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出齊踏魏,見滿目瘡痍,看天塹橫斷(1 / 1)

季秋走了。

但餘波卻是尚未平息。

在那臨淄王城之外,有一身影朦朧,旁人不得而見的人影駐足。

他的目光跨過了遙遠的距離,看著那淄水河畔生出丈餘文氣,便要試比天高的年輕人,形似枯槁的手掌猶豫片刻,終於探出。

就想要在他離去之前,將其攔住。

大手按壓,本來平和的氣息,似是一掃而空,頃刻間叫得風雲突變,連那半邊天幕都好似陰雲繚繞,惹得無數看不見這身影的普通人震驚莫名。

這些天來,常年風平浪靜的臨淄王城,天變的委實是太快了些。

但,

就他出手的那一刻,卻有身材高大的儒衫中年,將其攔下。

城門之外的人流並不算少,熙熙攘攘,來來去去。

可這二人之間的無形交手,卻是無一人能夠察覺,看見。

於無聲處生驚雷。

這就是大神通者的偉力。

二人的身影,漸漸升起,後於大城之上的雲端,互相對視。

“陳公,是要擒下我稷下的這位先生,以送入王宮,博王之寬慰麼?”

捧著一卷書,夫子看著那淄水大江奔湧,有一年輕人沿著水道,一路消失不見。

後而轉回目光,望向眼前這慈眉善目的老人。

被他稱作陳公的老人不語。

“許久之前,你也是雄踞一地的神血之王,威嚴無量,縱使不比齊之尊貴、強大,但亦不會為他人折腰。”

“削去王名,屬於王的血脈、權柄,皆被他人剝奪,隻餘下了幾分殘存的力量,還在彰顯著昔日的輝煌。”

“你心裡應該清楚,齊王雖接納了你的投效,取了你一半的王血與權柄,但這隻不過是生活在這古老齊地,必須付出的籌碼。”

“齊王已經老了,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殺伐果決。”

“他甚至在沒有萬全把握的情況之下,都不願燃燒神血,加速腐朽,與我輩搏殺,一爭高下!”

“故國已成幻夢,南楚大仇未報。”

“而你,當真願意為他,與我動手嗎?”

夫子眼神平淡,陳述著一個事實。

此時,他對麵那身穿華貴錦衣,麵色慈眉善目的老者,嘴角終於動了:

“你們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的成就。”

“薑齊之主,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沒有他的大力扶持,稷下與你們這些所謂的百家諸子,絕無可能發展到了今日的程度。”

“事情,當真沒有轉圜餘地?”

隱於齊地的神血古老者,加重了語氣:

“齊王.掌握著我的神血與權柄。”

“而且於情於理,我都應與他站在一條線上。”

“稷下與凡民所掌的力量,還是太過淺顯,你們無法想象,齊王的實力究竟有多麼可怕。”

這片雲端之上的對話,被二人共同構造的屏障所隔絕,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探尋得到。

而陳公緩緩講述完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夫子:

“但,我不會與你動手。”

“時間,終究會證明一切。”

說完,他的身影漸漸霧化,消失於了雲端。

齊地曾經冠以王名,以‘陳’為氏的古老者,消失不見。

他是為了季秋而來的。

既然連神血上卿之中的卓越之輩,都無法將其擒殺,那麼為了王的威儀,即使齊王並不在意季秋的性命。

也總歸會請人出手,前來殺他。

而夫子,就是為了這九卿田氏的源頭,曾被稱為陳王的老者而來。

眼見著那年輕人念頭通達,沿著淄水蕭灑離去,夫子聞得方才那老者所言,沒來由的笑了下:

“時間,確實會證明一切。”

“它會將曆史的風沙掩埋,會叫曾經的輝煌化作腐朽,會叫無上的偉力變得破敗.”

“也會叫人,從巔峰走到落幕。”

“屬於凡民的時代還未開始,而初代神血之王們,連維持自身的衰老都無法做到。”

“他們勢必不是重啟這個時代的阻礙。”

“能夠阻礙我們的”

“隻有那些高上雲端,俯瞰萬物的所謂神祇,神聖。”

