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的橘貓看著它們鬨騰,艱難扭頭舔了舔剛剛被揪著的後頸,再回頭時對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你好呀,我叫江小喵,它叫陸大喵,你叫什麼啊?”
橘貓沉思了會,“我沒名字。”
“哦。”江小喵開朗道:“沒關係,你金燦燦的,叫你大黃好了。”
“大黃,他們為什麼抓你啊?”
巷子的另一頭還是一條巷子,隻不過道路比剛剛那條平整了許多,迎春花爬在殘缺的牆頭,垂下長長枝條,嫩黃花苞冒出一個頭。
三隻貓迎著陽光往前走。
大黃道:“附近有一隻很凶的黑貓,打架很厲害,大家都不敢惹它。它和另外兩隻貓翻進了那個人類的家裡,偷了肉,他們抓不到黑貓,就拿我撒氣。”
江小喵步伐一頓,“那隻黑貓叫什麼?”
大黃疑惑地朝它看去,“我們流浪貓都是沒名字的,隻有家裡養的小貓才會取名字。”
江小喵忿忿地,“我猜它肯定叫喪彪,是我窮極喵生都想打打敗的貓。”
緬因微微側頭朝它看去。
江小喵,“它不僅偷人東西,它還搶貓的東西,可怕得很,我們見了它得繞著走。”
走了兩步,它又問緬因,“對了,你剛剛抓了那個男孩,他不會報複你吧?”
“會。”
緬因回答它。
“啊?那怎麼辦啊?”
陸大喵低頭張嘴把它叼在嘴裡,在它牙齒碰到後頸的瞬間,江小喵下意識就放鬆身體,像提一塊白色小抹布一樣把小貓提了起來。
“那就讓他不敢報複。”
江小喵仰著頭努力往上看。
陸大喵道:“一隻狗咬了你,你會選擇報複,可一隻老虎咬了你,你隻會看見它就跑。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成為那隻老虎。”
江小喵似懂非懂。
好在陸大喵也不需要它一隻小貓知道什麼,它把江小喵放下,朝它道:“看見前麵那個店了嗎?你的午餐就靠你自己了。”
江小喵站在大貓身子底下探頭探腦,看見一個不怎麼大的小賣部,裡頭坐著正在看電視的老板。
老板生得五大三粗的,滿臉橫肉,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金鏈子。
江小喵想,肯定沒人敢在他店裡偷東西,
同樣的,喵也不敢要東西。
“我不去。”它往陸大喵身後躲,“那個老板一看就不好惹。”
陸大喵用爪子把它往前推,“一個人好不好惹不是看外表。”
“那看什麼?”
“看眼睛,眼睛最能反映內心。”
江小喵朝老板的眼睛看去,隻見老板的眼睛眯成小小的一條縫,彆說看了,都找不到眼珠在哪裡。
江小喵:“……”
它踩了踩爪子,猶豫道:“我試試?”
它往前走了兩步,正在嗑瓜子的老板忽然抬頭朝它們站的地方看過來,江小喵被他凶煞的表情嚇得打了個哆嗦。
本來就猶豫的步伐變得更加猶豫,最後猶豫到了橘貓身邊,“大黃,要不你陪我去吧?”
年邁的橘貓帶著巴掌大的幼貓艱難討生活,這畫麵,這描述,簡直是見者落淚,聽者悲傷。
趴在地上的大黃站起來和江小喵一塊往小賣部走去。
江小喵打頭陣,“待會我去賣慘,你就見機行事,發現不對立馬跑,跑不掉就喊陸大喵。”
陸大喵是萬能的!
小賣部的牆上掛著一個電視,電視裡放著電視劇,老板拿著瓜子哢嚓哢嚓,忽然聽見一道奶呼呼的聲音在腳底響起。
“喵嗚……”
他低頭,發現台階上蹲著一隻巴掌大的白色小貓,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他,水汪汪的,後頭還站著一隻橘貓。
見他看過來,小貓又叫了聲,一邊看著貨架上的東西,一邊可憐兮兮地看著老板,“咪……”
瞧著就怪可憐的。
老板“喲”了一聲,“誰家的小奶貓?”
江小喵身上太新了,被太陽曬了一早上,身上每一根毛毛都沐浴著陽光的溫暖,像一個蓬鬆的雲團,看著根本就不像流浪貓。
江小喵又叫了聲。
其實它還想在地上打個滾表演一下才藝的,但是地麵看著臟兮兮的,它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
老板雖然看著很凶,但臉上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把手裡的瓜子皮丟進垃圾桶裡,起身去貨架上拿了根火腿腸給它,“也不知道你吃啥,我看電視裡都這麼喂。”
一元一根的澱粉腸,一截火腿腸的長度等於一隻貓的長度。
江小喵伸出爪子按住老板遞過來的火腿腸,又衝他軟乎乎地叫了聲,格外人性化地抬著爪子指了指旁邊的橘貓,示意他還有一隻貓。
老板在它頭上揉了把,“要不是看你可愛,就你這連吃帶拿的行徑是要被揍的。”
他又回去拿了兩根火腿腸給橘貓,臭著臉揮手,“趕緊走、趕緊走!這回是真的什麼吃的也沒有了。”
江小喵首戰告捷,尾巴翹得老高,和大黃繞道另一邊跟躲起來的緬因彙合。
……
“我簡直太厲害了!”它說:“那個超凶的大叔離我隻有這——麼——近,他一說話,我身上的毛毛都被他呼出來的氣吹起來,他的聲音跟雷一樣大,他說……”
江小喵粗聲道,“小家夥,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的地盤你也敢來?”
