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動靜,都把白晴吵醒了。
葉卿柔繼續在手機裡說:“嗯,他剛給我打完電話。”
“什麼時候?”厲元朗又問。
“隨你,反正他已經退下來,有大把的時間。”
妹妹說的倒是實話,王銘宏退下不到一個月,深深感覺到失落。
曾經門庭若市,如今冷冷清清。
尤其不習慣的是,幾十年來腳不沾地的忙碌,一下子閒起來,沒有這種經曆的人,很難感覺得到。
但是,在這種敏感時期,王銘宏召見厲元朗,絕不是因為太閒,肯定是大事。
“四十分鐘後,我去找你。”厲元朗果斷做出安排。
妹妹一家不和王銘宏生活在一起,自打結婚以來,早就養成的習慣。
王銘宏在西山也有彆墅,可他住不慣,還是喜歡王老爺子生前居住的四合院。
退下來後,就長期在這裡養老。
和陸臨鬆一樣,他享有嚴密的保衛製度。
居住地四周不僅有人巡邏,從一進胡同開始,就有好幾道崗哨把守。
有妹妹葉卿柔出麵,會通暢許多。
春節前,兄妹二人給父母掃墓,見過一麵。
除夕夜晚,彼此還用手機拜年。
厲元朗父母都不在,除了妻子白晴和兒女們,妹妹是他最近的親人了。
厲元朗親自開車,去妹妹家接她。
妹妹出來上車,厲元朗意外發現,葉明仁出現在房門口。
距離上一次在水慶章家裡看見這位曾經威風八麵的葉書記,一晃也有一年多。
感覺葉明仁又多了一些白發,人也顯蒼老,可能和他沒染發有關。
厲元朗本想下車打招呼,葉明仁卻轉身返回,留給他一個大大背影。
“他就那樣,彆跟他一般見識。”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葉卿柔替父親打著圓場。
厲元朗並沒放在心上,反而關心地詢問妹妹,他們父女關係如何。
葉卿柔無奈歎息,“我不讚成他當初搞的那一套,現實也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怎麼說,他都是我的父親,老伴離他而去,現在孑然一身,隻有我這麼一個親人,我不管他誰管。”
一想到曾經如日中天的葉家,下場如此淒慘,厲元朗心中不是滋味。
當年的葉、穀、金、王四大家,多麼輝煌,然而時至今日,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就隻有王姓一家了。
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四位已經作古的老人,九泉之下該作何感想?
厲元朗唏噓不已。
有了葉卿柔這道熟臉招牌,越野車一路順暢,很快行駛到王銘宏家門口。
葉卿柔頭前引路,厲元朗緊跟其後,邁入這座他並不陌生的四合大院。
妹妹成婚之時,厲元朗有幸來過一次。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景致,所不同的是,主人已經更換。
王銘宏精神狀態不錯,葉卿柔領著厲元朗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揮毫潑墨寫著毛筆字。
這是他退下來之後,專門發掘的一個業餘愛好。
沒有公務纏身,不找點樂趣,自己會更加無趣。
一見厲元朗進來,王銘宏快速收筆,接過秘書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邊走邊說:“元朗來了。”
“王叔叔好。”厲元朗主動打招呼。
“坐吧。”王銘宏率先坐進沙發裡,厲元朗這才坐在他旁邊的空位子上。
秘書離開後,葉卿柔提出去看婆婆,專門給王銘宏和厲元朗留下單獨說話的機會。
王銘宏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說:“昨天晚上的會議開了近三個小時,最終的結果也出來了,對你隻采取口頭警告的處分。至於若州市委宣傳部負責人,已經責令泯中省委給予免職處理。”
厲元朗聞聽,不免驚訝起來。
