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繁複花紋的鈴鐺在聞人九枵的掌心輕輕震動響起。
似是回應般,另一道相似的鈴聲也從不遠處傳來。
薑栩栩眼前仿佛出現了魂樹的虛象,和她當初看到的魂樹一樣,結滿鈴鐺的魂樹上,有那麼一顆新生的鈴鐺正隨著聞人九枵手中鈴鐺而輕輕晃動。
薑栩栩知道,那就是薑淮的鈴鐺。
聞人九枵沒有騙她。
可為什麼……
哥哥明明是個人。
當初她覺醒妖脈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薑淮也和她有著相同的情況。
但薑淮不論體魄和魂靈都明顯隻是正常的人類。
他不像她,從小哪怕受傷也會很快恢複,被車撞傷也能安然無恙,甚至,她哪怕還沒學習玄術也擁有陰陽眼。
在她理解裡,這些都是自己體內的妖族血脈賦予自己的本能。
而這些本能,薑淮都不存在。
他怎麼可能……不是單純的人?
“你的母親在你哥哥出生時,用某種禁術強行禁錮了他屬於妖族的那部分血脈,這麼做的結果,就導致他一直都是普通人,哪怕覺醒血脈,也無法正常使用妖力。”
座上的聞人白依終於開口,語氣慵懶中卻帶著看透一切的清明。
她看向聞人戚戚,聲音清雅而好聽,
“所有人都以為你當初離族進入道教學院修習玄術是為了讓自己變強,但你隻是為了從玄門那裡找到可以斷絕你血脈傳承的方法。”
因為不想自己的孩子淪為族中的容器,也為了讓族中絕了那可笑的傳聞念想,她沒有從此絕了生育後代的打算,而是試圖從血脈上斷絕一切。
而事實上,聞人戚戚確實找到了方法。
她也成功了。
薑淮是第一個,原本薑栩栩會是第二個。
但偏偏,薑栩栩出生便被鬼霧的人偷偷搶走,導致聞人戚戚來不及在她身上施展禁術,讓她得以正常覺醒妖力。
對於聞人白依的話,聞人戚戚沒有反駁。
因為她說的確實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
“與其讓他長大淪為被算計的對象,我寧願他像個正常孩子一樣長大。”
聞人戚戚說。
事實上,她從海市道教學院院長那裡拿到的禁術,可以從根本上將妖血血脈進行剝離。
一旦剝離妖族那部分血脈,就能徹底絕了被族人發現並利用的可能。
可,強行剝離妖血血脈的結果,就是薑淮今生隻能與病痛糾纏且壽數有礙。
作為一個母親,聞人戚戚做不到對自己的孩子下這樣的狠手。
所以她請海市院長幫她,隻將薑淮體內的妖血血脈進行封禁。
這樣一來,他哪怕從此無法覺醒妖力,也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原本,隻要不被發現,薑淮就可以如她期待那樣活著。
卻不曾想,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沒能逃脫聞人白依的眼睛,甚至……
她還解開了禁術,讓薑淮覺醒了那部分被禁錮的血脈……
聞人戚戚暗暗攥緊手心,心中滿是不甘。
她自己作為試驗品降生,怎麼甘心讓自己的孩子也淪為族人試驗的對象?
聞人白依看清她眼底的不甘,單從神情看,從她臉上甚至看不出半分對這個女兒的憐惜。
一旁的族老早就忍不住了,此時對著聞人戚戚,語氣中滿是譴責,
“你為了和族裡對抗,卻讓你的孩子斷送了覺醒妖力的可能,聞人戚戚,你這樣做,就沒想過那孩子知道真相後會恨你嗎?”
妖族以強為尊,自然認為從出生就被剝奪使用妖力,使其成為一個無法使用妖力的“廢物”,這對任何一個妖崽都是殘忍的。
現在那孩子雖然覺醒血脈,但無法使用妖力,本質上還隻是個人類,若要成為容器,風險還是高的。
這都是聞人戚戚的錯!
聞人戚戚紅著眼瞪向說話的族老,想要出聲反駁,卻難得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在她心裡,她確實虧欠了薑淮。
她沒有問過他,就擅自替他決定了未來。
薑淮……會恨她嗎?
心裡不可避免地有所動搖,卻在這時,攥緊的手被一旁的手輕輕握住。
那隻手輕輕軟軟的,就那樣將她攥緊的五指拉開,而後,緊緊握住。
薑栩栩說,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薑淮,我哥哥……他永遠不可能會因為這種事而恨你。”
她的聲音認真而帶著篤定,帶著叫人心安的力量,莫名地撫平了聞人戚戚心底那一瞬的動搖。
雖然他們一家人重逢後的相處時間不長,但薑栩栩已經足夠了解薑淮。
他可能會因為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家人而遺憾。
卻不會因為媽媽為保護他剝奪他得到妖力的權利而生出怨恨。
她哥哥,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他哪怕不能使用妖力,也在一直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家人。
隻憑能否使用妖力來判定他的強大與否,是最下乘的標準。”
薑栩栩看向麵前的一眾族老以及主座上的聞人白依,眼眸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也讓聞人戚戚原本動搖的底氣再次回歸。
沒有猶豫地瞪向麵前的人,聞人戚戚大聲道,
“我兒子我清楚!他才不像你們這麼膚淺!活了幾千年的老東西連這點事情都看不透!自己修煉不出十尾就想著用我兒子獻祭,你們要點臉嗎?!”
“我兒子就算覺醒妖族血脈了又如何?他對聞人一族沒有半分義務,我是他母親,你們不經我同意強行為他覺醒血脈,按人類法律我是可以告你們的!”
聞人戚戚這不管不顧地怒懟,叫向來被敬重的族老們臉色都很是難看。
一個不過兩百歲的半妖,竟敢指著他們鼻子罵他們老東西……
其中一個族老冷下臉來,周身妖氣散出,身後淩厲的狐尾不管不顧地就要朝著聞人戚戚而去。
薑栩栩見狀,剛要動作,然而眼前一閃,下一秒,就聽一聲痛苦的悶哼。
不過眨眼的功夫,那族老襲來的尾巴,竟是被另一條尾巴穿透,死死釘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地板碎裂。
座上的聞人白依對上族老,麵色平靜如舊,隻淡淡看向族老,嘴角甚至還帶著笑,
“戚戚就算有錯,也應該由我這個母親教育,當著我的麵對我的孩子動手,族老是不是太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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