成水平掘進,朝著城牆下麵地基掘進,沿途用帶來的圓木支撐。
等到了城牆下方,所有人開始擴大掘進麵積,依舊用圓木支撐坑道。
時間一點點流逝,眾人爭分奪秒,儘皆大汗淋漓。
淮州軍陣地前沿,冉玄之感受著心跳的逐漸加速,緊張地說道:“我那時候還有一個疑惑,不理解姑爺為何如此看重那些人,因為挖坑這種事似乎並不難。”
陸沉失笑道:“看來冉大哥這一路上憋得有些狠。答案其實並不複雜,我之所以讓你找來這麼多盜墓的高手,是因為他們懂得如何構建坑道。簡單來說,既然炸藥無法直接毀掉城牆,那麼我們就得用火藥配合坑道造成地麵的塌陷。”
冉玄之心悅誠服地說道:“不是炸城牆而是炸地麵,姑爺真是了不起,這等手段如何想來!”
陸沉沒有過多解釋,主要是他沒辦法詳細解釋。
這種穴地攻城法是他前世看過的戰例,時間是清朝末期,太平軍用來攻城的辦法。
即便那個時期的炸藥都無法直接炸塌堅實的城牆,於是太平軍就在城牆下麵挖出一個由坑道組成、木樁支撐的大洞,然後炸毀這些支撐引發地麵重力塌陷,從而起到讓城牆垮塌的效果。
同一時間,河洛城東北角的城牆下麵,隨軍行動的幾名工匠開始在各處木樁布置炸藥,其他人有序退出。
約莫一炷香後,鮑安親自爬上一處屋頂,朝著後方揮動一麵令旗。
陸沉看著飄揚的旗幟,沉聲道:“李承恩。”
“末將在!”
“列陣,準備衝鋒!”
“遵令!”
……
河洛東城,謀良虎臉上漸有汗珠,他在適應段作章指揮手法的同時,對方何嘗不是在熟悉他的風格。
雖說景軍有居高臨下以及各種守城手段的優勢,但是來安軍作為淮州都督府治下僅次於鎮北軍的主力精銳,這兩年又經曆過無數次戰爭的磨礪,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
謀良虎剛剛下達一條命令,便有兩名族人無比慌張地跑上城頭,來到近前氣喘籲籲地說道:“大詳隱,宮中有變,燕帝死在殿下之手,忠於他的禁衛軍正在大開殺戒!”
這句話險些讓謀良虎一口氣沒續上來。
他麵色大變,一把攥著來人的衣領,怒吼道:“殿下可有危險?”
來人隻覺呼吸有些困難,正要開口回複,身體忽地一晃。
不光是他一人如此,包括謀良虎在內,城牆上絕大多數守軍都感覺到明顯的震動。
便在這時,河洛北麵傳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響聲,謀良虎鬆開那人的衣領,茫然地朝北方望去。
但見塵煙衝天而起,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視線中一段城牆轟然垮塌,無數景軍士卒墜落在塵煙之間!
“這……這……”
饒是謀良虎久經沙場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震撼到失語。
他眼睜睜地看著高聳堅固的城牆化為砂礫,如此恐怖的景象甚至讓他忘記慶聿懷瑾身處險境。
北城景軍同樣目瞪口呆滿麵驚恐,然而城外的淮州軍卻無比興奮地嘶吼起來。
銳士營校尉鮑安雙手握著大砍刀,怒聲道:“兄弟們,隨我入城!”
遠處的宋世飛猙獰一笑,朝著飛雲軍剽悍的主力們揮手道:“到我們了,今天必定要殺個痛快!”
外圍陣地,陸沉俯身摸了摸坐騎的脖頸,然後轉頭對李承恩說道:“擊鼓。”
“喏!”
李承恩興奮地臉色漲紅,昂首挺胸。
鼓點聲如春日驚雷,席卷這一方天地。
三千餘騎在陸沉的率領下開始出動,所有人的手緊緊握著兵器。
大風起,劍指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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