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寶瑜臨死前的那番話令顧青鳶十分不安。
若是詛咒,顧寶瑜沒有必要遷帶上容錦,畢竟他們相交不多。
可她不但提及了容錦,語氣甚至那般篤定,仿佛所言之事正是她親眼所見。
她不知前世身後之事,所以心中不免恐慌。
她想到與孟扶初識時,她便有意無意的勸告過自己容錦並非良人,希望她三思後行。
隨著她與孟扶熟識,她越發了解對方的性情,孟扶看似行事肆意不拘小節,實則卻非多事之人,若非沒有依據她絕不會對初識之人說出失禮之言。
除非……她知道些什麼。
顧青鳶眸色如鏡,看得孟扶無所遁形。
孟扶斂下眸子,臉上浮現出罕有的無措神情,“青鳶,你……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顧青鳶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如實道:“顧寶瑜也重生回來了。”
“什麼!你嫡姐也重生了?那她都說什麼?”
“她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錦衣衛浸了豬籠,隻臨死前她說了一句十分惡毒的詛咒,她說王爺會亂箭穿心不得善終。”顧青鳶目不轉睛的看著孟扶,素來決絕的眸底強掩著脆弱,聲音細不可聞,“阿扶,她都是胡說的,對嗎?”
這樣的顧青鳶是孟扶未曾所見的,她不願騙她,但更不忍將殘酷的真相告知於她。
她是穿越者不假,但同時她也是一個穿書者。
她在旅途的大巴車上閒來無事便隨便點開了一本名為“盛世寵妃”的小說,小說劇情老套,無外乎是出身皇室的男主有一個支離破碎的童年,而後遇到了唯一能治愈他的女主。
兩人一路打怪升級,而後男主榮登皇位,女子則陪著他成為了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後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這本書她不甚喜歡,因為作者的三觀與她不儘相同。
有些角色在她看來虛偽又做作,可最後卻得了很好的結局,隻因機緣巧合下無意幫襯了女主一次,便借著東風帶著夫家娘家一同飛升。
這人便是青鳶的嫡姐顧寶瑜。
她看得一目十行,甚至頻頻跳章,但她對顧寶瑜這個角色印象頗深。
在看的時候她就很討厭這個角色,明明一路都靠著男人往上爬,卻偏偏被冠上了人淡如菊美名。
小說裡的顧青鳶隻是個微不足道就連配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書中寫她被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蔣蓉砍斷雙手而死,顧寶瑜傷心欲,為了替妹妹報仇隱忍蟄伏,直到除掉了蔣蓉,自己做上了世子夫人之位。
她當時就看得滿臉問號,既然曹玉那般愛她,她為什麼不求請救下自己的妹妹,非要在她死了之後,打著為她報仇的旗號去除掉自己的競爭對手。
這不是又當又立嗎?
顧青鳶聽得雲裡霧裡,“你是說,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本書裡的人物?”
見孟扶頷首,顧青鳶覺得這比她重生還要匪夷所思。
孟扶知道顧青鳶一時難以接受。
正因她是穿書者,所以這裡對她來說本就是虛無的,她隻是一個趨吉避害的旁觀者。
可顧青鳶不是,這裡是她真實的人生,周遭的人不是NPC而是與她擁有羈絆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有些事對她來說自然格外殘忍。
“青鳶,對不起。”
顧青鳶的心驀然一沉。
她可以編些謊話來騙人,可對方那信任期待的目光讓她無法違背良心。
孟扶艱難開口,“顧寶瑜的話不是詛咒,而是真相。”
顧青鳶雖已做了心裡準備,可聽聞此言還是心如刀絞。
她斂下雙眸,腦中不受控製的浮現出容錦身中數箭的慘烈畫麵。
“王爺他……”顧青鳶喉嚨微動,似乎在強忍哽咽,“王爺他可是在征戰沙場時陣亡的?”
