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不置可否,靠近徐北遊在他耳邊以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北遊,其實本王也挺看不慣端木玉那小子的,可你想做本王的妹夫,總要拿出點誠意來,區區五十萬兩,是不是太少了點?”
這是蕭白第二次對徐北遊說“太少”二字,可這次徐北遊卻沒能回答“不少”二字。
徐北遊臉色一僵,咬牙道:“這五十萬兩銀子是張家出的,另外徐某個人再認捐五十萬兩銀子,總計一百萬兩銀子。”
此時場麵堪稱是波雲詭譎,許多平時自詡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商賈們此時隻覺得喘不過氣來,一百萬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在座的一多半人就是傾家蕩產也掏不出這麼多的銀子,這時候他們再望向徐北遊,可就真是高山仰止了。
敢讓堂堂齊王給個說法,齊王給了個說法之後直接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不管是愣頭青紈絝也好,還是胸中自有錦繡的梟雄也罷,能常人之不能,這便不是尋常人物。
毫無疑問,經過今天這麼件事,徐北遊的名字是真要傳遍整個江都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江都有個徐公子,那可是一擲百萬跟齊王叫板的厲害人物,就算是輸了,那也得看看對手是誰,這叫雖敗猶榮。
徐北遊自然是沒有想這麼多,他隻是單純地被蕭白逼到了這一步上。
其實說天下蒼生,對徐北遊而言太虛太大,可說未來前程,卻是實打實的切身利害,徐北遊不是道德聖人,能將兩者相提並論已經是殊為不易。
一百萬兩銀子也差不多已經是他的底線,若是蕭白還要繼續獅子大張口,那他也就隻能冒險得罪這位齊王殿下了。
好在蕭白沒有繼續多說什麼,而是露出一個滿意微笑,讓布政使拿出認捐簿子,笑眯眯道:“徐北遊認捐一百萬兩,諸位,請吧。”
唐悅榕麵無表情地第一個起身,拿過筆在簿子上寫下唐家認捐五十萬兩,緊隨其後羅敷也是如此,既然最大的三家已經服軟,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死撐到底,紛紛認捐,根據各自身家不同,多則十數萬,少則數萬,最少的也是一萬兩銀子。
借力打力,蕭白借徐北遊的力去打在座眾位富商,然後再順勢而為,這套手腕不可謂不行雲流水,也不可謂不老道圓滑,讓在座眾人也不得不感歎,這就是未來的皇帝,輸在這種人物手中,不冤。
這場四百人的大宴在眾人認捐之後就此落下帷幕,眾人散去之後蕭白才最後一個離開這棟院子。
“禹匡,你去喊住徐北遊,就說本王有話要對他說。”蕭白吩咐道。
跟在他身後的親軍統領立刻往外走去。
江斌輕聲問道:“殿下似乎早就認識這位徐公子?”
“不算認識,隻是聽說過。”蕭白轉身向外走去,“聽我那個妹妹提起過,挺有意思的年輕人。”
江斌的臉色有了一瞬間的晦暗。
蕭白半是自言自語道:“韓瑄的養子,公孫仲謀的弟子,這麼兩個人教出來的年輕人,怎麼會沒有意思?”
不多時後,徐北遊上了蕭白的藩王車駕,見到了齊王蕭白。
自從南方鬼帝死後,江南的道門勢力就徹底蟄伏起來,再加上慕容玄陰退走,三位江南老佛爺又能騰出手來,有人撐腰的徐北遊底氣很足,所以這次單獨一人來見蕭白。
蕭白隻留下禹匡親自趕車,屏退其餘人等,車廂內隻剩下他和徐北遊兩人。
徐北遊沒有太多惶恐不安,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坐在車廂內,微微低頭,輕聲問道:“不知齊王殿下召見徐某所為何事?”