夫子仰望穹天。

一場大雪過後,天地充斥著微微寒氣,濕潤了他的發絲。

祂們自從神血治世之後,好像便已經徹底消失了。

但屬於祂們留下的痕跡,卻又無處不在。

夫子曾經追溯典籍,見識過那些神聖的作風。

隻言片語裡,有過記載,凡民們因為未曾按時祭祀某位所謂掌管瘟的‘正神’,而被其降下法身,張嘴一吐,千裡染疾,死傷萬萬餘不止。

有好戰的神君,在挑起與玄商的戰爭之中,喜以凡俗廝殺折磨,痛苦死去為樂,也有的神君性烈如火,動輒就叫大地開裂,焚儘一切生靈,罔顧他人性命。

哪怕是脾氣稍好些的。

也都是些超然物外,漠視凡民如同螻蟻,就好像是圈養興趣寵物一樣。

祂們的血脈,演變為了最初的神血之王。

而這批神血之王,則繼承了他們血脈裡的威能,因此又被稱之為‘權柄’。

比如操控水火,駕馭風雷,或是召來大瘟,奇詭障氣,等等之列,不可儘數。

所以與其說,玄商是敗於周手。

倒不如說,是人敗在了神的手下。

夫子的眼中,倒映著這片古老的齊地,他此刻好似穿梭了時間,看到了悠久之前喊殺震天,千瘡百孔的時代倒影。

穿著莽荒服飾的人,與覓得超凡法力,聆聽古老自然,和鎬京那些祭祀諸神的巫,截然不同的巫覡們。

在這片古老的九州之上,與天上的神聖、地上的神血廝殺。

最後,落幕。

直到了名為‘尚’的神聖,在這北境的齊地上灑下了一縷血脈。

那,就是最初的薑齊之主。

古老的時代演變至今,哪怕是輝煌一如齊氏之王,也免不得麵對自己的落幕與死亡。

而諸子百家,不過方才新生。

就好像是時代輪轉,若無外物乾涉,終將會以舊事物的滅亡,而迎來新事物的轉機。

是以,若隻是周與列國,夫子相信,諸子前仆後繼,終將會在遙遠之後的某一日,能夠將這個時代徹底取締。

可若天上的神聖再一次插手,一如當年玄商一樣,那最後的終局是否會再度重演。

他,亦是不得而知。

但——

在遙遠的西方,在三晉之土活躍,秉承古老的巫覡為基,輔以李耳之經的學說‘陰陽’學派之主。

卻告知了他。

他好像預見了,有可能終結這一切的人。

而夫子望向遠方。

他也想告知彆人。

他,也見到了一位,有可能終結這一切的人。

日月流轉,光陰飛逝。

轉眼之間,便是數月過。

“朝歌.朝歌”

“玄鳥.玄鳥”

“人神.”

無聲的囈語,若有若無。

在一路之上,時不時的響徹於季秋的耳畔之間。

他越是往西而行,就對此越是清晰,間隔越短。

直到。

他出了那沃野平原,走出了北境的齊地,到了那古老的三晉疆土——魏,開始。

季秋甚至能感受得到,已有了某些模糊的畫麵,開始慢慢浮現於他的腦海之間。

蒼青色的玄光,圍繞於遨遊天際的神鳥身側。

嘹亮悠遠的長鳴聲,蘊藏著來自數千上萬年前的呼喚。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一路前行的季秋,閉了閉眼。

此行出了稷下,除卻那越來越近的熟悉感之外。

還印證了他的另外一個猜想。

屬於第二世太平道的疆域,慢慢在他的腦海浮現,描繪成型。

緊接著,那曾經在大炎朝東北方坐落的州域,與眼下這個七國紛亂的時代,慢慢重疊。

即使,與曾經的印象大不相同,甚至此世的大地與天穹,要相較於當時寬闊了數十倍不止。

但,季秋一路從齊地出,而至魏國疆土。

仍舊可以察覺得到幾分熟悉。

畢竟當年雲遊天下,他是真真切切,赤腳行醫走遍了大炎朝的一十三州!

此前在稷下,他隻是暗自猜測。

而眼下,他已是幾乎可以確定。

此世與第二世,就是同出一源,是那大炎朝往前,不知多久之前的古史!

不過,與後世相比

有關於這個時代的記載與青史,卻是發生了許許多多的變數。

不僅是絕天地通,同時有關於大炎之前的曆史,更是直接出現了斷代,好像是有什麼大神通者出手,將屬於這個時代的訊息,給隔斷了開來。

同時摒棄的,還有域外的目光注視。

當時連作為大賢良師的季秋,走遍天南海北,都覓不得更進一步之機,就更莫說是其他人了。

“不過,我當時離去之時,也隱有所感,那方天地,即將複蘇。”

“說不得日後,還能再度親眼得見,我太平教一脈道統。”

“但在那之前。”

“無論後世既定的軌跡是何種模樣。”

“我今世,也必須在逆天改命之中,做到極限!”

季秋很清楚,輪回模擬的逆天改命,隻有一次。

它可以做到逆轉過去,甚至是改變未來,將因果顛倒,溯本歸源,成就新果!

而在後世,他將一個千瘡百孔的世界,重新挽回了正軌,以此麵對之後的天地大變。

因此,在不知多麼悠久的歲月之前。

他也必須得做到,曾經在五經之中,所窺視的那一幕景!

著這個時間段的史,以成春秋。

然後

親手開辟,屬於人的時代!

不然,如何能在後世履行誌向,以揚太平道的威名?

今日因,後世果。

因果大道,便是如此了!

