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茂密山林中吹出,帶動樹枝晃動,發出細碎的響聲,放眼望去林木高大繁茂,青翠蔽日。
林中偶爾傳出一兩聲悠長空明的鳥啼,光是聽著就有如沐仙境、靈台清明之感。
南煙能肯定這是重明鳥的聲音,楚雲朔走在前麵開路,南煙跟在後麵感知方向,兩人搭配著,不一會就走到了林中最粗壯的青杉木下。
“在哪裡?”楚雲朔問。
南煙手中拿著浮屠盤,凝神感受著浮屠盤的指引,靜默了須臾,她蹙著眉收起浮屠盤,觀察著四周。
“我修卦是半路入門,能感知到的指引有限,卦盤隻能將我帶到這裡了,剩下了就靠我們自己尋找了。”
楚雲朔麵無表情,在南煙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在周圍找起來了。
他就知道這個半妖不靠譜,腦子不太好用的樣子,看在龍鱗的份上,他就勉強幫幫她。
重明鳥雖是神獸後裔,但血脈威壓再強也強不過龍族,無論靈獸妖獸還是神獸,都為龍族讓步,楚雲朔釋放出自身威壓,一寸寸地探尋著這片山林。神識籠罩之下,不過片刻就感知到了異動。
“這邊,跟上。”
楚雲朔抬步往前走,南煙緊緊跟在他身後。
百步之外,幼鳥的啼叫聲從早已乾枯的樹洞裡傳出。
樹洞外,一隻負傷的重明鳥正在與一隻黑鷹纏鬥,負傷的重明鳥是聖階,黑鷹隻是高階靈獸,按理說黑鷹是打不過的重明鳥的,但可惜這隻重明鳥接近壽儘年歲,還要撫育幼鳥,已經無力應付這隻黑鷹。
楚雲朔和南煙趕到之時,重明鳥正拚儘最後一絲靈力衝向黑鷹,兩隻靈獸殊死搏鬥,兩敗俱傷。
“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楚雲朔一抬手就將兩隻鳥兒擊落,走上前查看。
“這重明鳥已經到了圓滿之年,剛剛又拚死搏鬥,現在隻剩一口氣,救不活了,但是這隻赤霞鷹看上去不錯,是一隻成年高階靈獸。”
什麼都沒做就撿了隻不能反抗的靈獸,實在是幸運。
南煙從儲物袋裡拿出一枚修複傷口的丹藥出來,蹲在赤霞鷹麵前,將丹藥放在它麵前的草地上。
赤霞鷹警惕地看著他們,嘶鳴一聲,不肯接受南煙的丹藥。
南煙又拿出幾枚丹藥遞給它,但赤霞鷹依舊不接受。
“你不想與我契約是嗎?無妨,相遇即是緣分,就算你不跟我契約,這丹藥也送給你了。”說罷,南煙又走到瀕死的重明鳥麵前,蹲下來查看重明鳥的傷口。
這隻重明鳥確實已經不行了,無法救治了。
南煙想起百年前救過宗門弟子的那隻重明鳥,無奈歎了口氣。
“你在乾什麼,收起你無用的善心,還不快把這個赤霞鷹契約了。”楚雲朔不耐煩道。
南煙:“算了,它不願意被束縛,我也不想強迫它,我們走吧。”
楚雲朔:“?”
“你在說什麼,不想強迫它?你在開玩笑嗎?如果不強迫,你覺得會有靈獸跟你契約嗎?”
