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麵色烏雲密布，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仿佛要撕裂空氣：“哪裡不好？分明是你心術不正！”
言罷，他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怒氣如同火山般噴薄而出。
“我方才的話，你聽進去了嗎？若王妃有任何閃失，我定要讓你全族陪葬！”
醫女站在一旁，目光沉靜，心中暗自腹誹：即便是威脅，也先容我把話說完啊！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奴婢並無家族，奴婢乃是皇後娘娘於南疆戰亂中救下的孤兒。”
她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那年南疆風卷殘雲，家園破碎，親人離散，唯有她，被命運的洪流推向了郡王府，成為了皇後娘娘麾下的一員。
在郡王府的日子裡，皇後娘娘不僅給予了她溫飽，更賦予了她選擇的權利。
那些同樣身世坎坷的夥伴們，有的沉浸在書海，有的耕耘於田野，還有的則跟隨管事學習各種技藝，而她，則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學醫之路。
郡王府設立的醫學院，彙聚了吳太醫、穀神醫等醫學大家，他們傾囊相授，讓醫女在醫學的海洋中遨遊。
她以靈巧的雙手和卓越的天賦，贏得了吳太醫和穀神醫的青睞，親自指導她操刀之術、縫合之法。
短短數年，她在開腹、縫合等領域已是爐火純青，即便是在名醫如雲的南疆，也能獨當一麵。
在南疆，難產之事時有發生，而醫女與她的同伴們，便是那些孕婦在絕望中的一線生機。
給難產的孕婦做手術的時候，真正動手的人，其實就是似醫女這樣的女學徒——
到底男女有彆啊。
人家產婦及其家屬，可以為了兩條人命而突破世俗的允許大夫開刀，卻不願讓男子近身。
否則，人被救活了，名聲卻毀了。弄到最後，還是逃不開一個“死”字。
似醫女這樣的女學徒，郡王府還有七八個。
醫女是最有天賦，經驗最豐富的一個。
洛清清把她借給方王妃，絕對是“待人以誠”！
四皇子被醫女懟了個結結實實。
隔著一道門，聽到了這兩人的對話，方王妃都快被氣笑了。
你個鐵憨憨，讓你裝逼！
失敗了吧？
四皇子也沒想到醫女會這樣回答他，他故意冷哼一聲，掩飾內心的尷尬，繼續色厲內荏地威脅著，“沒有家人，就讓你一個人抵命！”
雖然還是殺人警告，但、但一個人什麼的到底不如全家更有氣勢。
醫女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四皇子啊，就是個二愣子。
她懶得計較，關鍵是裡麵的產婦還等著急救呢。
“殿下，王妃娘娘胎兒不正，穩婆倒是可以試著把孩子的腳推出去，再調整胎位——”
不等醫女把話說完，四皇子就急切地問道，“王妃呢？王妃有沒有危險？”
什麼把孩子的腳推出去，還要正胎位。
聽著就挺可怕的。
四皇子這次是真的怕了，他不想王妃出事兒。
“可能會比較疼！不過，穩婆很有經驗，她會儘量減少王妃的痛苦！”
“不行！不能讓我家王妃受苦！”四皇子連連搖頭。
還是方學義，到底是做過幾次父親的人，他知道女子生產都要受苦。
雖然他也舍不得親妹妹遭罪，可，她是女子，終究要闖生產這一關。
一把拉住不太靠譜的妹婿，方學義說道，“先試試！大人和孩子一定都要保住！”
“不！如果實在危險，我隻要王妃就好！”
四皇子卻跳出來拆大舅兄的台。
他不是故意找茬，而是真的這麼想。
他被剛才方王妃的虛弱、痛苦給嚇到了。
自家王妃可是能夠揮舞狼牙棒的女壯士啊。
“殿下，王妃娘娘目前胎兒位置不正，需由穩婆嘗試調整胎位。”
醫女冷靜地分析著病情，卻未料四皇子聞言更加焦躁不安，“王妃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恐懼與無助，仿佛一個失去了方向的孩子。
醫女耐心地解釋道：“此過程或許會有些許痛苦，但穩婆經驗豐富，定會儘力減輕王妃的痛苦。”
然而，四皇子的回答卻讓她始料未及：“不可！我絕不能讓王妃承受絲毫痛苦！”
他的眼神中滿是決絕與固執。
他的王妃，生氣起來，可以追著他跑出去好幾條街。
可現在，就因為生個孩子，變得如此虛弱。
仿佛被人輕輕一推，她就會碎掉！
不要！
他不要這樣的王妃。
他更不能忍受王妃因為難產而離他而去。
四皇子確實不聰明，可他到底是宮裡長大的孩子。
從小到大，見過的、聽過的女子因生產而引發的悲劇簡直不要太多！
一屍兩命！真的不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而是兩條鮮活的性命。
尤其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妻子——
四皇子再也不想什麼雙胞胎了。
他連這個孩子都不奢望了。
