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個午覺醒來，許姣姣感覺屁股好受多了，她又塗了一遍藥膏去上班。
彆說，這消腫止痛的藥膏還蠻好用的，回頭她得好好謝謝護膚品代購晴晴。
南城供銷社下午兩點開門，許姣姣到了單位。
她一個非正式工是沒有自己放東西的櫃子的，她的包上午直接放在櫃台下麵，下午還是一樣，她剛準備進日用品櫃台，就看見裡麵已經有個人了。
齊耳短發的女人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衫，正低著頭在理櫃台的貨。
大到瓷盆、水壺，小到蛤蜊油、橡皮筋，她都一板一眼，擺放的整整齊齊，東西與東西之間的縫隙都是一樣的大，叫人看著就舒心。
看得出本人是有點強迫症在身上了。
瞧著她熟練的動作，許姣姣猜想這位大概就是專門負責南城供銷社日用品櫃台的售貨員組長王麗麗。
女人抬起頭，是一張清秀的臉，眼角的細紋很深。
看向許姣姣，她皺眉，“下午2點上班，你真就掐著點來？一個售貨員最基本的營業班前理貨不需要我教吧？”
進門就被劈頭蓋臉一頓批的許姣姣：“......”
媽呀，這位王組長好凶。
周路芬揉著眼，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進櫃台，聽到這話，她就跟蒼蠅聞著臭雞蛋似的，來勁了。
“哈哈哈王姐，你跟她一個代班的說啥啊，她懂個屁！”
趙華蘭跟著附和：“不過小許，王組長訓你可訓對了，你一個臨時代班的，要學著勤快點啊。”
“她一個臨時代班的不知道提早進櫃台進行班前準備工作，還有說法，你們一個個老售貨員也要人教？”
王組長也沒慣著周路芬，嚴厲的目光隨即落在周路芬身邊的趙華蘭身上。
“......”趙華蘭臉上的笑僵住。
許姣姣強忍著笑，老老實實進了日用品櫃台，乖巧的跟王組長打招呼。
“王姐好，我是今天新來的小許，您有事就吩咐。”
王麗麗繼續理櫃台的貨，沒搭理她。
許姣姣被冷落了也沒覺得有啥，學著她的手法幫忙一起整理櫃台貨架。
另一邊油鹽醬醋櫃台，周路芬嘴都氣歪了。
她進了櫃台就摔摔打打，“不就一個破組長，顯著她了！”
旁邊煙酒副食櫃台的趙華蘭沉默理貨，沒搭腔。
周路芬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慫包一個。”
“周路芬，”隔著條過道，王麗麗的聲音裡含著警告，“你再摔一個把醬油灑出來，我今天這班你就甭上了！”
“......”
許姣姣以及薛靜還有夏林雲三個小年輕默默乾看熱鬨不說話。
周路芬拿著抹布的手僵住，她氣不過的回嘴，“你不就是一個小組長，董主任都沒說我啥你管我，少拿雞毛當令箭！”
“周路芬！你又給我鬨啥幺蛾子！”
董主任從後門進來，瞧見這一幕，皺著眉對周路芬一通訓斥。
周路芬酸的不行，“姐夫！你就知道護著她！我姐可叫你在單位照顧我來著，我姐說話都沒這女人好使了是吧？”
這意有所指的一番話，大庭廣眾之下周路芬是真腦子缺根弦啊。
董主任氣得臉都綠了。
“周路芬！你把單位當啥了，工作不樂意乾你就滾！”
周路芬臉一白，偃旗息鼓了。
董主任一甩袖子離開，不長腦子的東西！
王組長既然回來上班，日用品櫃台就不用那麼多人，許姣姣和薛靜肯定是要安排一個出去的。
薛靜絞著手指頭，朝王麗麗討好一笑：“王姐，聽說你這兩天著涼了嗓子不舒服，我帶了胖大海，待會給你泡點？”
“謝謝不用，”王麗麗沒接她的殷勤，皺眉對許姣姣，“愣著乾啥，玻璃窗擦乾淨了？”
許姣姣：“呃，我繼續擦！”
意思一清二楚。
許姣姣被留下打下手，薛靜跺跺腳，幽怨的回了她的小五金櫃台。
然後這姑娘對許姣姣的態度又冷淡了。
一下午許姣姣給王組長打下手，被使喚得團團轉，有客人就得服務客人，沒客人就擦玻璃擦櫃麵擦貨架，總之就沒有一刻叫人閒下來的。
“......”許姣姣累得腰酸背痛，都搞不懂薛靜幽怨個啥！
小五金櫃台多好啊，又清閒位置又偏，偷偷摸魚領導也看不見。
