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家屬樓的人如何猜測議論，季主任被母女倆迎進了許家。
家裡隻有許安夏和老七老八兩個小的，許安夏要做飯，老七老八自個玩，把家裡的桌椅板凳弄得東倒西歪，一團糟。
“媽，小妹，這位是？”
許安夏係著圍裙，端著一盤炒土豆片疑惑的問。
“季主任您進來坐，剛才沒認出來，去年我還去過你們化學廠參觀學習呢，您今天上門，招待不周真不好意思。”
萬紅霞撿起地上的小木馬，給不明現狀的二閨女使了個眼色。
“這是我二閨女安夏，安夏，媽跟你妹妹有事要跟季主任談，你帶你兩個弟弟先回屋。”
“好。”
許安夏雖然搞不懂這是發生了啥，但聽話地解下圍裙，哄著兩個小弟弟進房間。
許姣姣上前獻寶似的將今天王姐給她的楊三記糕點遞過去。
“姐，這是我今天單位發的節禮，你嘗嘗！”
順帶給了她二姐一個放心的眼神。
許安夏嘴唇輕翹，她接過糕點，露出一個柔和的笑。
“我等你一塊吃。”
季主任走進這個家裡，目光從客廳角落裡隨意搭的床板，小桌上擺的鹹菜窩窩頭上一一掃過，他心裡對許家的情況有了一定了解。
這是個家裡孩子又多經濟又不寬裕的家庭。
聽到萬紅霞說去過化學廠參觀學習，他定定看了她好一會，才恍然回想起來。
“是你啊萬主任！你不是你們皮鞋廠的婦女辦主任，咋現在——”
季主任瞧著她身上皮鞋廠女工的工作服，臉上不解。
萬紅霞給他倒了杯水，輕描淡寫，“這事說來話長，咱還是說回正題，既然都上門來了，我就跟您開門見山，我小閨女剛才說的是真的？”
她跟化學廠的季主任也就是有過一麵之緣，敘舊就免了，還是小閨女的工作事情要緊。
季主任：“......”
他尷尬的扯了扯嘴角，眼神飄忽。
“這事吧——”
“季主任！這事，我覺得還是我跟我媽先通個氣比較好，您先坐一會哈。”
許姣姣一把將萬紅霞拽進她和二姐的房間。
在老母親發怒之前，她嘴跟上了發條似的，突突突一通堵住老母親的話。
“媽，你聽我說！事情是這麼個情況，我呢，偶然之間得到一個皂角粉的配方，然後你閨女我天縱奇才把它研究出來了，並且很有信心靠這個賺大錢帶領咱們全家走上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
但是！現在遇到這麼一個情況，化學廠的季主任他看上了我的這個皂角粉配方，鼓勵我將這個配方無私的貢獻出來！”
許姣姣一口氣都不帶喘的說完，好在，萬紅霞聽懂了。
她想也沒想：“給唄。”
啥皂角粉的在他們身上也沒啥用啊。
許姣姣被噎了個正著，“是！咱身為國家兒女就得有一顆無私奉獻的心，我們就是國家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我絕對的認同媽你的做法！”
“所以——”
萬紅霞挑眉看她，覺得她小閨女後麵可能還有啥好屁沒放。
不得不說萬紅霞是了解自家閨女的。
許姣姣不好意思的一笑：“俗話說，有小家，才有大家，先顧好小家，才能更好的為了大家嘛。媽你說，要是咱家是吃喝不愁富裕的水平，一個皂角粉配方，化學廠想要咱就給，多大的事是不是？
但咱家明顯不是啊，大哥得娶媳婦吧，二姐得攢嫁妝，老五老六要上學，小七小八比一般孩子長得矮，營養肯定要跟上，就咱家這條件，跟鹽市第一化學廠那樣的龐然大物一比，簡直微不足道！
所以，我打算用這個配方換個工作，不過分吧？”
萬紅霞：“......”