以後他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實在無嗣那就過繼，或者從其他兄弟那兒過繼。
唉，如果秦澤煜沒當皇帝就好了。
他們家的孩子多可愛，白白嫩嫩的。
過繼給她們，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畢竟洛清清可能生了，頭一個就是兒子。
可惜啊！
秦澤煜這家夥做了皇帝，他在膽大也不敢將主意打到秦澤煜身上。
四皇子隻得放棄對小殿下的覬覦，將希望寄托到其他兄弟身上。
方王妃：……
諸皇子：……
醫女根本沒有理睬四皇子，得了方學義的意見，就轉身進了產房。
不多時，她又一臉難色地走了出來。
四皇子和方學義齊齊彈跳起來，直接衝到了近前。
“怎麼了？”
“還是不行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
醫女沒有直接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徑自說道，“胎位還是不太正，胳膊卡在了產道。”
“穩婆不敢再動手了，但羊水已經不多了！”
“方少將軍，殿下，必須儘快把孩子取出來！”
否則，真的會一屍兩命。
最後這句話，醫女沒說，但鐵憨憨如四皇子也聽出來了。
他的臉色煞白，嘴唇不停地發抖。
怎麼會這樣？
難道王妃真的闖不過去了？
方學義也是身形不穩，不過他到底年長，經曆的風浪也多。
用力掐了掐掌心，方學義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把孩子‘取’出來？”
方學義不虧跟方王妃同母所出，一樣的聰明、敏銳。
不是生！
而是“取”！
所以，這個醫女是有辦法的。
隻是這個辦法，可能比較駭人聽聞，甚至是“天下之大不韙”！
四皇子讓方學義這麼一強調，大腦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他想起來了！
郡王府的穀神醫，似乎很厲害。
一些受了重傷，肚子都破個大口子的人，他都能把傷口縫好，把人救回來！
開膛破肚？
這四個字聽著挺嚇人，對於現在的方王妃來說，確實是救命的唯一辦法！
“你去！我知道你有辦法！不管是用什麼法子，我隻要我家王妃活著！”
向來看著荒唐、不著調的四皇子，此刻卻滿臉鄭重。
“我不怕！哪怕是開膛破肚，哪怕是旁人笑話！我都不怕！反正我是京裡有名的荒唐王爺！”
“就說是我的主意！誰要非議、誰要嘲笑，隻管衝著我來！”
反正他已經這樣了，再多個罵名也沒什麼。
他隻要王妃能活著。
方學義：……這個妹婿，倒也沒有太差勁！
產房裡的方王妃，眼角滾下淚來，她的表情卻是笑著的……
“殿下放心！奴明白了！”
醫女的眼眸深處，不禁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觸動，她選擇了沉默，以最為恭敬的姿態行了一禮，隨後匆匆轉身，步入了那扇緊閉的產房之門。
“務必保住我的王妃！如若不然，我誓要讓你付出代價！”四皇子的聲音雖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但其中卻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與無助。
這威脅，更像是一個絕望之人最後的呐喊。
隨著一聲沉重的聲響，四皇子的身軀無力地倚靠在了門板上，他艱難地扭轉過頭，向著一旁的方學義發出了近乎哀求的呼喚：“舅兄，幫我一把。”
“殿下，您這是……”方學義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遲疑，他實在難以將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人與方才那個威風凜凜的四皇子聯係在一起。
“快，扶我一把，我腿軟。”四皇子毫不掩飾自己的虛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困境。
方學義雖感無奈，卻也迅速上前，攙扶住了四皇子。
在方學義的幫助下，四皇子勉強坐到了王府管事太監剛剛命人抬來的胡床上。
有了支撐，他的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但那雙眼睛卻依然緊緊盯著產房的門板，仿佛要將它望穿一般。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煎熬。
終於，產房內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如同天籟之音般打破了這沉悶的空氣。
“生了！生了！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管事太監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連忙跪倒在地向四皇子恭賀。
