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地方,還能讓他們活下去嗎?到了這裡還要忙著蓋房子,一日兩餐也要想法子解決。
分到百家村的是秦家和齊家、陳家、蘇家、裴家。
隔壁還有一個小田莊,其他人全都分到小田莊去。
每個人內心惴惴不安。
胡疤臉陰沉著臉下巴抬起示意小胖子,他趕忙跑過去最近的一戶人家敲門。
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穿著全是補丁的麻布衣服,雙手攏起縮著脖子。鼻頭凍得紅通通的,說話鼻音很重。
他狐疑的縮頭縮腦看向小胖子,嘴巴一咧道:
“官爺,你、你們找誰?”他搓著手,心道自家沒出村子沒做什麼事吧?
“把你們裡正叫過來。”小胖子聞著男人身上有股餿味,後退了一步。
估摸著一個冬天都沒洗過衣服吧。
那男人眼睛亂瞟,嚇得他兩腿發軟。
怎麼有幾十個乾屍站在路上?
揉了揉眼睛細看,到嗓子眼的心又跳回去了。
“原來是差爺帶流放的人來村裡?”男人吞咽了口水,差點沒把他嚇得原地見祖宗去。
定了定心神,才又大著膽子問:
“官爺,找裡正嗎?”
小胖子啐了一口,怒吼:
“老子不找裡正,找你嘮嗑?還不趕緊把你們裡正給叫過來?你大白天的腦子裡想什麼呢?”
男人名叫李二狗,見小胖子語氣凶狠,嚇得嘴巴一哆嗦:
“小的這就去。”他趕緊拖著露出腳指頭的草鞋,一溜煙跑了出去。
速度很快,跑到半途中踉蹌了下。鞋子跑掉了一隻也沒敢回頭,隻頓了下便頭也不回地光腳朝村子中間跑去。
一個滿頭花白頭發的老者一路小跑過來。如枯樹皮一般的臉上滿是歲月的腐蝕,皺紋和斑點斑駁地趴在臉上。
老者緊張地用袖子擦拭額頭的汗水。
他枯黃的眼底閃過緊張,喘息了兩口粗氣。厚厚的嘴唇動了動,“官爺。老朽丁大山是百家村和小田莊的裡正。
百家村和小田莊各有一個村長,兩個村子共有一個裡正。”
丁大山說話的時候眼睛也不敢亂看,佝僂著腰。笑起來露出一口大黃牙。
胡疤臉緊了緊手裡的刀退後了兩步,不悅的皺著眉頭,這老東西一張嘴熏死個人。
胡疤臉一臉威嚴陰冷。老黃頭知道胡疤臉這人的毛病,斜著眼睛走上前。
清了清喉嚨:
“小胖子,把文書拿過來。”
老黃頭挺直了脊背,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子。瞄到丁裡正依然諂媚的笑容,嘴角勾起鄙夷的笑,官腔十足地開口:
“這是在青雲縣縣衙辦過的文書,這邊這些人的戶籍落在你們村裡。
往後他們歸你管轄。你儘快安排一下他們。”
要是往常,老黃頭自然會叮囑裡正好好的看著這幫庶民,有什麼異動都要上報到鎮公所。
可他到底咽下去要說的這些話。
老黃頭那一雙閃著精光的三角眼斜橫了一眼站在人群後麵的洛清清和秦澤煜,最後說了一句:“這些人交給你,我們得要走了。”
他隻想快馬加鞭地趕回去,到了京都找百花樓好好地放鬆一下。
這趟南疆之行,太他娘的邪門了。
遇到的天災人禍比往常十年加起來的都多,怕是這輩子運氣都用光了,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
丁大山哈著腰,臉上的笑容扯到了耳邊。
“回官爺的話。早前老朽就收到縣裡的文書,已經安排好了地方。不如還請各位爺跟老朽先去寒舍歇個腳,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丁大山話是這麼說,心裡不想他們真的過去。
家裡攏共幾間茅草屋子,解差過去都沒地方坐。
總不能坐在籬笆院子裡吧。
再者家裡也沒有那麼多碗。
胡疤臉和老黃頭不約而同地抬眼多看了這一排排的茅草屋。
他們的貴腳真不想踏進這破屋子。
“廢話那麼多。縣衙裡已經安排好了地方,隻等我們回去喝酒聚聚。”胡疤臉不悅地蹙眉,“你彆耽誤老子的時間。”
丁大山鬆了一口氣,忙訕笑說:
“是老朽疏忽了。”
他趕忙認真看起文書,“一切妥當,還請各位官爺放心。”
說話間,丁大山哈腰將文書揣進袖子裡麵,朝前麵走幾步送他們離開。
丁大山收斂起滿臉諂媚的笑容,陰沉著一張臉。
那滿是皺褶的臉上平坦了許多,渾濁的眼珠子在眾人身上肆意的打量。
作為兩個村莊的裡正,丁大山的衣服也少不了補丁。
洛清清瞧著有人看過來,抬眼看過去。
那些村民探頭探腦地擠在一起,補丁摞補丁的衣服。
乾癟瘦弱的身體,菜乾色偏黑的皮膚。
腳上統一的草鞋。
滿目所及之處,除了茅草屋就是這些穿著補丁衣服的山民。
窮!
