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出,整個蘇府都安靜了下來。
陳伶麵無表情的看向蘇知微:“你認識?”
“嗯,以前我們兩家是故交,我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蘇知微的表情有些微妙,“雖然後來他們家搬走了,但聯係還在,他聽說我回老家休假,就說過要來看我……沒想到正好湊在今天。”
姚清目光仔細打量著陳伶,在那雙冰冷的眼眸,與掌間的剔骨刀上來回遊走,表情驚疑不定。
蘇知微正欲上前將姚清扶起,卻又被陳伶攔了下來。
“保險起見,我再確認一下。”
一張熟悉的臉,並不能說明什麼,這一點“變臉大師”陳伶最清楚,不知道有多少敵人因為這一點死在他手中。雖然他覺得這個時代應該極難有戲神道出現,但這家夥在這種關鍵節點出現,穩妥一些總不會錯。
陳伶握著剔骨刀,徑直走向坐倒在地的姚清,隨著他的靠近,年輕人的眼中頓時浮現警惕與驚懼,不斷的蹬腿向後退去。
“你……你要乾什麼?!我警告你,現在是法製社會,你……”
不等姚清說完,陳伶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杏紅色的眼角在他的臉上緩緩浮現……
【朱顏】!
陳伶的瞳孔中,一抹神秘的紅意閃過,在陳宴替他畫下眼角之後獲得的全新的瞳術,此刻被陳伶啟動!
姚清隻覺得腦海一疼,眼眸中出現短暫的恍惚!
一段零碎的“劇目”浮現在陳伶眼前。
……
“娘炮!”
“張娘炮!”
“哈哈哈哈,你們看啊,他校服上還繡著小鳥~女孩子才會穿這種衣服吧?”
“我上次還看到他自己偷偷在學校裡繡花!”
“你們不知道嗎?姚清全家都是繡花的!你看他的手,都是天天拿針線留下的繭子。”
“現在女孩子都不會繡花吧?姚清好娘啊!張娘炮!哈哈哈哈……”
“……”
陣陣少年的笑罵聲傳入陳伶耳中,他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眸。
映入眼簾的,一條臟亂的街角,幾個穿著校服,像是初中生的男生圍在一起,哈哈大笑著……他們的中央,一個紮著小辮的男孩倒在地上,渾身都是塵土與腳印。
“這就是這雙眼睛的力量麼……”陳伶摩擦著眼角的杏紅,喃喃自語。
開啟“朱顏”後,陳伶可以使用瞳術,以對方的眼睛作為媒介,窺探對方人生經曆中最印象深刻的片段。
如果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場由自己出演的戲劇,那陳伶的這雙眼,就擁有著可以翻閱“人生劇目”的權柄。
就像是“觀眾”的眼睛。
陳伶環顧四周,這附近隻有這條街角是清晰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朦朧,像是霧氣一樣……
“因為是在記憶裡,所以隻會渲染出印象最深的地方?”
陳伶試著用手去摸其中一位少年,指尖卻宛若無物般穿過,也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像是一個虛無的鬼魂。
果然,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他都隻能當一個“觀眾”。
陳伶不再探索周圍,而是將目光落在被打倒在地的狼狽少年身上,從樣貌來看,就是剛才在蘇府門口的姚清沒錯。
“我不是娘炮!!”姚清憤怒的想從地上爬起,卻被周圍幾人用力踩了回去。
“繡花的還說自己不是娘炮?”
“繡花怎麼了?!那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我不是娘炮!”
“繡花就繡花,小姑娘才玩的東西,你倒是愛不釋手,哈哈哈哈……”
在一陣哄堂大笑中,少年掙紮著還想從地上爬起,卻一次又一次的被踩在腳底,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汙泥,狼狽無比。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旁傳來:
“你們在乾什麼?”
幾位少年和陳伶同時轉頭望去,隻見原本還模糊無比的巷道儘頭,突然翻滾清晰起來,一個背著斜挎包,穿著米色衛衣的少女站在那裡,正皺眉看著這裡。
蘇知微?
陳伶看到那張臉,眉頭微微上揚,這個時候的蘇知微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像是個剛從外地放假回來的大學生,臉上雖然還有些許稚嫩,但已經有種獨有的理性氣質。
趴在地上滿是塵土的姚清,聽到這聲音微微一愣,抬頭看向蘇知微的眼眸中,升起委屈的淡淡水霧……
“她是誰啊?”
“我在我哥的學校裡見過她,好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她是大學生吧?”
“大學生?”
“……”
幾個還在上初中的少年,看到蘇知微冷著臉往這裡走來,頓時有些打退堂鼓,而當蘇知微順手撿起地上一塊板磚,眼眸微眯越發犀利之時,他們更是直接對視一眼,匆匆的就回頭跑開。
蘇知微走到姚清的身邊,見少年們跑遠,這才將板磚丟到角落,伸手把渾身臟兮兮的姚清拉了起來。
“知微姐姐……”
初中的男生還未發育,個頭跟蘇知微差了不少,站起來也隻到她胸口的位置,再加上此刻姚清還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蘇知微,整個人似乎矮到了地裡。
“一年沒回來,你倒是又長高了。”蘇知微聲音輕柔下來。
“……哪裡高了,我們在學校排隊的時候,我都隻能站第三個。”
“你還會長的。”
蘇知微抬手比了一下他的頭頂,然後抬到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你會長得比姐姐還高,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是他們都說我娘炮。”姚清咬著雙唇,鼓起勇氣抬頭直視蘇知微的眼睛,
“知微姐姐……我繡的東西,真的會很娘炮嗎?”
少年的眼眸中滿是迷茫與掙紮,他站在蒙蒙迷霧中央,身後便是無數個嬉笑著對他指指點點的身影,像是個痛苦的迷途者。
蘇知微看著他,那雙眼眸中泛起一抹溫柔,她握住少年的手抬起,細長的指尖已經遍布刺破的傷口與厚重的老繭,不像是一位十二三歲男孩的手,反倒粗糙的像是常年乾農活的中年手掌。
“娘不娘炮,不是看你做什麼,而是看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展現出意誌與勇氣。”
蘇知微看著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臉上浮現出淡淡笑容,
“不用管其他人怎麼看,他們不會懂你背後的付出……他們也不會懂,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人,永遠不可能是娘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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