楚雲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南煙,隻覺得她是在浪費時間說夢話。
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如此天真的人,愚蠢。
見南煙不為所動,他也懶得說,隻是冷冷道:“隨你,不契約就走。”
他要去找萬獸峰的出口,這個半妖太過愚蠢,他不想再和她呆在一塊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來這裡,早知道他就不過來了,有這功夫不如多睡會覺。
南煙知道他不開心了,但也沒解釋什麼,沉默著往外走。
她不願意強迫他人,靈獸也是如此,她生來就是被靈族鄙夷的半妖,太清楚被彆人左右意願和選擇的感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而且,天道予她機緣時說過一句“渡眾生,才能渡己”,這句話反複縈繞在南煙心頭,不敢忘卻。
眾生不隻是人,還有妖魔靈獸,有草木塵埃,大道麵前,萬物皆是眾生,眾生皆平等。
天道將浮屠盤賜予她,必定有其深意,她想改變自己和孩子們的命運,就一定要堅守本心,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
楚雲朔甩袖離去,南煙跟在後麵,然而這時,後麵奄奄一息的重明鳥突然悲愴地鳴叫一聲,用最後一絲力氣從地上站了起來。
與重明鳥撕打的赤霞鷹已經逃跑,他們身後隻剩下一隻重明鳥。
南煙聞聲,腳步一頓,轉身回望過去。
————
“這就是……你從萬獸峰裡帶回來的靈獸?”
霜瑩用一根手指頭戳著禿頭小鳥的翅膀,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看起來也不像是靈獸啊,南煙,你是不是看錯了,這真的是高階鳥族靈獸送給你的幼崽嗎?這小東西不會是大鳥從路上撿來的吧。”
“真的是靈獸哦,我不會看錯的,那大鳥是因為壽儘,所以才將小鳥送給我的。”
南煙沒有將實情全部說出來,除了楚雲朔,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毛都沒長齊的小鳥是重明鳥,大家沒見過重明鳥幼崽長什麼樣子,加上小重明鳥幼年期靈力低,所以被錯認成普通小鳥也是正常的。
“唧唧。”小重明鳥叫了兩聲,對霜瑩戳它腦袋的行為表示抗議。
重明鳥據說是上清域的神族後裔,突破聖階後是有可能化形的,所以小重明鳥是非常通人性的,它能感知到人的情緒,也知道誰是主人。
看它走路搖搖晃晃的,好像下一步就要摔在桌子上似得,可憐又滑稽。
南煙抓起小重明鳥,捧在手裡撫摸,她想了想,笑道:“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小白怎麼樣?”
小重明鳥全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小白這個名字十分簡單貼切。
從萬獸峰出來的第二日,南煙下山去了神劍宗主峰。
所有從萬獸峰裡帶出靈獸的弟子都要去主峰登記造冊,將自己契約的靈獸給萬獸峰長老看一眼,並記錄下來。
重明鳥在靈域是十分稀少珍貴的,懷璧其罪這個道理南煙懂得,所以對外隻說不清楚小白的品種,她從萬獸峰撿了個小鳥契約,壓根不知道是什麼靈獸。
大殿裡,當她將小白從靈海中放出來的時候,整個殿宇都靜了一瞬,然後在場弟子都笑出了聲,眾多目光投向南煙,大多都是嘲笑鄙夷
弟子們竊竊私語,小聲交談。
“果然是半妖,連個正經的靈獸都契約不了,估計沒有靈獸能看得上她吧,為了不空手而歸,居然契約了一隻普通幼鳥來充數。”
“這不是淩霄宮的侍女南煙麼,聽說神君待下嚴厲,但從不虧待下麵的人,淩霄宮的侍者們大多體麵,怎麼會有人目光如此淺薄,契約普通幼鳥的事情也能乾得出來?”