她被口水嗆到，“你說啥？跟人家要工作？”
“咋就叫做‘要’呢，這麼難聽，是公平交換！”
許姣姣臉一皺，不讚同的糾正她媽的說辭。
“那也不成啊，咱這不就跟強盜一樣了，趁人之危！”
萬紅霞糾結的在一邊轉圈圈。
許姣姣瞧出她媽其實已經狠狠心動了，但就是過不去心裡這關。
她就故意說，“唉，我是這樣想的沒錯，但季主任好像還不太樂意呢，丟臉的是我剛才一著急，在家屬院鄰居們麵前已經把大話說出去，媽你說，要是他們知道我供銷社的工作就是個代班的，人化學廠也不要我，我一個還沒嫁人的大姑娘，吹牛不打草稿的，以後咋還有臉混啊！”
“......”萬紅霞也想到了這茬，被一刺激，她脫口而出，“咋不肯要你，它化學廠憑啥要了咱配方不給工作！”
過了會，萬紅霞板著臉從房間裡出來，心底其實是虛的。
沒想到老實本分這麼多年的她，也有挖社會主義牆角的一天。
她再看旁邊自家表情輕鬆，胸有成竹的小閨女，心裡就納了悶了，她咋就生了這麼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
許姣姣知道自家老母親，讓她跟人撕逼乾架她從不慫一個，但做這種‘違背原則’的事，老母親到底麵皮薄，所以她就不為難她了。
許姣姣徑直走到季主任麵前，對上對方急切詢問的眼神，她抿著唇為難的搖了搖頭。
季主任一個站起身，焦急的問：“小許同誌你這搖頭是個啥意思，還有萬主任，你們到底是咋想的，這個皂角粉對你們家來說就是個洗衣服的作用，但要是給我們化學廠研究，到時候造福的可是咱花國千千萬萬個家庭！”
許姣姣翻了個白眼，大道理誰不會說啊，您巴拉巴拉一通倒是給點好處啊。
真是，非逼她耍心眼子！
她歎了口氣，把季主任拉到一邊。
季主任不明所以的回頭看萬紅霞，萬紅霞還是板著臉的模樣，像是不願搭理他。
把人拉到牆角，許姣姣愁眉苦臉的，小聲跟他說，“季主任，道理咱都懂，我也這麼勸我媽來著，可我媽不同意啊，剛才我說您是請我去化學廠工作，我媽才讓您進我家，要是叫她早知道您是肖想我們家祖傳的皂角粉配方，我媽早把你打出去了。”
季主任：“......不至於吧？”
許姣姣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這配方是我姥的姥傳給我姥，我姥又傳給我媽當嫁妝的，這麼多年我媽一直寶貝著，你也看見了我家條件，我媽要真願意給出配方，您以為還能輪得到您今天上門來說和？
滬市的，海市的化學廠都有上門的，人家又是給錢票又是給工作我媽都不同意，這配方就是她的一份念想，說啥都不可能給出去的！”
季主任呆住，他仿佛覺著天都塌了。
滬市化學廠，海市化學廠開出那麼好的條件都沒能把小許同誌她媽說服，這、這，他立馬慌了。
他顫抖著聲音：“這咋辦啊，我可是已經在領導麵前誇下海口一定研究出一款去汙能力特彆強又能留香的洗衣粉，廠裡還打算帶著這款新品出口外國了啊！”
真要拿不到配方，他這個立項研究的人，可就成廠裡罪人了！
許姣姣眯起眼，心想你丫還真是不客氣，也就是配方不是她的，真要是她的，能被這種不問自取的行為氣死。
季主任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他眼一閉，牙一咬。
“工作！我拿工作跟你們換！”
說完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許姣姣。
誰知許姣姣猶豫的搖搖頭，“不成啊，我媽就是個實心眼子，化學廠的車間工人跟我哥在鞋廠扛大包也差不多，我媽看不上的。”
化學廠車間工人的工作還看不上眼？
季主任氣得要吐血。
他咬得腮幫子都在抖，“研究員助理，我給你一個研究員助理的職位！”
“媽，你就彆生氣了，姥姥知道一個皂角粉的配方給大哥換個化學廠的工作，她老人家就算有意見也不會怪你的，再說，咱把配方給化學廠也是獻給國家，咱給國家做了好事呢。”
許姣姣小心翼翼的‘安慰’她媽萬紅霞。
萬紅霞僵著一張臉，正‘生氣’著，對自個閨女都沒個好臉子。
許姣姣送季主任出門。
“......”季主任苦著一張臉強行露出一個笑，“小許同誌，你好好給你媽做做工作，咱鹽市化學廠研究員助理的工作已經非常不錯了。”
他雖然話說了出去，但還得回去跟領導打申請，哎喲愁人啊。
許姣姣沉默的點點頭，“我儘量吧，季主任你回頭有了消息也及時告訴我一聲，不過你最好快點，我怕我媽回頭想想又變卦。”
季主任後背一緊，立馬道：“那我現在就回去跟領導請示，你可一定先安撫好你媽，不能叫她輕易變卦啊！”