季秋自出了齊地,單衣獨行,身無長物,唯有兩袖清風。

他並沒有急著去往朝歌。

在這段時間裡,已經漸漸長成的年輕人,走遍了齊地的半壁江山,見識了臨淄之外的各地風貌。

而其中模樣,與他所想,以及稷下聽聞,也基本沒有多少偏差。

齊地有大城九十六座,除卻核心的臨淄,以及那幾個重城之外。

大部分的城池,都是由得受封的神血上卿,以及後代家族,世世代代,代為統治。

一尊神血上卿,統轄方圓數千裡。

雖說哪怕是神血卿族,百年一代,也未必能出一尊神血濃鬱,達到上卿程度的強者來。

但他們後世的無能子孫,卻是頗多。

再加上圈地自立,以士族為根基,馭凡民為從屬。

就形成了自上至下的統治階層。

很符合季秋印象之中的階級固化。

他本以為,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大體風貌了。

直到,他悄無聲息,出了那古老滄桑,有齊地神血上卿坐鎮的邊關,入了魏國的疆域後。

季秋才終於明白。

為什麼,會說七國之中,齊地對於凡民的治理,最為寬慰大度。

因為——

沿著那血脈沸騰的指引,季秋一路往北而行。

這一道上,他所見的已經不能隻稱一聲荒涼了。

趙、魏、韓。

三尊神血之王,在遙遠之前,本是蟄伏於晉主統禦之下的古老者。

後來,他們掀起了黑夜之變,將這古老的三晉之土染上血色,剝奪了晉主的王血與權柄,並將諸王最強的晉主放逐,斬殺。

直到如今,才形成了眼下的局麵。

而魏氏。

魏主繼承的是‘瘟’的權柄,為七王之中最為奇詭,難防。

但同時

他也是受到神血詛咒最嚴重,折損壽命最長的存在之一。

到了如今,他早已久不出世,自封於未知之地,而偌大魏國的權柄,則由三尊古老者代其執掌。

季秋曾聽稷下來自魏境的學士講解過。

魏土暗沉,凡民如蟻。

其中的神血後裔,執掌的秘術與流淌的神血,大都與鎬京的巫,掌管瘟的神聖有關。

是以此地,久受疾病瘟苦折磨。

百家之一的醫家,其流派之主,便長期行走布施於魏境,包括門下有成的學徒,也多於三晉行走。

季秋看著這魏土荒涼,以及那一道道昏暗的大城,遠遠觀望,都能見得病氣纏身。

可見,其中居民,基本大都被瘟疾交纏,估摸著壽至三十,隨著身體機能的下降,便隻有病亡一條路可走了。

要知道,齊地的凡民,可好歹還能活過四十才算老年呢。

走遍了小半個魏土,季秋每至一地,所見基本都是大病小災不斷,有十分之一的普通人,皆有疾病纏身。

你方痊愈,我便染疾。

運氣更慘的,甚至還會被哪個神血看重,帶回去作修行秘術的實驗材料。

季秋每每見得,也多會出手。

但這種舉措,無異於是飲鴆止渴罷了。

這片古老的大地,隨著神血流淌瘟的詛咒,已經根深蒂固。

想要解決,隻有將源頭徹底扼殺!

可眼下,還不到時候。

是以心中煩悶,季秋便一路往北疾行。

以他如今的道行,雖稱不上朝遊北海暮蒼梧,但轉瞬騰挪,已在百裡之外,是一點都不作假的。

很快。

他就走到了趙與魏的邊界。

此地,人煙絕跡,毫無蹤影,沒有任何生靈存在。

有當地的凡民,曾在季秋路過施救之時,感激之下,好心提醒過他。

那前方的絕地,哪怕是神血踏足,都將屍骨無存。

相傳曾有上卿不信,甚至隕於其中,引得魏地震動,可哪怕是古老的公,也對此隻是忌憚,卻不敢上前。

那是久遠之前,唯有晉才有記載的禁區,裡麵到底存在著什麼,可能隻有那位早已隕落的晉主,方才曉得。

後來竊取了他的國度之人,對此自是一無所知。

聽得勸告,季秋隻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他那一身沸騰的血脈,正在複蘇,正在低語。

它在給他訊息,告訴他——

那前方隔閡一切、橫斷於前的天塹。

正是,他這一路所尋的終點!

季秋淩空虛度,目光向下眺望。

他看著這如深淵般,一望無儘,仿佛能夠將一切事物儘數吞沒的黑水。

駐足片刻,隨即往下而去。

而隨著他的出現,

這道充斥著黑水的天塹,突然波浪滔滔,拍打不休,甚至使得天地暗沉起來!

就好像是,等到了許久許久,都未曾等到的人一樣!

(ps:100w了,第一次寫到一百萬,就跟裡程碑一樣,定個小目標,希望能寫到20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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