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聲音嚴肅了起來,
“你......你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很抱歉現在才通知你,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測試試紙並沒有那麼快出結果。後來統計鎮上的村民,因為數據太多,把你的給遺漏了。”
“你......”
“其實感染了病菌。”
陳大星愣了,
半晌,他點了點頭,
“我猜到了,因為當天開始我就感覺到了不舒服,這兩天才剛剛好。”
“你......好了?!”
電話對麵似乎很是驚喜,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點。
“嗯,好了。剛開始燒了好幾天,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
“那太好了!”
似乎感覺高興的有些失態,
師長榮連忙開口,
“不好意思,是我們的失職。隻是,現在城鎮中的居民比較恐慌,有你這樣一個恢複的例子,能對他們起到鼓舞。”
“您看......您方便不方便什麼時候過來一下,想對您進行下采訪,緩解下大眾緊張的情緒。”
陳大星沒有拒絕,
他停頓了一下,
突然開口,
“對了,你知道......曹洋洋嗎?”
“不......”
曹洋洋,並不是他們這個片區的。
陳大星想了想,換了個說法,
“你知道,那片被廢棄的樂園嗎?”
“樂園?”
“什麼樂園?”
想了一會兒,師長榮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
“哦!你是說山那邊的那個火葬場嗎?!”
“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剛開始還奇怪,你一直在山上,是怎麼染上病毒的,現在我知道了!”
“你肯定是因為去了那個火葬場!”
“我們城鎮這邊還沒有傳過來,但那邊的城區已經有了幾例!並且狀態不怎麼好。你應該是去那染上的。”
“不過還好,隻去了一次,感染的並不算嚴重,再加上你的身體不錯......”
“你說......那是個火葬場?”
陳大星的臉上動容了。
“沒錯啊,那裡以前是個樂園,後來人流轉移,開不下去就倒閉了。那麼大一塊地皮,總不能閒置著浪費吧。”
“後來,就改成了火葬場。”
“不過,終究是有人懷念它的吧。”
對麵的師長榮欲言又止,
顯然,
他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會懷舊到前往火葬場轉悠。
他在那邊感慨萬千,
卻不知道,
電話這邊的陳大星,
整個心神都在劇烈的震動。
“火葬場......”
“那裡竟然是火葬場......!”
也就是說,
他曾經記憶中一次次的前往樂園,
一次又一次的帶來迷途的人,
其實,
一個都不是真正的人?!
“不準再去那裡了!會給你帶來不祥!”
爺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次又一次的叮囑震耳欲聾,
“你小子天天乾什麼的?自己都沒工作,還天天向家裡帶麻煩?”
“積德?積什麼德?!”
“你這是把不祥帶到家裡來了!”
“這是帶到家裡的第幾個了?身邊圍繞著這麼多不祥,早晚,你會遭遇不幸!”
“他們確實都很善良,但善良並不一定都能給人帶來好的東西!”
“一無所有的他們,拿什麼來溫暖你?!”
“這就是他們人生中最深刻的遺憾,和希望啊!”
心神震撼,
這一刻,
陳大星明白了,
全明白了!
自己帶回來的,都是那些曾經消逝的人心中的殘念!
他們確實善良,
所以才沒有傷害自己。
但他們死前最後一刻所想的,最放不下的,
毫無疑問,
是曾經生命中有過的不甘和遺憾!
或者對親人生者的擔心。
這些濃鬱的念頭籠罩在他們心頭,
也會不由自主的將這種力量傳遞給自己這個將他們帶回家的活人!
他們會不自主的將自己帶到生命中最放不下的危機中,然後這一次,拚了命的挽救,彌補回來!
所以,自己會接連不斷的遇到各種倒黴的事,
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死,傷殘一刻。
但偏偏這些被他帶回家的人又準時的出手相助,將他拯救而出。
善良的人有著一顆不顧一切想要挽救的心,
但他們可以成功無數次,
陳大星卻無法承擔失誤一次的後果。
他們想的是溫暖對方,但他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不,
不對。
陳大星心緒起伏,微微有些激動。
“如果病菌是最近才出現的,那曹洋洋,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他是從火葬場受到的感染,
但感染他的人,卻並不一定是曹洋洋!
