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蕭瑟秋風(1 / 1)

民國二十三年的下半年,對於中華異人圈而言,就隻有關外墜龍這件牽動人心的大事。

隻是隨著王一和張之維兩人前往關外,探明了真相之後,這件本該作為日本侵略者給自己扶持的傀儡政權偽滿洲國發聲,穩固治下的大事,折騰到了最後,也變得雷聲大雨點小。

這還得感謝那艘機械龍飛船離開前搞出來的動靜。

那些原本駐守在臨時大營內,王一和張之維沒有下手弄死的鬼子,被其用祂們的科學技術直接送回了奉天城,這種當下沒有人能理解的手段,再加上王一和張之維之前搗鼓出來一個裝神弄鬼的天照大神,直接讓這些家夥成了最好的宣傳人員。

在軍部,大營裡麵到處喊著天照大神庇護,親身下凡為大日本帝國,為天皇擒龍!

那言之鑿鑿,神色癡狂,猶如瘋魔的模樣,再加上那些同樣被傳送回來的滿清異人,日本異人,都從側麵證實了這些家夥所言非虛。

可越是這樣,這些軍部的高官們反而越覺得事情超出他們的理解和掌控範圍了。

他們把墜龍一事搞得滿城風雨,無非就是為了他們扶持的這個偽滿洲國立足更穩,因為他們很清楚要想統治民國這麼大一片疆土,在沒有全麵入侵之前,名義,大統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它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夠在關鍵時刻給你來上一手狠的。

本身因為王一與老帥和少帥父子倆之間的關係緣故,這個時空的關外日本人打下來就出了不少血,不說傷筋動骨吧,但近幾年想搞事是不太可能了,必須將關外打造成自己的自留地,苦修內功,才能進一步擴大的侵略版圖。

同時,也因為這個時空的少帥血性了一波,也讓其沒有失去關外的民心。

偽滿洲國是立了,可這治下不說遍地反賊吧,草木皆兵還是有的,再加上這個時空的義勇軍提前組建,還吃了王一和少帥聯手的一大口補給,不像原時空那般捉襟見肘,寸步難行。

反抗力度更大了,對於關東軍造成的壓力也更大了。

這時候,半是作秀,半是探索的墜龍之地你給我整出來一個天照大神臨凡?

你們想乾什麼?逼得義勇軍狗急跳牆,直接跟我們一波流玩命嗎?

雖說對於這些高層權貴而言,士兵的價格隻值一張七分錢日元的郵票,可一下子這麼多韭菜耗在了這裡,好不容易才經營起來的關外也因此打得殘破,那對於他們這些高官權貴而言就血虧到姥姥家了。

所以現在關外關於墜龍之事也從一個風向轉到另一個風向。

原本應該是天降祥瑞,大統在偽滿洲國的墜龍,開始變成了中日神魔鬥法的神話誌異版本,還在坊間到處流傳。

一下子,關外很多對於墜龍一事將信將疑的百姓就沒了興趣,反倒當成了一個說書故事,對於那個被日本人扶持的傀儡皇帝也沒啥認同感,這皇帝再好,不還是得聽日本人的話?

這聽日本人話的皇帝,那還算是咱們中國人的皇帝嗎?

鬨到了最後,好似為了挽回自己玩脫的局麵,作為日本人在華發聲喉舌的盛京日報也自圓其說來了個收尾。

報紙上印著一個一米大小的真龍標本,還解釋說這是真龍飛升留在凡間的龍蛻,現已加急送回日本本土,作為天皇的賀禮。

這個在原時空中算得上奇聞軼事一件的關外墜龍之謎,在這個時空也以同樣的方式流傳下來,至於其中真相到底是什麼,就隻能留給後人在合適的時機去解密了。

——

“這些日本佬,自欺欺人當真是有一套。”

京城,四通公司總部,從關外回來的王一看著盛京日報上刊登的照片,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大早上的,沒必要為日本人大動肝火吧,誒,在寫什麼呢?”

處理完公司事務,準備找王一喝會茶的劉謂一進來就聽到王一在那吐槽,也注意到了王一書桌上,除了那份盛京日報外,還有一本攤開的記事本,王一正在上麵奮筆疾書。

好奇心驅使著劉謂上前,捏起一角,也看到封麵上寫著四個大字——《王一日事》

“喂,非禮勿視。”

“我可是江湖小棧的少掌櫃,乾情報的,哪有非禮勿視這說法,怎麼著,你這是寫日記?”

