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的腳步,驀然加快,隨著跟哭聲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被提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眼皮跳的厲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直到
“啊——”
“姑娘——”
薛凝身後的忍冬,捂著嘴,顯然是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到了!
隻見街道的兩邊,躺著一排排屍體,有的人甚至都沒有草席裹住,就這樣以一個凍僵的姿勢,整張臉青紫的在雪地裡。
薛凝五指緊了緊,上前一步,認出了躺在地上的死屍。
而旁邊的這些屍體,也都是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有的人曾經陪著薛凝一起上山摘過青梅。
有的人曾經把家裡僅剩下不多的好吃的,送給薛凝感謝她釀製藥酒。
還有
直到薛凝走到最後,看見躺在那裡的人之後,她整個人臉色一白,輕顫了一下。
“梁嫂嫂......”
“梁嫂嫂怎麼會死?明明我走的時候,她已經好了許多,眼看著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薛凝說到這裡,眸子睜大,“顏顏,小濤!”
薛凝幾乎是跑著,往之前住過的地方跑去。
“姑娘——”
忍冬險些沒跟上。
薛凝推開了院子的門。
她看見了床上躺著的,一臉病容的小濤,即使穿著厚實的棉衣,蓋著棉被,卻依舊無法取暖一般,瑟瑟發抖著。
“小濤......”
薛凝喊了他一聲,他卻並沒有睜開眼,他的額頭燙的厲害,顯然是燒糊塗了。
“這樣下去不行,我得去找大夫,忍冬,你留下照顧他。”
薛凝話落,已經跑了出去。
她剛要翻身上馬的時候,卻看見了路邊上,顫顫巍巍走過來的小小身影,已經快要站不穩了。
一陣寒風吹過,竟然直接將那小身影,吹倒了落進了雪地裡。
薛凝在看清是何人的時候,心臟顫動,是顏顏!
“顏顏,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麼死了這麼多人?小濤也病了......”
薛凝將顏顏抱了起來,顏顏靠在薛凝的懷裡,在看見薛凝的時候,已經有些氣若遊絲了。
“凝姐姐,我是不是在做夢,不然怎麼看見阿爹還有阿娘了?”
顏顏看著天空,喃喃著,滿是凍傷的小手,舉起來伸向天空。
“阿爹,阿娘,你們是來接顏顏的嗎?”
顏顏用儘力氣點頭,“顏顏很聽話,顏顏還給哥哥摘了冬棗,哥哥吃了,病就好了,顏顏會照顧哥哥的......”
薛凝聲音輕顫,摸了摸顏顏的額頭,“顏顏?”
顏顏跟小濤不同,顏顏身體失溫了,冰的厲害,這種情況,薛凝以前聽人說過,人在凍死之前,就是這樣子。
“顏顏,到底怎麼回事?明明我已經讓人送來了棉衣,明明大家應該度過難關的,為什麼......”
薛凝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沉悶嘶啞的聲音。
“棉衣?嗬......小薛大人可知,這棉衣是城郊百姓的催命符?”
薛凝回頭看去,隻見陳莊走了過來,他整個人也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陳莊忽然一把拉扯顏顏的棉衣,動作粗魯的,給薛凝嚇了一跳。
“陳莊,你作何?!”
沒等薛凝的話說完,顏顏身上厚實的棉衣,就被陳莊輕而易舉的撕扯開了,同時,裡麵的柳絮隨風紛飛,跟地上的風雪混雜著。
風雪刺骨,柳絮模糊了薛凝的眼。
薛凝臉色煞白,輕顫道,“是柳絮!這些棉衣......是柳絮做的......”
薛凝兒時,就是穿著這樣的棉衣,差點凍死。
穿柳絮做的棉衣,可是會凍死人的!
所以,這些百姓,就是穿著這樣的棉衣,蓋著這樣的棉被,一個個高熱,凍死在風雪夜裡了!
薛凝明明已經不會憤怒了,可這一刻,心臟仿佛被人挖了出來,空蕩蕩的,隨著凜冽的風,刺痛到血肉模糊。
“是我,都怪我......”
薛凝自責,沒有檢查好這批棉衣,就讓人送來了城郊。
薛凝的臉上,忽然被顏顏的小手蹭著。
顏顏在薛凝的懷裡,說話的聲音很輕,卻乖的讓人心疼。
“顏顏要去見阿爹阿娘了,阿娘說,做好事的人,死後不用人祭拜,墳前也會花自開。顏顏最喜歡花了,顏顏是好人,顏顏很聽話,顏顏的墳前,以後一定會開很多很多的花花
凝姐姐,彆難過,阿娘死之前,沒有怪姐姐,哥哥也不會怪姐姐,顏顏也不會。
顏顏看見夕顏花了,在陽光下,好暖和啊......”
顏顏的手,對著太陽,最後用力伸了伸,直到無力的垂落,再無聲息。
“顏顏——”
薛凝臉色蒼白,看著懷裡的顏顏,腦中想起的,還是在院子裡,總喜歡拉著她手的顏顏。
她不知道顏顏最後,有沒有摘到那長在天上的夕顏花。
心生憐憫的是她,無能為力的也是她。
這一刻,薛凝恍惚到失魂落魄,她不會哭了,卻難過的厲害,是一種無能為力,感同身受的痛。
“為什麼......”
上天總是,專門欺負苦命人,是不是無論多努力的活著,也不被尊重。
“因為沒人管我們,我們的命就是劍命!朝廷送來的棉衣,也都是柳絮做的,根本就沒想過救我們!”
陳莊身後,有幾個百姓走了出來,悲痛憤怒的說著。
有人雙眼通紅的,盯著薛凝,眸光欲裂,“小薛大人,你走吧,這都是命,是那些貪官奸佞害了我們,我們不應該恨你。
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怪你,因為你也是當官的,因為你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凍死
這場大雪,死了一百零五口人,我奶奶也死了,哈......”
“這世道不公!大周奸佞當道!不給百姓活路!誰又能為我們這些苦命的百姓,說一句公道話呢!沒有人會!”
薛凝抱著已經沒了氣息的顏顏,她纖瘦的身影,背脊挺直。
“我會。”
在場的所有百姓,看著薛凝,“你隻是一個女官,又能如何管呢?這軍需司的上頭,可是趙丞相,聽說那是宸王的娘舅,權勢滔天!小薛大人,你走吧,彆管了!”
薛凝一字一句,眸光堅定,“你們是我管轄的百姓,那我就會為你們做主到底。我薛凝,願意上高台,敲登聞鼓,告貪官權貴,為死去的百姓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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