甚至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他們或許帶來過不祥,但他們也確實為他的不幸,提供過幫助。
腦海中不由響起那個生病時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身影,
他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自己的情況,
吃藥,
量體溫,
換毛巾,
熬粥。
陳大星還記得他堅定的眼神,
“你放心,哥。”
“就算真有什麼病,我都會守護你身邊,照顧你,給你力量,幫你驅除病痛!”
......
“他活著的時候,應該看到過很多親人的淚水。”
“而他最後的遺憾和希望......或許就是自己剛剛邁向長大,卻再也無法照顧起身邊的人吧。”
深吸了一口氣。
良久,
陳大星才緩緩開口,
“謝謝。鎮子中,我再過幾天,就和爺爺一起下去。”
“順便,也幫爺爺測驗一下,他有沒有被傳染。這幾天爺爺照顧我,忙裡忙外的,我有點擔心。”
“另外......”
等這段時間過去了,
陳大星一定要前往那片城區,
了解一下那個少年的事跡。
最起碼,
再告訴他一聲......
“沒關係......”
......
“爺爺?”
“你哪來的爺爺?”
電話中傳來疑惑的聲音,
“你不是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山上嗎?”
電話那邊,
傳來翻書本的聲音,
“你是叫陳星吧。”
陳大星的心臟,
突然猛猛的頓了一下。
一種如大海般洶湧而來的驚惶,
猛的從背後衍生。
“你說什麼?”
“如果是陳星的話,那沒有錯啊。”
“你的爺爺早就在之前,很多年前你離開這裡的時候就去世了。”
“你一個人回到了這裡,認識你的鎮民還很疑惑,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夥,怎麼會突然一個人選擇了在山上生活。這如果是你爺爺知道了,要多擔心啊。”
沉默了一會兒,
對方似乎感覺自己說的這些話有點多餘,咳嗽了兩聲,
“我知道你懷念親人,但總歸要麵對現實。這麼年輕,城市裡闖蕩才是應該麵對的路,你說是不?”
“那就這樣,你好好養著,有什麼情況及時聯係我......”
電話那邊還在不斷開口,
卻不知道,
陳大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下了手機,
他一臉惶恐的看向整個木屋,
來回奔跑進所有的屋子。
偏偏,
什麼時候都不會缺席,
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生病也努力照顧他的爺爺,
不見了。
再也尋找不到對方的一絲蹤影。
“那就是個不祥之地!你過去會給自己沾上不好的東西!”
“一個小年輕,不好好去城裡生活,來這荒山野嶺的算什麼?當時我就看不慣!現在你還非要向那種不祥的地方跑!”
一個個聲音和畫麵還在腦海中回蕩,
陳大星深刻的記著他錯愕而帶著擔心怒氣的表情。
他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
而陳大星腦海中,記憶最深時他說這句話的場景......
腦海中,
那記憶仿佛如同畫卷一般的展開了,
不再隻有爺爺,
慢慢擴大,
擴大,
再擴大,
拓展到了整片背景!
那是一片,
昏暗的大山上,
夕陽將沒,
陳大星長大後第一次重回這片鄉村,
忘了山裡的天,要黑的早上許多,
所以,
等他來到樂園時,天色有點昏暗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了。
他就在這昏暗的山上,
昏暗被廢棄的樂園前,
看到了這個老朽,
錯愕,
擔心,又憤怒的身影。
他從那片樂園裡帶出來的,
第一個是他的爺爺......
......
“走吧,回城裡吧。彆回來。”
“這裡不適合你。”
“年輕人何必總是回頭懷念。那麼等你老了,你懷念什麼?”