“話可彆亂講,正經人誰他媽寫日記啊,我隻是在將關外一事真相記下來,留給後人,免得他們到時候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得,你怎麼說都有理,我也懶得管,咱還是說說眼下的布局吧,西北那邊我算是打通了,三馬也算答應了與我們合作,我們的貨從他們轄區走,他們不攔,還會幫忙護送,就是所得利潤三七分成,咱們三,他們七。”

“嘖,胃口還真是大,七成利···不是不能給,但不能全給他們,他們吃肉,也得給底下人分一點湯吧?辛苦你再走一趟,就說七成利當中,有一成利是給沿途關卡的,至於之後他們怎麼把這一成利從手底下的人收上來,我們管不著。”

“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了,三馬手底下這些兵,他們生殺予奪,多過一遍手而已,平白惹得他們不快啊。”

“正因為他們喝兵血,吃空餉,我才要做這多此一舉的事啊。”

“哦,願聞其詳。”

“奉軍為什麼強橫,說白了就是老帥能夠保證自己手底下的兵有一口飯,有軍餉拿,不管最後這些兵手裡的軍餉是怎麼被拿走,怎麼花的,至少老帥將錢發到他們手裡了。他們再恨,要麼恨自己管不住手,要麼恨自己的長官,怨不到老帥身上。打起仗來嘛,多少也知道該玩點命,不至於天上放槍然後跑路。

北伐為什麼老帥會輸,無非就是北伐軍這邊軍紀嚴明,錢到位,當兵的稍稍做點人,北伐軍所過之處,民眾就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勃勃生機,萬物競發。大義在前,民心在側,奉軍再強橫,不得民心就隻剩敗走關外這個選擇。

那我問你,現在有這麼一支部隊,不為一家一姓之私兵,隻為天下窮苦人而戰,不克扣軍餉,不將士兵隨意折辱打罵,還會給百姓,士兵家裡分田分地,教育其讀書寫字,知曉事理,奉軍,北伐軍,還有這樣一支部隊放在你麵前,你選哪一個?”

劉謂白眼一翻。

“你這問的是什麼傻子問題,隻要還是個人,都知道該選哪一個,可自古以來,這樣的部隊太少了,季漢算一個,嶽王爺的嶽家軍算一個,而我現在跟你押的這個,也輸了,敗局已定了。”

“一時的勝敗說明不了什麼,修行之路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何況這救國救民之路。我現在在三馬那邊多此一舉,他日,大勢所趨之時,兩相對比,三馬今時今日從自己手底下這些兵吃的一成利,就得給我連本帶利都吐出來,還給人民,而且,說不定還能少點犧牲。”

“你是說他們會敗走西北,三馬這邊會出兵攔截?”

“中原腹地本就是國府精華所在,國府可以輸很多次,但隻要贏一次,對於贛地的部隊而言就是滅頂之災,眼下隻能避其鋒芒,在國府手伸不到的地方休養生息,等待時機。我所做的,無非就是插上幾顆釘子,必要的時候,我們這邊也能出手救下一些,保存一部分有生力量。”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便再走一趟,正好,西北賈家村那邊我還有熟人,讓他們幫忙一下。”

“辛苦你了。”

“應該的,我這兩年在你這走南闖北,達官顯貴見了不少,一方軍閥我也打過交道,有句話你說的沒錯,眼下的國府救不了這個國家,救不了這個民族。但願你選擇跟隨的這支部隊可以,我不想再看到這片土地上出現‘江安輪運土案’舊事。”

說罷,劉謂便瀟灑離去,隻留給王一一個灑脫的背影。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著。

對於國內百姓,各行各業而言。

隨著國府這邊第五次作戰的成功,自辛亥以來,北洋混戰,北伐,中原大戰,加上這一次,飽受戰火摧殘的民國似乎有了幾分喘息的空間。

儘管此時關外已經淪陷一年多,但對於關內的大多數百姓而言,自民國元年開始,這沒完沒了的仗終於消停了。

他們沒心思去管這場內戰中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隻祈禱著,現在仗消停了,那些地主老爺,軍閥兵痞官大人能夠少收點稅,好讓他們過幾天可以安生的日子。

對於異人圈而言,這場他們沒有入局,隻是觀望的內戰既然落下了帷幕,勝負已分。

那也就到了他們這些圈裡人開始站隊,向勝者一方示好的時候。

隻是這番示好的過程並不像想象中那麼順遂,本身就在世俗圈裡的門派還好,本身就在各行各業生活,國府的老爺們也不可能事事都管,總有需要他們這些在各行各業的世俗門派幫忙處理事務。

大家你抬我我抬你,商量好怎麼分成,也就這麼過了。

可是道門這邊就沒那麼好了。

其中便以龍虎山天師府和三一門最為突出。

老張天師自關外看了一遍關外百姓在日寇統治下的日子後,也以獻祥瑞為由,見到了那位委員長。

隻可惜一代天師與這位當下站在民國權力巔峰的人物之間相處並不愉快,老張天師回山之後,也直接選擇了閉關,天師府不問世事。

至於二者之間談了什麼,有好事的天師府弟子也將老張天師回天師府之後的怒言傳了出來。

“倭寇狼子野心,如今關外之地,我華夏同胞已成下等人,需學其文,著其服,孩童入學者,更需每日上學之時朝東方頂禮膜拜,稱其天皇為尊。長此以往,無疑是兩宋燕雲十六州舊事再現,南人不知北,北人不思南,國家分裂,山河破碎,還他媽的攘外必先安內,我看就是一兒皇帝!”