不知道這姑娘嫌棄個啥。
“砰！”
一個紙箱重重被扔在地上。
“讓開。”
許姣姣扭頭，隻見腳邊的大紙箱裡放著一捆一捆的解放鞋，果然閒不住的王組長又從倉庫搬貨了。
心裡呐喊的她不經意間突然瞧見王組長後背，襯衫掀起露出一點腰背的地方好像有道很重的紅痕。
又長又粗，這樣子，好像......是被皮帶抽的。
而且看王組長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她眉梢輕蹙，扶著腰間的手顫了顫。
許姣姣心裡一動，忙上前：“王姐你歇會，我來弄吧！我剛學了理貨，你剛好幫我瞧著點看我擺放的對不對。”
看她搶著乾活，以為她是想表現。
王麗麗點點頭，邊看她理貨還邊指點，“解放鞋一雙歸一雙，兩邊鞋帶最好紮起來，鞋頭朝外叫客人能看清鞋麵長啥樣，放個十雙就行了，待會你把台賬登記一下。”
許姣姣一邊聽一邊吭哧吭哧乾活，翻到一雙解放鞋，白色邊線染到了綠色鞋麵膠漆的地方，白色冒邊的線也不長，大概隻兩厘米，但就是顯得鞋麵有些花，看起來臟臟的。
她剛要把這雙鞋擺上櫃台，就被王麗麗喊住了。
“這雙解放鞋是瑕疵品，你先放著，擺另外的。”
許姣姣還沒說話呢，櫃台幾個就跟有個順風耳似的，立馬激動起來。
“哎有瑕疵的解放鞋我——”
“王姐——”
任會計直接離開辦公的桌子跑過來，他‘啪’把錢票放櫃台上。
“這雙解放鞋有瑕疵是吧，我要了，小王你給我包起來！”
任會計一臉興奮，說話都不帶喘氣的。
哎喲，今天運氣真好，碰見一雙有瑕疵的解放鞋，剛好便宜他了！
許姣姣：“......”
任會計瞧著年紀不小，腿腳是真利索啊。
王組長似乎習慣了這種事，她麵不改色收錢票利落包鞋子。
許姣姣瞧了眼，正常一雙解放鞋要兩塊五，還得搭一張鞋票，任會計隻給了一塊錢，也沒給鞋票，但王組長啥也沒說，說明這個價格是允許的，或者說是‘合理’的。
供銷社常有瑕疵貨，瑕疵貨也能賣，但比正常售賣的要便宜許多，然而瑕疵貨並不是你想買就能買的，就像許姣姣當初跟劉筱芹幾人搶瑕疵布，這種質量沒問題價格又便宜的瑕疵貨多的是人搶。
隻是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流出去。
就像這雙有瑕疵的解放鞋，剛一被鑒定為瑕疵品，不就被供銷社的任會計定下了。
外麵的人能搶得過供銷社內部職工？
一旁的周路芬、趙華蘭甚至薛靜也有心想要這雙解放鞋，但任會計搶先一步，她們隻能遺憾的放棄。
“老任！平時瞧你走路一晃三抖的，這會倒利索起來了嘛！”周路芬不客氣的嘲諷他。
任會計拎著新到手的解放鞋也不氣惱，“遇上這種好事我當然要利索點，小周你也彆氣，那麼一大箱子解放鞋，總不至於就一雙瑕疵品吧？”
這話說的，周路芬和趙華蘭的眼睛立馬亮了，盯著許姣姣的動作。
薛靜急切的催許姣姣，“姣姣你看仔細了哈，咱供銷社的商品有一點瑕疵都是不允許擺上櫃台的，不能讓群眾花冤枉錢！”
許姣姣嘴角抽抽，就沒見過把占便宜的話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可惜，一個箱子翻遍了也沒找出第二雙有瑕疵的解放鞋。
薛靜嘟著嘴，一臉氣餒，“啥啊，姣姣你是不是沒看仔細？”
這是說她工作不認真呢，許姣姣不高興了。
“你們幾雙眼睛盯著我，王姐也在跟前，咋可能沒看仔細！”
占不到便宜就冤枉人，慣得你！
薛靜被她一懟，嘟囔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姣姣你那麼較真乾嘛！”
“當售貨員的要是不較真那一毛三分的，錯賬了你自己填？”王麗麗看不上她那樣小家子氣。
“......”薛靜臉漲紅。
她就搞不明白了，王姐咋老偏著新來的許姣姣！
許姣姣懶得搭理她，她想起一件事，問王組長。
“王姐，咱供銷社鋁皮的暖水瓶咋賣啊，我鄰居嬸子想買一個。”
她們供銷社員工幫親朋好友帶東西的都是常態，王組長瞅了她一眼說。
“鋁皮的沒有，竹編的你要可以給你留一個8塊6，那種鋁皮的暖瓶除了海市那邊，恐怕隻有咱鹽市百貨大樓可能有貨，但也不一定。”