說完，他急匆匆就走了。
許姣姣滿意的點頭，轉身進門。
萬紅霞壓抑著喜色，糾結的問她：“成了？”
許姣姣驕傲地仰頭：“你小閨女出馬，哪有不成的，放心吧，最多兩天，大哥指定能進化學廠。”
還有就是洗衣粉的事，配方啥的，她得回頭好好琢磨一下，恩，不行就求助她萬能的代購群群友們！
“不成，這皂角粉配方是你弄到的，工作也該歸你。”
小閨女剛才說了一通工作給她大哥的理由，萬紅霞想想還是不對。
許姣姣嘴角抽抽：“媽！咱都是一家人，工作給誰不一樣，反正都是掙錢養家，我就愛供銷社的工作，我不愛去化學廠，你不能做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
說完，她就跑了，跟二姐分享楊三記糕點去。
去化學廠是不可能去的，她就要在供銷社，有吃有喝還有戲看，多好啊。
“這死孩子！這麼好的工作都不要！”
萬紅霞氣得想抽小閨女。
偏這死丫頭對她大哥掏心掏肺的，她真不能拂了兄妹的情意。
等許安春晚上下班回家，得知自家小妹竟然牛逼的給他找了個化學廠的工作，職位還是研究員助理，他整個人都是呆滯的。
他‘啪’的給了自個一巴掌。
巴掌聲特彆清脆。
“......”許姣姣捂著臉都替他疼。
偏許安春頂著個紅手印，還傻乎乎的對許安夏說，“二妹，你再給哥一下子，看哥是不是在做夢來著，咋好好的，做這美夢了？”
許安夏捂著嘴笑：“......哥，你真沒做夢。”
萬紅霞嘴角抽了抽，上前給了大兒子腦門狠狠一下子。
“我咋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你要是有你小妹一半滑頭，我早享兒媳婦的福了！”
“是疼的！”
許安春捂著被抽疼的腦門笑得像個二傻子，這說明媽和小妹跟他說的，給他找了份化學廠工作的事是真的啊。
高興一會，他又止住了，尷尬撓頭：“不對啊，小妹也沒正式工作，化學廠工作給小妹不更好。”
他媽可不能因為他是兒子就偏心他啊。
許安春悄悄瞅了他媽一眼，心虛的很。
對他自作多情的小樣沒眼看。
萬紅霞白了他一眼：“就是你小妹讓給你的，你給我記住這份情，彆以後做個娶了媳婦忘了妹子的貨就成！”
許安春已經感動的眼睛紅了。
他拿起手背狠狠一抹眼淚，哽咽道：“媽，你咋能這樣說我呢，我就不是那種人，我指定對大妹二妹還有小妹好，以後我媳婦排最後！”
正吃著糕點的許姣姣被嗆住：“咳咳咳彆！大哥你可彆！”
夭壽哦。
未來大嫂明鑒，她大哥今天的話你就當個屁輕輕放了。
她許姣姣以後絕不會當個討人嫌的小姑子！
家有喜事，今天萬紅霞同誌大出血，特地去國營飯店買了份土豆燒雞加菜，許家八口，連大帶小，個個吃的滿嘴是油。
飯後許姣姣眯著眼滿足的躺平。
燒雞真好吃，再等她幾天順理成章拿‘工資’，她鐵定要逐漸改善家裡的夥食。
許老五許老六倆人扭扭捏捏的走到許姣姣麵前。
“四姐。”
許姣姣眼睜開，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許老六就算了，許老五還能老老實實的叫她一聲姐？
“啥事？”
倆小屁孩指定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許老五憋紅了一張臭屁的臉，支支吾吾半天，“你，你能不能也給我和老六找個工作，工資分你一半！”
倆臭小子眼巴巴瞅著她，就差在她身上盯出個洞了。
許姣姣冷漠拒絕：“不行。”
許老六急得跺腳：“為啥啊，四姐！你還給大哥找了個工作呢，我倆可是你親弟弟，親生的！”
許姣姣被許老六蠢到了，跟他強調：“大哥也是我親哥，親生的！”
許老六：“......”
許老五一把扯開嘴笨的弟弟，生硬又委屈的道。
“都是親生的，你不能這麼偏心，大哥有的，我和老六也得有。”
有你個大頭鬼！
整天想輟學不讀書的臭弟弟，難怪老母親總覺得是她帶壞了這倆，哼，敗壞她名聲。
許姣姣懶得搭理他們，她直接扯著嗓子喊。
“媽！老五老六又不想讀書啦！”
“......”老五老六驚恐的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然而晚了。
已經聞聲過來的老母親氣勢洶洶的拿著一根擀麵杖。
“倆臭小子！給我過來！”
許老五＆許老六：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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