然而老張天師的怒言還沒在圈中傳播,國府那邊的委員長刀子就已經落了下來。

這位委員長可是典型的心眼小,氣度小,格局小的三小人才,你讓我一時不爽利,我就讓你一輩子,下輩子都不爽利的典型代表。

還記得民國十七年國府頒布的神祠存廢標準令嗎?

之前王一登龍虎山受到天師府弟子張恩溥使絆子,源頭正是因為這個標準令。

這個標準令對佛門打擊不大,但對於道門而言,尤其是對於統領正一的天師府,天師而言,就是廢除掉天師欽點城隍,土地,文昌,財神這些廟宇的權力。

張恩溥前麵給王一下絆子,後麵又攛掇天師前往關外一行,無非就是想讓天師府能夠在這標準令下獨善其身,甚至還能借此機會一統道門,那樣一來,下一任天師之位非他莫屬。

隻可惜他這個天師夢經由老張天師這一遭,算是破碎了一半。

這個標準令直接就拿天師府來當典型,隨著大軍壓境,官員拿著標準令宣傳,贛地之內,一切與龍虎山天師府有關的廟宇全都變成了國府那些官老爺的私人財產,隻留下一個龍虎山。

飛來橫禍,讓正一一脈都摸不著頭腦,而在這時候,張恩溥站了出來。

也不知他與那負責的官員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交易。

讓那個官員直接欽點張恩溥負責處理道門內廟宇存廢的一切事務,無需征求國府的意見,要求隻有一個,你得讓國府老爺們每人家裡至少多出一套私宅。

一時之間,在圈子裡名不見經傳的天師府弟子張恩溥成了道門當紅人物。

這下子,除了天師府本身統領的正一一脈,全真那邊也得過來巴結這位張恩溥,誰都看得出來,自家道觀會不會變成權貴的私有物,都在這位張恩溥的一言一語。

反應過來的老張天師也明白自己遭了算計,這一招另立新君,直接把他這位第六十四代天師給架空了。

眼下的張恩溥,雖無天師之名,已有天師之實,甚至更大。

至少在以前,天師可沒法隨便支使全真一脈。

但也從這一天開始,天師府也埋下了分裂的禍根。

位於贛地的龍虎山天師府被搞了一手,居於閩地的三一門也不消停。

此時在三一門所在的小鎮山路邊上,帶著三名在關外犧牲的弟子骨灰魂歸故裡的左若童,正在送彆幾個年輕人,而在他們前方,則是急行軍的部隊。

這幾名年輕人並非三一門弟子,身上也無半點修為,但打眼一看,便給人一種有生機,活力四射的活力感,仿佛自己也變年輕了。

左若童拄著拐杖,看著眼前這幾名已經背好行囊的年輕小夥,想了又想,最後也沒多言。

隻是朝著這幾名年輕人擺了擺手。

“走吧走吧。”

“那行,左門長,我們走了啊,就是麻煩您把我們的信轉交給一哥,當年要不是他,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早就餓死街頭,也沒法在洞山書院讀書學習,還受了您和洞山先生這麼多年的照顧。”

“既然如此,又何必踏上這條不歸路,你們能有如今,我不敢居功,王一當年之所以拜托我,也是想讓你們在三一門的地界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左門長,當年要不是一哥照拂,拿賣藝的錢供我們吃穿,學習,今時今日我們早就成了白骨一堆。我們到現在都記得當年一哥跟我們說過,乞兒也是能活出個人樣的,可這天底下還有太多太多跟我們一樣的人沒法像個人一樣活著,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跟當年一哥照顧我們那樣,讓他們像人一樣活著,隻有這樣,大家才能有安生日子過。

還請左門長將我們幾兄弟的話告知給一哥,我們雖沒有一哥那般神仙本事,但我想我們現在做的選擇,走的路,跟一哥所做的事是殊途同歸的,至於我們那幾個妹妹,還請左門長照拂一二,若能歸來,但憑左門長您吩咐!”

年齡看起來稍微大點的男孩將手中一封信交到左若童手裡,說完這番話,便與同伴一步三回頭,看著站在那裡,目送自己等人遠去的老人左若童。

左若童站在那裡,看著抹黑前進,漸行漸遠的隊伍。

這才轉身,沿著山道朝著山頂的三一門走去。

秋風吹過,落葉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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