說實在話,免去米偉邦的宣傳部長職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怎麼說,米偉邦儘職儘責,又是他在宣傳口的得力助手。
但上麵既然做出決定,絕無更改的可能。
作為一名黨員領導乾部,厲元朗隻有服從的份了。
王銘宏接著說:“馮滔同誌頂著巨大壓力,在會上為你說話,這點彌足珍貴,也為你爭取到最好的結果。”
“看起來,我們當初沒有看錯人,他是一名值得信任的好同誌。”
這番話,厲元朗深有感觸。
馮滔作為選定的接班人,本應低調行事。
然而,他在會上和杜宣澤針鋒相對,據理力爭的態度,厲元朗是親眼所見。
想必也是他堅持己見,終於說服其他三人,才讓厲元朗化險為夷,躲過一劫。
其實仔細想起來,馮滔之所以敢於這樣做,無外乎背後有強大後盾支撐。
千萬彆小看他背後勢力,厲元朗猜想,嶽父陸臨鬆和王銘宏,估計還有不少有影響力的老同誌,都是馮滔的堅強後盾。
沒有這些,馮滔就沒有底氣。
於勁峰還沒到一言九鼎的地步,他需要得到老同誌的支持。廉明宇牽扯到的軍方泄密事件硝煙未散,於勁峰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老同誌。
王銘宏看了看厲元朗,語氣依然不緊不慢,“昨晚,勁峰同誌專門給臨鬆同誌打去電話,交換意見。”
“口頭警告是行政處罰中最輕一項,對你不會造成太大影響。臨鬆同誌讓我轉告你,回到若州後,儘快調查出賣視頻消息何人所為,把隱藏在我們內部的奸細,徹底揪出。”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還有什麼問題,一並講出來。”
都到這個程度了,厲元朗還能問什麼。
於是回應道:“我完全服從組織決定,堅決執行。”
“嗯。”王銘宏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你儘快返回若州,那裡需要你,尤其在這種時刻。”
短短半個小時,厲元朗走出王銘宏居住的房子,他在沉思,更是想不明白,這麼幾句話,為何要通過王銘宏之口傳遞,而不是嶽父親自告知。
站在院子中間,厲元朗接著欣賞花卉的同時,終於悟出其中的奧妙了。
薑還是老的辣,嶽父此舉有四層含義。
首先,馮滔雖然是嶽父看中,但推薦他的人卻是王銘宏,馮滔肯定會貼上王銘宏的標簽。
作為馮滔的伯樂,王銘宏見他順理成章。
一旦換成嶽父,王銘宏的作用大大降低,特彆是王銘宏剛剛退下,最為看重這一點。
嶽父不想在這件小事上,與王銘宏產生誤會,惹來喧賓奪主之嫌。
其二,嶽父告訴他,就是家裡人的事了。而通過王銘宏,則把這件事上升到比較高的層麵,也向外界傳達,陸臨鬆和王銘宏達成默契,從這一點上,足夠引起於勁峰得重視。
他深夜主動給嶽父打電話,便說明了問題。
第三個,於勁峰這個電話,是在找平衡點。
上一次嶽父幫忙做通老同誌得工作,於勁峰欠嶽父一個人情。表麵上看,提拔厲元朗,算是還了這份人情。
而此次放過厲元朗一馬,等於陸臨鬆反倒欠下他的人情。
有賬不怕算,於勁峰不急於從嶽父這裡換回什麼,指不定今後還有需要。這份人情可以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最後,他們之間有溝通交流,終究是件好事。
表明嶽父的身份地位仍然具備影響力,這對厲元朗今後發展是有利的。
不得不說,官場上一個細小操作,所衍生出來的深意,一般人難以分析出來,太過燒腦。
想通了,厲元朗頓覺渾身輕鬆。
禁不住仰天長呼一口氣。
剛好妹妹從另一房子裡走出來,好奇問道:“這麼快就說完話了?”
“說完了。”京城明媚春天,氣候宜人,他深深呼吸幾口,正打算和妹妹告彆。
這時,手機響了,低頭一看號碼,厲元朗眉頭微微一蹙,心說,不會這麼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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