非常窮!
太他娘的窮了!
窮他娘給窮開門,窮到家了。
跟他們這些流放的人有的一拚。
(???????)
丁大山一雙小眼睛審視著眾人,先是看向陳家眾人,又多看了齊家幾眼。
最後落在了洛清清身上,他記得那個解差特意提點了幾句。
他故意咳嗽了一聲,引得眾人看向他。才端起裡正的官架子,嚴肅的說道: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人?到了我百家村就得歸我百家村管,真要有人鬨事情?可彆怪我丁大山不給他臉麵。
後山那裡有一片荒地,靠著山腳下野獸多。你們自己想法子在那裡蓋房子。”
“丁裡正,這建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們能借住村裡的空屋子嗎?”陳家有個婦人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她心裡苦得很,到了這裡沒地方住,沒糧食吃,還得時刻提防野獸下山。
想想……
不如一頭碰死算了。
“你瞧我們村子像是有空屋子的地方嗎?”丁大山臉上的老皮動了動,漠然地掀起眼皮子看向大家。
“你們來了這麼多人。村裡好歹也有大幾百號人,過來看熱鬨的才有多少?”
洛清清順著他的話語再次看向山民。
皆是老爺們,或者是小孩子。
偶爾間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按理說,農村的老百姓閒暇時間更喜歡看熱鬨才對。
“知道喜歡看熱鬨的村民,為何不來看熱鬨嗎?”
眾人搖頭表示不知道。
“為什麼?”有人多嘴問了一句。
丁大山垂下眼皮子,歎息道:
“家裡的衣服得輪流穿,好些婦人也舍不得穿出來。把衣服穿破了,萬一家裡的姑娘說親不得有衣服上身嗎?”
頓了下,冷聲:
“彆以為到了南疆,還拿你們在京城的生活對比。”
大家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讓他們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如何生活?
建房子?
隻會紙上畫個房子。
墾荒?
能說從前連農用工具都沒見過嗎?
一個老實的山民站在裡正後麵,則略帶慶幸地說道,“流放到我們南疆還好,雖然多颶風,但物產也豐饒。多去山裡挖些野菜,再多出幾趟海,總不至於餓死!”
哎!洛清清卻聽得有些心酸。
熬一熬、撐下去!
古代的貧苦百姓就是這麼的艱難。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觀察四周。
百家村南麵臨海,東麵是一片黑乎乎的森林,北邊則是一片山地。
山不是很高,山根處還有一塊平坦的地麵。
但因為在山坳裡,且麵積不大,沒有充足的水源,便被閒置了。
洛清清剛才站在高處的時候,隱約看到這裡似乎種了些作物。
因為有山擋著,受到颶風的影響不是特彆大,那些作物隻是倒伏,並沒有被連根拔起。
看洛清清好奇地看著那裡,老實的男人道:“那裡是村子裡的人隨手種了些甘蔗!”
“甘蔗?”
洛清清眼睛一亮,她想到了:“甘蔗好啊!可以吃,還能做成柘漿。”
最最重要的,甘蔗還能熬製成糖!