竟然沒有？
許姣姣身後貨架上就有竹編的暖水瓶，那種的保溫效果不太行，況且張嬸子要的就是鋁皮的，她給人買個竹編的不找罵嘛！
“那我有空去百貨大樓看看。”
百貨大樓也是屬於供銷係統的單位，但比起站點分布眾多的供銷社，百貨大樓更像後世的大商場，那裡的商品種類更齊全，更豐富。
王麗麗皺眉，那麼精貴的玩意也才出廠不久，他們供銷社壓根搶都搶不到貨，這丫頭不會應承人家了吧？
她提點道：“代人買東西這事你得跟她說清楚，省得彆人就指著你給她買了，買不到最後還要賴你身上，沒得吃不著羊肉惹一身騷。”
她們在供銷社待久了，遇上的事多，這些都是經驗之談。
許姣姣一愣，王姐能多上一句嘴，是對她的善意，她心領並誠心感謝。
“量力而行我知道的。”
其實她的代購群裡很容易能找到賣暖水瓶的代購，那些暖水瓶肯定比這年頭的更保溫更時尚。
要是鹽市百貨大樓沒有鋁皮暖水瓶，她給張嬸子從代購群買一個也一樣，不是啥難事。
有王姐帶著，許姣姣業務越發嫻熟，且她長的好看又愛笑，態度還好，進來的客人都愛往她這湊，以至於許姣姣更忙。
可把閒得隻能織毛衣的薛靜羨慕壞了。
另一邊，宗凜下午去學校就板著臉把許姣姣叫他帶給劉筱芹的話告訴她了。
“好女不跟狗鬥，賤人自有天收，你把這話學給許魏芳聽。”
他冷眼瞧著劉筱芹，心裡頭酸酸的，挺不服氣，姣姣同學啥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這黑胖丫頭能有他把話傳得到位嗎？
劉筱芹聽到，鼻子一酸又要哭了，“姣姣沒怪我？”
宗凜：“沒有。”
“嗚嗚嗚嗚。”
劉筱芹哭的不能自已，姣姣太好了，都這樣了都沒怪她。
她現在沒臉見姣姣，她好心辦了壞事，讓姣姣丟了大臉，她一想到許魏芳得意的樣，就氣得咬牙。
她袖子一抹臉，氣勢洶洶去找許魏芳。
“許魏芳！姣姣讓我給你帶句話，你聽著，”劉筱芹兩手叉腰，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衝她罵道，“好女不跟狗鬥，賤人自有天收！”
此時全班同學：“......”眼睛瞪溜圓。
許魏芳‘蹭’的站起身，她嬌俏的一張臉紅了又綠，“劉筱芹，你敢罵我！”
劉筱芹：“呸！罵的就是你，我還帶姣姣的份一起罵了，咋啦？”
“我要告訴張老師！”
許魏芳被氣哭了，捂著臉跑出去找外援。
然後跑得急，跟正麵進教室的人撞了個正著。
“哎呦！”
張老師捂著腦門，一看哭紅了眼的許魏芳，皺眉，“你這是咋啦？”
許魏芳剛要告狀，張老師身後的中年男人看見叉腰的劉筱芹眼睛直接亮了。
他急匆匆跑過去抓住劉筱芹的胳膊，急切的問：“這位同學，你是許姣姣同學的朋友吧，那天在南城國營飯店我們見過麵的，許姣姣同學在哪，你快告訴我，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被拽住的劉筱芹一臉懵，“你、你是那天國營飯店——”
旁邊的喬亞婷接話“被紅燒肉潑了一身的倒黴蛋！”
中年男人梗了梗：“......這樣說也沒錯，你們快告訴我許姣姣同學在哪？”
南城供銷社，臨下班前。
“今年端午節禮發了，一條毛巾，一包楊三記糕點，半斤杏仁，一盒鹹鴨蛋，還有一包鹽花生，下班前大家夥到我辦公室領一下每人的份。”
董主任出來宣布一件事。
這會正好有客人進來，聽見供銷社職工的福利立馬羨慕壞了。
“你們供銷社職工福利真好！”
周路芬高昂著下巴，“好啥啊，來來回回都是這老幾樣，家裡都快吃厭了。”
說著抱怨的話，語氣卻是炫耀。
進來挑挑揀揀最後買了兩塊棗糕的工人心裡那叫一個又酸又妒哦。
鹹鴨蛋都能吃厭，瞧把你能的！
許姣姣也羨慕供銷社的福利，可她一個剛來的，還是代班的，想也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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