“上次淩河長老遇害,侍女南煙被妖族擄走,還是神君親自去救回來的呢,神君應是看中這個侍女的,怎麼沒直接賜給她一隻靈獸呢?何苦讓她出來丟淩霄宮的臉麵。”
“神君是何等人物,這婢女隻是半妖而已,在淩霄宮做奴仆的,怎麼代表淩霄宮的臉麵呢,再說神君去救人不是為了她,是去追殺人的妖族了,一個血脈低賤的半妖而已,怎麼配神君專門去救呢。”
一眾紛紜聲中,南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抬眸看過去,果真是熟人。
兩名女弟子相攜站在一處,均是麵若秋水桃花的美貌,穿著白色水紋裙的人是雲夏,粉色水仙的長裙的是南宮玥。
南宮玥出自南宮家,神劍宗醫閣弟子,也是南宮雅的堂侄女。
南煙似乎是沒有聽見南宮玥嘴裡的嘲諷之語,還對著她們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平靜從她們身邊走過,到萬獸峰長老的案前去登記。
在你想高高在上嘲諷他人時,最想看見的場麵是被嘲諷的人如跳梁小醜般掙紮反駁,而不是平靜地無視。
顯然,南煙的淡然和無視氣到了南宮玥,在南煙走出大殿後,南宮玥還追上來繼續嘲諷。
“怎麼不說話,是找不到理由反駁了對吧,南煙就憑你也配自稱南宮家的人,說話前先想想自己配不配,彆自找無趣,雅姑姑是南宮家的人,這聲姑姑你不配叫,也沒資格叫。”
南宮玥說的是上次在月華殿前,慕白嘲諷,然後南煙給南宮雅叫了聲姑姑,堵得南宮雅無言以對的事情。
南煙將小白收進靈海中,然後看著南宮玥輕笑一聲,緩緩道:“你不提南宮長老我差點忘了,神君前些日子吩咐過,以後醫閣派人來淩霄宮診治,不用南宮長老來了,換成其他長老吧,我有些忙,就不親自去醫閣走一趟了,麻煩玥妹妹回醫閣後告知醫閣閣主一聲。”
說罷,她不管南宮玥是什麼表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宮玥被氣得跺腳,雲夏走過來拉住她,目光陰沉地盯著南煙離去的背影。
“雲夏你是神君的親傳弟子,剛剛那個半妖說話如此囂張,你怎麼不幫我說她,她不過是淩霄宮的侍女罷了,你還不能給她一個教訓嗎?”
雲夏冷笑,“彆說是我了,就算是大師兄,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不過她也囂張不了多久,半妖終究是半妖,我絕不允許一個半妖騎在我頭上。”
霜瑩就在不遠處等著,剛剛南煙和南宮玥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見南煙過來,她笑盈盈問:“阿煙你可以啊,這次是怎麼了,終於舍得張口還擊了!怎麼樣,吵架吵贏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南煙臉上洋溢著笑容,“很好,我決定以後,要把背直起來了。”
她窩窩囊囊謹慎做人,到最後還是沒有落得好下場,孩子們也沒有好結局,既然決心改變,那就要變得徹底,她要好好地活,孩子們也是。
今晨,她升到了煉體境八層,這給了南煙莫大的希望。
神君說得對,她的天賦沒有比其他人差,隻要努力就會有回報,她不當妄自菲薄,更不該安於一隅,以喜歡安穩為借口掩蓋自己的怯懦。
從今以後她要挺直脊背,努力向前走,好好地活著。
————
入夜,長空烏雲密布,頭頂紫雷轟隆,吵得人無法入睡。
棲霞閣的大門打開又闔上,細細密密的雨滴落下,將青色的裙擺打濕。
南煙撐著傘,站在棲霞閣門前,將一個小木牌掛在門上,設下一道禁製,隨後轉身離去,隱入越來越凶猛的大雨中。
雨水衝刷著門上的木牌,讓上麵的字更加清晰。
‘閉關修煉,勿擾。’
神君在清水澗閉關,南煙得了清閒,不用當差,能理所當然地悶在家裡,但可能會有人來棲霞閣尋她,所以她掛了個木牌,擋住來客。
如果有人進到屋子裡,發現她不在,到時候她也可以解釋,說她去找了個安靜山洞閉關去了。
大雨傾盆,山路越來越難走,南煙修為低,尚不能為自己支起靈力屏障遮擋雨水,隻能任由雨水將自己淋濕。
走了一個時辰,她終於穿過後山,來到了清水澗的入口。
清水澗是山中秘境,入口是一處狹窄的山穀,這裡是神君閉關之地,整座山都被神君下來禁製,沒有神君允許,任何人都無法衝破屏障進入。
好在,南煙有應淮的護心鱗。
她走到入口處,手腕上的護心鱗發出一陣微光,輕鬆撕開一個口子,放她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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