坐在主位上的蕭白擺了擺手,言語中帶著幾分玩味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單純想要見見你,看看到底是何許人物,竟然能讓我那個眼高於頂的妹妹青眼相加。”
這次,蕭白沒有再將那個煊赫至極的“本王”二字掛在嘴上,而是用了一個更為平易近人的“我”字,可其中那幾分玩味卻讓徐北遊瞬間如臨大敵。
“徐某惶恐。”徐北遊壓低了聲音,再配上這副恭敬形象,還真有幾分惶恐的意思。
不過蕭白也是打小就見慣了各種老狐狸的演技,自然不會相信徐北遊是真的惶恐,微笑道:“惶恐不惶恐的,你自己心中明白就好,我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隻有這一個妹妹。”
蕭白平靜道:“父皇是天下之主,自然不止母後一個女人,其他的兄弟姐妹與我同父卻異母,與我一奶同胞的唯有知南一人而已,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麼苦,也沒什麼不順心如意的地方,以前沒有,我希望以後也是如此。”
徐北遊抬起頭,輕聲問道:“那端木玉算什麼?”
蕭白微皺了下眉頭,道:“雖說端木玉不足為慮,但端木睿晟和端木家卻是個麻煩,這些年來紮根廟堂,舉足輕重,如今又是非常之時,即便是父皇也要對他們忍讓三分。”
徐北遊帶著三分針鋒相對道:“那麼也就是說齊王殿下暫時無法可想了?”
蕭白坦白承認道:“我若是有法可想,你覺得現在我還會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
徐北遊沉聲道:“還請殿下明言。”
蕭白輕聲感慨道:“藩王和親王,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彆。身為藩王,雖然可以駐守封地,自成一體,但比起在朝親王卻是不好太過插手朝堂政務,我如今就藩齊州,明麵上身為一方之主,大權在握,實際上對朝堂的影響力並不大,若不是因為我有望承繼大統,怕是內閣諸老們沒一個會把我放在眼中。”
徐北遊沉默片刻,一針見血道:“一山難容二虎,朝堂這座大山上已經有了陛下,自然容不下殿下。”
蕭白冷冷地盯著徐北遊,讓他再一次體會到了地仙境界的威壓。
徐北遊雙手撐在膝上努力挺直身子,依靠著無上劍體勉強支撐,艱難道:“殿下無法在朝堂上力,所以還用得上我,隻是不知殿下是想借我之手去對付端木玉,還是對我身後的先生有些想法。”
蕭白驟然收斂了全身氣勢,輕笑道:“不愧是韓閣老教導出來的,一點就透。”
“殿下過獎。”徐北遊本來挺直的身子又微微彎了下去,低垂著眼簾。
蕭白平淡道:“現在的你還談不上涉足廟堂,本王等你把劍氣淩空堂收入囊中,希望你能在本王離開江南之前做到。”
本王,寡人,孤,朕,如何自稱大有講究。
朕,隻有天子可用。
孤,是為太子自稱。
本朝諸王中,若是謙稱,可為寡人,意為寡德之人,不過時下卻是更為流行本王二字,拋開了原本的謙遜意味,隻剩下居高臨下和高高在上。
現在,蕭白重新用回了本王的自稱。
徐北遊恭敬道:“請殿下放心,徐某定會儘力而為。
天色近黃昏,四馬齊拉的齊王車駕在青石街麵上呼嘯而過,閒雜人等回避,如入無人之境,一直來到公孫府的門前才緩緩停下。
此時的公孫府已經掌燈,宋官官正站在門前等著公子回來,見到這輛呼嘯而至的華貴馬車後,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露出戒備神色。
不過下一刻她臉上的戒備神色就儘數褪去,輕聲喚了一句,“公子。”
從馬車上下來的徐北遊衝她笑了笑。
在徐北遊的身後,馬車車窗的窗簾被緩緩拉起,露出蕭白的俊美麵龐,淡淡道:“徐北遊,你可千萬彆暴斃在江都城裡。”
麵對如此晦氣的“惡語”,徐北遊隻是搖了搖頭,語氣堅定道:“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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