橘貓咬開火腿腸包裝的動作停了停,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你在說什麼?”
江小喵蹦蹦跳跳,“我在說我們剛剛十分驚險的經曆。”
“我打算出一本書,書名就叫江小喵曆險記。”
“書接剛剛,大叔說,我的地盤你也敢來?他心底感到十分地詫異,雖然這個小賣部裡麵資源最豐富,可是從來沒有一隻貓敢去,就因為裡麵有他鎮守。在他的威壓下,已經整整幾百年沒有貓敢來犯了。”
“可是今天,一名叫江小喵的勇喵,孤身一貓……哦不,孤身兩貓闖進了這個禁地,並且成功帶走三根頂級食材——無上王中王。”
大黃:“……”
總覺得哪裡不對。
陸大喵用銳利的牙齒咬開包裝,“勇喵,該享用你的無上王中王了。”
江小喵:“嗷嗚……嚼嚼嚼。”
今天也是非常勇敢的一天呢。
陸大喵點評,“如果貓也要寫作文的話,你的修辭手法肯定可以拿滿分。”
江小喵嚼嚼嚼,“怎麼?你也覺得我很有寫書的天分嗎?”
“不,我隻是指你誇張的手法運用得惟妙惟肖。”
江小喵:“……”
一根火腿腸江小喵吃得差不多飽了,橘貓很快就吃完兩根,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
吃飽喝足,江小喵和大黃躺在沒什麼人經過的石板上曬太陽。
當貓時一天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這麼久過去,也才下午兩點左右。陽光溫暖但不刺眼,不遠處破了角的簷角探出一支粉色桃花,翩躚飛來兩隻蝶。
城中村的春掩藏在破舊的簷牆下,有陸大喵在,江小喵在荒蕪裡看見了春。
橘貓勤懇地舔毛,把自己梳理得金燦燦,看著打了半天滾開始變得亂糟糟的江小喵眼神有些遲疑。
江小喵毫不知情,毫無防備地攤著肚皮翻了個身,身上粘著細碎草屑。
橘貓猶豫,橘貓忍耐,橘貓歎氣,橘貓伸出腦袋……
還沒湊到小貓身邊,忽然出現的大貓就把小貓咬了過去。
體型巨大的緬因盤著躺下,胸口毛領飛揚,鼻嘎大的小貓在它懷裡幾乎找不到。
江小喵被咬在哪裡就在哪裡躺下,臉上蓋著緬因長長的尾巴,剛好給它擋住下午的太陽。
呼嚕呼嚕……
小湯圓發出熟睡的聲音,緬因低頭給它舔毛。
江小喵一覺睡醒,由七成新小湯圓變成了十成新小湯圓。
它站在地上,甩甩屁股,又甩甩尾巴。
“探險貓貓小分隊,出發!”
緬因躍上最高的牆頭觀察路線,“你要去哪裡?”
江小喵昂首挺胸,“我要去把江小喵曆險記補充完整!”
“我們朝南邊出發吧。”
陸大喵跳下來,咬著江小喵的後頸轉了個方向,讓它的臉對著剛剛跳下來的牆,“這才是南邊。”
“……”
跟狗一樣大的貓果然很煩。
三隻貓背著太陽朝西邊前進,斑駁的青石板小道上倒影著三個倒影。
江小喵問大黃,“大黃,你知道什麼叫完全變態發育嗎?”
大黃老實回答它:“不知道。”
“哈哈!沒想到吧,我知道!”
陸大喵:“……”
大黃走得慢悠悠,速度和江小喵不相上下,“所以是什麼?”
“完全變態發育就是從小到大的發育都很變態,比如蝴蝶,小時候當蟲卵很變態,中年了當毛毛蟲更變態,老了變成蝴蝶也很變態。”
大黃似懂非懂,隻抓了自己能理解的重點,“蝴蝶不變態。”
“不。”江小喵低聲道:“其實蝴蝶最變態了。它會記仇,如果你抓過它,它就記一輩子,然後讓毛毛蟲來吸你的血。”
陸大喵:“……”
大黃:“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江小喵道:“是陸大喵跟我說的。”
陸大喵:“……”
大黃朝陸大喵看去,緬因冷著一張臉,貓見了都不敢靠近。
“如果是它說的,那應該是真的吧。”
金燦燦的橘貓感歎,“以後再也不抓蝴蝶了,好變態。”
江小喵附和,“是啊,好變態。”
陸大喵點評,“還好貓界沒有九年義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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