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後的眼瞼未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未曾觸動她分毫。
她悄無聲息地將手中的念珠收起,心中卻暗自嘀咕:洛清清,想必是被太皇太後的這番舉動驚到了吧?
洛清清這等聰慧之人,或許早已預見到宮中暗流湧動的種種手段,卻萬萬料想不到,太皇太後竟是如此“直爽”之人。
就連楊太後自己,也是在與太皇太後共度二十多個春秋,親眼目睹、親身經曆諸多風雨後,才深刻領悟了太皇太後的性情。
說得委婉些,這是真性情,率直坦誠,無遮無掩;說得直白些,這便是不懂遮掩,行事魯莽、欠缺考慮。
太皇太後的這番性情,與她出身名門望族、曆經的人生軌跡息息相關。
作為蕭家備受寵溺的小女兒,她及笄之年便嫁入皇室,一躍成為後宮之主。
後宮之中雖有地位更為尊崇的前任太皇太後,但蕭家乃是大虞朝的中流砥柱,就連始皇帝對太皇太後也多有退讓、寬容,前任太皇太後更是不會輕易與她為難。
前任太皇太後是個明理之人,分得清輕重緩急,隻要表麵上過得去,便不會與太皇太後斤斤計較。
如此一來,始皇帝母子對太皇太後的縱容,使得她在後宮中幾乎可以無所顧忌、肆意妄為,完全不必顧及他人的臉色。
若是對哪位嬪妃心生不滿,她便會直言不諱,或是乾脆施以懲罰。
先帝駕崩,秦澤煜登基為帝。若是真正的智者,必不會如太皇太後般肆意妄為、胡來一氣。
太皇太後未能如願迫使秦澤煜娶蕭家女為後,意識到秦澤煜羽翼已豐,自己難以掌控,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怯意。
於是,她趕忙派人前去向洛清清示好,企圖緩和關係。
然而,若她能一直保持對洛清清的善意也就罷了,可偏偏在洛清清剛入宮不久,她便擺出了祖母的架子,硬要往人家小夫妻的房裡塞女人。
“咱們這位太皇太後啊,行事真是直截了當啊!”
楊太後在心中默默吐槽著,同時開始揣測洛清清會如何“反擊”。
唔,洛清清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直接拒絕長輩賞賜的美人。
她可以有多種應對之策——
其一,便是將秦澤煜推至台前。
小夫妻二人感情深厚,至少秦澤煜對洛清清這位皇後是寵愛有加的。
無論是為了維護夫妻關係,還是為了洛清清身為皇後的尊嚴,亦或是為了防止太皇太後插手自己的內室之事,秦澤煜都會堅決拒絕這份“好意”。
其二,便是陽奉陰違。表麵上歡歡喜喜地將人收下,回到自己宮中後,便將人“供奉”起來,好吃好喝地款待,卻絕不讓她有機會接近秦澤煜。
如此一來,既不會得罪太皇太後,也不會給自己增添情敵。
當然,還有第三種辦法,這其實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若是操作得當,甚至能對太皇太後進行“反殺”。
楊太後神情淡然,仿佛什麼事都沒有放在心上。
但在她的腦海中,已經構思了數種應對之策。
“不知道洛清清會如何應對?會選擇第三種嗎?雖然此計甚妙,但卻也隱藏著‘後遺症’。”
正當楊太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洛清清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抬起頭,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直勾勾地看著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見她如此驚訝且為難的模樣,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她深知,這世間就沒有不嫉妒的女人!
洛清清與秦澤煜夫妻感情雖好,但丈夫納妾與否,與夫妻感情並無太大乾係。
太皇太後在秦澤煜那裡碰了壁,便將主意打到了洛清清身上。
她擺出祖母的架子,洛清清作為孫兒媳婦,自然不敢忤逆。
若洛清清拒絕,太皇太後便可借機訓斥她善妒。
忤逆祖母、善妒,這可是“七出”之條中的兩條。
就算不能休了她,太皇太後也算是抓住了洛清清的把柄。
這樣的皇後,還能在後宮中站穩腳跟,還能在自己麵前挺直腰杆嗎?
若洛清清乖乖地接受那些宮女,太皇太後自然高興。
秦澤煜長大了,翅膀硬了,對自己這個祖母也不再言聽計從。
塞幾個女人過去,或許能吹吹枕頭風,挽回他們祖孫之間的感情。
退一步講,就算秦澤煜不受這些女人的影響,還是那般任性、不聽話,也無妨。
隻要有了這些女人,秦澤煜與洛清清之間的感情必然會受到影響。
帝後失和,甚至反目成仇,都未可知。
一旦秦澤煜厭棄了洛清清,甚至是廢後,太皇太後便有機會再為秦澤煜安排一個合她心意的新皇後。
比如她的侄女兒,甚至是侄孫女兒!
在這個年代,世家聯姻隻看重條件是否合適,根本不在乎輩分。
姑侄兩人共事一夫,舅舅娶名義上的外甥女,這些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太皇太後打定主意,一定要讓蕭家的貴女嫁入秦澤煜的後宮。
太皇太後越想越得意,說話間也變得有些忘形:“洛氏,你身為皇後,便應為天下女子樹立榜樣。”
“為人妻者,豈能善妒?”
“這些宮女,你都帶回去吧!也不必給她們太高的品級,先讓她們做個才人便是!”
洛清清故意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就是為了讓太皇太後多說些話。
她的這位便宜祖母,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終於說出了足以讓她抓住把柄的話。
“砰!”洛清清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前方,恭敬地對著太皇太後跪了下來:“太皇太後,請恕臣妾不能領命!”
說罷,不等太皇太後斥責,她便站起身來,大步朝著門口走去。
太皇太後、大長公主以及眾多外命婦等,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這洛清清,莫非是瘋了?
居然敢在太後麵前如此無禮!
唯獨楊太後,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恰在此時,洛清清已行至殿門,恰逢聖上議政完畢,攜同諸位王爺與宗室成員,步入大殿向太皇太後問安。
“太皇太後,先帝仙逝尚不足一年,聖上心懷純孝,立誌為先帝守孝三年,以儘孝道。”
“妾身身為皇後,亦是先帝之妻,自當與聖上並肩同行,共度此艱難時期。”
“然而今日,您卻命人備下魚肉等葷食,又為聖上賜下佳麗……太後娘娘,您可曾憶起先帝的遺願?”
“孫兒實難從命!”話音未落,洛清清已挺直腰板,跪於大殿門檻之外。
她的話語堅定有力,回蕩在大殿之中,不僅殿內的女眷們聞之動容,就連殿外的權貴們也為之側目。
洛清清雖跪,卻氣勢如虹,仿佛將整個大殿都籠罩在她的威嚴之下。
“放肆!洛氏,你怎敢如此妄言?”太皇太後雖年邁,但政治嗅覺猶存,此刻已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她急忙解釋道:“哀家早已言明,天子家事非同小可,應以日代月,簡化守孝之禮。”
“隻需守孝二十七日,便可……”太皇太後的話語逐漸變得含糊不清,她忽然意識到聖上在上朝時,雖身著朝服,但內襯卻是粗布麻衣。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