院子裡的奴婢、婆子們也紛紛麵露喜色，慶祝著小郡王的誕生。
然而，方學義與四皇子的臉上卻並未露出太多的笑容。
尤其是四皇子，他緊咬著腮幫子，目光依舊沒有從門板上移開。
那份緊張與擔憂，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終於，產房的門緩緩打開，醫女滿麵疲憊卻帶著欣慰的笑容走了出來。
“王爺請放心，王妃與小郡王均安無恙。”
這句話讓四皇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去看望方王妃，但雙腿卻似乎並不聽從使喚。
剛一起身便失去了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王爺！”方學義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心中既感好笑又覺感動。
“我沒事。”四皇子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模樣，他的心中隻有對王妃的關切。
“愛妃！你怎麼樣了？還好嗎？”他扯著嗓子向產房內喊道，那份急切與深情溢於言表。
產房內的方王妃疲憊不堪、疼痛難忍，聽到四皇子的話後，大吼一聲：“傅運恒！你給我閉嘴！”
聲音很大，似乎並沒有太過虛弱。
所以，明明被罵了，四皇子卻歡喜不已。
“嘿嘿，還有力氣罵人，想來是真的平安！”
方學義：……這妹婿，腦子似乎真的不太好使啊。
可是，又該死的讓人放心！
妹妹嫁給他，算是沒有嫁錯人。
事後，方家人才知道，方王妃絕對嫁了個好人家。
不隻是丈夫在關鍵時刻靠譜，就是皇後這個妯娌，也是真心把方王妃當成自家人。
“皇後娘娘提前就給我準備了經驗豐富的醫女，就是擔心出現難產的情況。”
“我果然難產了！橫生！孩子被卡住了。”
“如果沒有醫女，我、我就真的闖不過這一關。還有孩子，估計也要被活活憋死！”
一屍兩命啊！方王妃真正躺在產床上，感受了瀕臨死亡的絕望，才深刻體會到了這幾個字。
她對洛清清這個好閨蜜兼頂頭上司，更是無比感激。
方母輕歎一聲，言語間滿是對皇恩浩蕩的感慨：“我方家，是欠了皇後娘娘一份天大的人情啊！”
然而，四皇子對此卻顯得頗為淡然，“我是聖人的親叔叔，這點小事，有什麼大不了的？”
此次歸京，他故意放緩了腳步，既是對自己實力的清醒認識，不願與風頭正勁的秦澤煜正麵交鋒，也是對那份深藏於心的情誼的一種溫柔嗬護。
在他看來，家族之間的守望相助，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無需過多言語。
為了秦澤煜，自己的四皇子府都成了附屬。
此次回京，他也是故意沒有提前上路。
除了有自知之明，不想跟秦澤煜競爭外，四皇子也是顧念了這份情意。
都是自家人，嘿嘿，彼此照應不是應該的嘛。
他以及他的王府會效忠聖人。
聖人與娘娘呢，自然也要庇護他們一家。
方王妃：……這個鐵憨憨，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的？
不過，四皇子的這種態度，或許正對了帝後的心思。
不把自己當外人呀。
聖人和皇後，也願意更加信任！
“好吧！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智若愚’。”
這是高情商的說辭。
低情商的說法，則是歪打正著，傻人有傻福。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鏡頭還是拉回到方王妃生產的當天。
四皇子王府的馬車一路疾馳，隨後，四皇子府又是一片忙碌。
左右的鄰居都聽到了動靜。
“四皇子回京了？”
“他這也回來得太晚了吧。”
“就是！當初太後下懿旨，召四皇子和皇太孫秦澤煜回京，結果呢，皇太孫都登基了，四皇子卻還連個影子都沒有。”
“是啊！多好的機會，生生錯過了！”
“……也不一定吧。”
四皇子是先帝的親兒子，都是太皇太後召回來的。
四皇子的品級還比秦澤煜高。
人家可是超一品親王。
且，四皇子的嶽父是大將軍方大田。
統領著金吾衛，乃禁衛第一人。
還有四皇子的外家，是北朝的一等世家清河崔氏。
當朝宰相崔相公，就是四皇子的叔外祖父。
文臣、武將，還有足夠尊貴的地位……細算起來，四皇子似乎比秦澤煜還有優勢。
若他願意拚一拚，未嘗沒有機會。
秦澤煜登基了又如何，他隻是新君，根基不穩，威望不高。
如果再籌謀籌謀，第二個“湯泉宮變”也不是不可能。
四皇子：……馬德智障！你們想找死你們隻管自己去，莫挨老子！
他剛得了兒子，妻子也闖過了鬼門關，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不好嗎？
乾嘛非要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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