通過原主的記憶洛清清知道,這個時代,隻有麥芽糖,還沒有甘蔗製糖的工藝。
人們獲得“甜”這個味道的辦法,隻能吃蜂蜜,或是將甘蔗榨成柘漿。
熬糖的工藝,洛清清熟悉啊。
紅糖,黑糖,冰糖,甚至是白砂糖。
洛清清都能做出來。
南疆適宜甘蔗生長,完全可以建立一個甘蔗園,大麵積地種植。
之前,洛清清還擔心,甘蔗會侵占良田。
但在百家村轉了一圈,發現這裡的黑皮甘蔗還能種在山坡、山坳裡。
不侵占良田,卻還能有所收獲,真是太好了。
“這位大哥,我看這些甘蔗不錯,能不能都賣給我?”
洛清清讓這叫鄭成勝的老實男人帶領,來到了山坳裡,看到那些或是倒伏或是勉強立著的甘蔗,忽然開口說道。
鄭成勝先是驚喜,接著搖頭,“不成!這些倒地的甘蔗不夠甜,吃著不好吃!”
做人要有良心。
洛清清笑了。
她確實善良,也願意幫助這些貧苦的百姓。
她不求回報,可也希望對方能夠體會她的這份善心,而不是把她當成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無妨!我買甘蔗,不是為了直接吃!”洛清清輕聲說道。
“製成柘漿也不成,不甜!”
鄭成勝很堅持,再次提醒。
洛清清的笑容愈發燦爛,“也不是製成柘漿。我要製糖!”
“製糖?”
糖能用甘蔗做出來的嗎?
鄭成勝滿腦袋問號。
“是啊!製糖!”
具體的工藝,洛清清就沒有多說了。
她倒不是故意保密,而是這種能夠帶來暴利的秘方,尋常勳貴都未必能夠護住。就更不用說一個小小的村民了。
就是洛清清自己,她可以招攬收下,可以建造工坊。
可一旦糖獲得了暴利,就會有權貴覬覦。
製糖的事兒,她也要跟秦澤煜商量。
洛清清沒有多說,鄭成勝也不敢多打聽。
他年紀大見識廣,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
“既然你需要,那我就去聯絡這些甘蔗的主人,相信他們都願意全都賣給你。”
“好!你放心,價格上,我斷不會虧待了你們。”
“那我先替村民謝謝你了。”
“對了,除了你們這兒,附近村落裡還有種植甘蔗的嗎?”
三四畝地的甘蔗,確實不少。
但,洛清清想要製糖,還想做成產業,隻這麼一點原材料,肯定是不夠的。
這一帶村落,肯定不是隻有一個村。
多從村民們手裡買些農作物,他們也能儘快恢複過來。
還要雇工!
對,隻要建立好工坊,就需要大量的工人。
種植、采摘、加工……一係列的工作,可以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洛清清心中有了主意,便迫不及待地去跟秦澤煜商量。
“糖能用甘蔗製出來?”還真沒聽說過。
“對!就是用甘蔗煉製出來,紅糖、白糖,不止能泡水喝,還能入藥,製作很多美食。”
洛清清興奮的說道。
秦澤煜挑眉,“我說過了,我們家的事你說了算。”
“你想製糖,想建工坊,全都由著你。”
“哦,對了,若是缺人手——”
秦澤煜喊了一聲,“南寅!”
“主子!”
一身黑衣的南寅出現。
“去!把蔣龍找來!”
“是!”南寅應了一聲,搜地一聲消失了。
洛清清眼底閃過一抹異彩——
她發現秦澤煜的布局有點多啊!
這一路上就見過秦澤煜的幾手布局了,不知道他還留有什麼後手。
這個蔣龍,應該就是秦澤煜信任,又能乾的人。
就在洛清清暗自琢磨的時候,秦澤煜又道:“不過清清,咱們現在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今晚的住宿問題。”
這確實是個問題,洛清清望向在一旁看熱鬨的村民。
陳家的幾個小媳婦正望著他們鄙夷地撇嘴。
“真是一群賤民。”
李二狗看向她們的眼神頓時多了不些不善。“各位夫人姑娘們,有那個善心送我們點銅板食物。”
村裡的那些山民跟著哄抬起來。
“接濟接濟我們。一個銅板不嫌少,一兩銀子不嫌多。”
“你們京城來的人,拔根汗毛也比我們腰粗。好歹給我們幾個銅板。”
陳家有個婦人啐了一口。
高高的挑起吊梢眼,“呸。想屁吃呢。我們有銅板至於過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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