“你這樣會放棄自己的人生。”
陳大星瘋狂的踩在山路上,
一句一句的勸告像是從記憶中,
也像是真實的響起在他的耳邊,
勸他停止腳步。
轉身離開。
但陳大星卻仿佛充耳不聞,
拚了命的向山裡,
視野中那片灰敗的樂園跑。
也同時,
更詭異的畫麵,
在他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在他的腦海中,
他的視野漸漸拉高,
拉高,
再拉高。
他仿佛成為了太陽公公,
他仿佛成為了月亮媽媽。
他仿佛以自身塑造世界的溫床,塑造出了一個美麗而溫暖的童話世界。
那灰敗的氣球仿佛又帶上了一圈一圈的燈光,
在夜色中亮起了光彩。
樂園仿佛沒有破產,而是再次開業,以一種比曾經更宏大,更浩瀚的模樣,綻放在黑暗之中,
與陳大星的人生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停步!”
“停步!”
“你已經做的夠多了!”
“你該停止了!”
那聲音還在喊,
“你該為你自己而活!”
“你忘了你現在擁有的東西了嗎?!”
“轟隆!”
震撼心靈,
夢中的場景仿佛如同洪流般闖入陳大星的腦海,
藍水星,
凡爾盛,
惡意之都,
白彩彩,黑彩彩,
莎莎......
一個個身影閃過他的腦海,
這一場無比真實而清晰,
即便這麼多天的生活,還有生病都抹之不去。
陳大星停止了自己的腳步。
然而,
他卻發現,
自己沒有停止腳步。
自己身上,又跑出了另一個自己,
他依舊在奮力的向前奔跑,
隨後疑惑的回頭,
看向了陳大星的眼睛。
那神情中,
是疑惑和質問。
“你不跑了嗎?”
“你不去前麵,繼續看看了嗎?”
“你確定你要停下來?”
然而,
也隻是回頭,看上一眼,
他沒有再去管身後的陳大星,
繼續向著前方奔跑而去。
陳大星沒有過去,
但他卻感覺,
自己的視角像是被對方帶著行走一般,
好像自己隻是一個飄著的靈魂,
看著一座座山頭被甩在自己的身後,
看向前方,
越來越近的“樂園”。
“嘩啦!”
“嘩啦!”
黑色的雨漫天飄灑,
布滿整個樂園的上空,
還有周遭。
越是靠近,
便越是濃鬱,
能夠看到遍地的紙錢,
能夠看到遠處煙囪中噴吐的黑灰,
正是那些黑灰灑落了這場黑色的雨,
他們嗆人而又嗚咽,
水和火這一刻像是混雜在了一起,
一個個虛影,
一個個麵孔在雨中出現,
紛紛回頭。
陳大星呼吸急促,
這些身影,
都是他曾經見過的身影,
是他曾經從樂園中帶出的身影,
曹洋洋,
還包括,
他的爺爺。
他們揮動著手臂,
滿含熱淚,
似乎想讓陳大星回去。
但陳大星頭也沒回,
一頭紮入了其中,
這一刻,
一股磅礴的力量注入了這個世界,
陳大星身體中走出的那個身影進去了,
但他卻好像停留在了樂園外,
看著對方身上,
磅礴到恐怖的力量點亮了整個樂園。
太陽亮起,
月亮輪轉,
星星也開始閃爍。
整個樂園祥和的運轉起來,
仿佛,瞬間激活,構造出了一片新的世界!
“他是從這裡走出的,其他逝去的好人希望他過自己的生活,然而,他又回來了嗎?”
“還是......”
“一開始,這就是他的選擇?”
“從他不斷的懷舊開始?”
心念閃動,
這一刻,
陳大星的視野又仿佛瞬間拉遠,
重回到了他停步的那個路口。
似乎他從那裡停止後,
再也沒有走過。
隱約間,
陳大星仿佛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
“神路......?”
......
“神路已經開啟了。”
“我進入了,神路之中......?”
望著視野儘頭的樂園,
那黑色的雨仿佛越下越大,
變換著各種各樣的畫麵,
它們變作雙手,
像家長的撫摸,
他們恬靜的微笑,
像心底的祝福,
他們濃鬱的擔心,似乎為另一個世界的親人捏一把汗,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