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0648【事功學派】(1 / 1)

“吳卿此策倒是不錯……”

韓楨手指輕輕敲擊禦案桌麵,故作猶豫。

穀菘與小蟲二人跟在他身邊多年,默契十足,見狀立馬打起了配合。

隻見小蟲皺眉道:“臣覺得此舉不妥,旨意一發,豈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天下人,朝廷重利而輕義,從而對法度失去敬畏之心。雖有可取之處,但總體而言弊大於利。”

吳敏反駁道:“林都指此言差矣,青錢乃國本,一旦被心懷奸邪之人仿製,將會重蹈交子覆轍,後果不堪設想。陛下招安旨意一發,便可杜絕民間對青錢的仿製,相比之下,些許弊端算不得甚麼。”

招安嘛,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對此都無比熟悉。

這項政策,算是趙宋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了。

毫不誇張的說,走強國路線,舉一國之力供養一城的趙宋,能在對百姓如此盤剝的情況下,硬挺一百六十餘年之久,招安法可謂是功不可沒。

這麼多年下來,招安已經深入人心,所以吳敏的計策能夠十分順利的推行。

“臣附議!”

徐存出聲附和。

“臣也附議。”

一眾官員也紛紛表示讚同。

見狀,韓楨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道:“朕允了,蘇賀之事朕也會從輕發落,諸位愛卿可還滿意?”

徐存與吳敏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苦澀之意。

他們這位官家,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陛下聖明!”

徐存等人深深一拜。

“諸位愛卿還有何事要奏?”

聽到韓楨下逐客令,吳敏等人躬身道:“臣等無事要奏,先行告退。”

待出了垂拱殿,走在禦道上,一名官員恍然道:“上當了,官家分明就沒打算嚴懲蘇賀!”

細細回想下來,官家與那林叢分明是在唱雙簧。

計策他們出了,人情他們也擔了。

見他這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吳敏搖頭失笑道:“可吾等卻不敢賭啊。”

“這……”

那名官員麵色一滯,旋即苦笑一聲:“下官受教了。”

官家那霸道強勢的性子,即便知曉了,也不敢賭。

徐存微微歎了口氣:“能保住蘇家已是不錯了。”

青錢太重要了,說是國本一點不為過。

當年交子也隻是在蜀中盛行而已,但青錢卻不同,除開嶺南這等窮鄉僻壤之外,各路州縣皆在使用。

一旦出了岔子,後果比之當初交子崩潰時造成的影響要強幾十上百倍。

弄不好,初建的新朝會因此四分五裂。

好在蘇賀拎的清,並未有牟利的想法,流通到市井之中也純屬意外,這才有了回旋的餘地。

否則真要是以此牟利,他們哪敢來求情,若敢來,暴怒之下的官家隻怕會連他們一起砍了。

……

垂拱殿內,穀菘雞賊的笑道:“韓二哥好手段!”

借著假鈔案,成功讓南方係官員欠下韓楨一個人情。

韓楨擺擺手:“心照不宣罷了。”

正常的政治生態,互相妥協是一種常態。

設百官如家奴,說打便打,說殺便殺;視國庫如私產,肆意取用,以一人之心奪萬人之心,聽上去似乎很霸氣,但這是不正常,甚至可以說是畸形的。

朝堂需要平衡,同樣皇權也需要製衡。

所謂政治,就是一群人共同遵守一個規則,一旦皇帝不守規矩,那就彆怪下麵的人掀桌子。

當然,憑韓楨的威望,一眾朝臣自然不敢掀桌子,也沒本事掀桌子,但陰奉陽違、欺上瞞下的膽子,他們還是有的。

說到底,真要這樣了,最後苦的還是百姓。

李二鳳威望夠高,功績夠大了罷,不也照樣經常妥協麼。

皇帝要妥協,臣子同樣要妥協。

就比如這次,哪怕心裡明白韓楨不會嚴懲蘇賀,可還是得妥協,落下一個人情。

這個人情,可能這輩子都用不上,一旦用上了,哪怕是辭官致仕,也得硬著頭皮應下。

這時,小蟲開口道:“韓二哥,若無事俺就先行告退了,印鈔部那邊還需盯一段時日。”

變色油墨是印鈔部的核心機密,雖然審訊得知蘇賀印製假鈔的變色油墨是他自己配比調製,但保險起見,該監察就得監察。

小心駛得萬年船!

“嗯,去罷。”

韓楨點點頭,眼中滿是讚賞之色。

隨著小蟲與穀菘二人離去,大殿之內回歸安靜。

埋頭批閱了一會兒奏折,韓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忽地問道:“今日大禮儀與楊時論道的是誰?”

對於楊時,韓楨的了解僅限於程門立雪、洛學扛鼎人,以及東林書院創始人。

沒錯,就是後世明朝那個東林黨的起源之地。

終明一朝,文官做夢都想重現兩宋時士大夫的榮光,可惜老朱家不是老趙家,一個個頭鐵的很,況且人家朱重八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一刀一槍打下的天下,憑甚麼要跟士大夫共天下?

劉昌顯然做了功課,不假思索的答道:“回稟陛下,是晁衝之。”

“晁衝之?”

韓楨挑了挑眉,好奇道:“此人倒是沒怎麼聽過。”

劉昌解惑道:“晁家是濟州望族,家學淵源,晁衝之少年時便在外遊學,先後拜陳師道、林石等大儒為師,在江淮兩浙一帶,頗有名望。”

陳師道這個人,韓楨倒是聽說過。

曾鞏之徒,蘇門六君子之一,此外還是趙明誠的舅舅。

“哦。”

韓楨恍然的點點頭,旋即又問:“能與楊時論道,想必學問已然登堂入室,是何學派?”

劉昌麵露尷尬之色:“這……奴婢倒是不知。”

學派這東西,沒個定性,不是說拜了誰當老師,就一定是這個學派的人。

更何況晁衝之拜了數個老師,各學派都沾了一些。

就在這時,坐在角落裡,一直沉默不語的顏階開口道:“回稟陛下,具茨先生融百家之所長,自成一家,謂之事功學派。”

“事功學派?”

這個學派韓楨還是頭一次聽聞,問道:“何為事功學派?”

顏階答道:“微臣五年前在山東時,曾得幸聽過具茨先生講學,所謂事功,教人就事上理會,步步著實,言之必使可行,足以開物成務。蓋亦鑒一種閉眉合眼,目蒙瞳精神,自附道學者,於古今事物之變不知為何等也。”

“善!”

韓楨雙眼一亮,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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