孟扶搖頭,“不是。”
“那又是為何?”顧青鳶想不明白,容錦位列親王手握重兵,若非死於戰場又有誰能取他性命。
她突然想起蔣弦的話,身體裡流著皇室血脈的權王若不能馬革裹屍,便注定會死於皇權。
孟扶見她眸中泛起驚懼,知曉她心中有了猜測,便也不再隱瞞如實道:“靖安王擁兵謀逆,破宮弑君,被新帝射殺於禁宮之內。”
“這怎麼可能!”顧青鳶不相信明昭戰神會謀逆作亂,他多年征戰為的不僅是手中的軍權,更是為了守護明昭保護百姓。
他若是與蔣弦永平侯是一樣的人,那他大可以明哲保身玩弄朝權,又何至於累及自己一身傷病。
他為了明昭傾儘所有乃至不惜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人又如何會去逼宮造反。
“我也不知為何。”孟扶並非有意隱瞞,而是這本書後麵爛尾,許多事並未詳細展開,甚至就連容錦這個權王的死也隻是寥寥數筆。
她在看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容錦在書中雖戲份不多,但足以看出並非池中之物,可這樣一個人卻輕而易舉死在了男主的光環下,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她本不願介入書中角色的命運,隻想著憑著自己的一點記憶站好隊伍,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
可有時候人生就是事與願違,在她知道顧青鳶乃是重生者後心裡有了微妙的變化,她隱隱將顧青鳶視作了惺惺相惜的同類。
她欣賞喜歡這個女孩子,她堅韌、善良、聰慧,她如一株小草般拚命的汲取能量向上生長,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不願看到顧青鳶再度誤入歧途。
若容錦的結局無法改變,那便不如讓顧青鳶重新選擇。
“不會的,我不相信王爺會這樣。”顧青鳶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現實,王爺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而英雄的結局不該如此。
“可我沒有死不是嗎?我改變了我和顧寶瑜的人生軌跡,既是如此,那王爺的結局也是可以改變,對不對阿扶?”
顧青鳶迫切的想要得到孟扶的認同,可孟扶的神色卻依然凝重。
顧青鳶是書中微不足道的角色,她的改變對這本書的影響微乎其微,可一旦事關男女主即便事情有所偏離,最後也會重回正軌。
而容錦在書中為男主所殺,他的死成就了男主登上帝位,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很難改變。
顧青鳶眸色深深,半晌才徐徐問道:“那個所謂的男主究竟是何人?”
孟扶沉默一瞬。
小說女主不是她,自然也不是顧青鳶,那是個生來便擁有主角光環的女子。
戶部尚書的嫡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蘇晚晚。
她美麗聰慧,用溫暖治愈了男主不幸的過往,一路扶持讓他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變成了明昭帝王。
顧青鳶眸中的光劇烈一顫,“所以這個人便是四皇子——容斂?”
孟扶頷首,“其實我與晚晚的交好並非意外,而是在江南相識後,我知道她是書中女主才有意與她親近。”
她原本隻想為自己謀求一把保護傘,可相處之後她發現蘇晚晚善良隨和,的確值得被人喜歡,而她也才將對方視為了真正的好友。
她一路見證了蘇晚晚的成長,她身邊的所有事都在依照劇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唯獨有一次顧青鳶入宮成為了朝華公主的伴讀,而這本該是蘇晚晚和容斂感情升溫的契機。
她原以為顧青鳶的重生改變了劇情,可後來還是被撥亂反正。
“有些事已成定局,無法更改。”孟扶艱難開口。
她知道顧青鳶一時難以接受,可長痛不如短痛,倒是不如趁此機會下定決心與靖安王斬斷關係。
“不!我不相信!我既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一樣能改變彆人的!”素來冷靜自持的顧青鳶罕有的失態,她緊緊攥著雙手身體不住的戰栗著。
她絕不會讓王爺出事!
“青鳶!”孟扶上前安撫她,“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便如同天道,你若執意逆天而行終將反其自身!”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既已窺得天機又何必逆天而為,順勢而行才是正道。
“什麼天道什麼規則,我才不管!”顧青鳶全然失了理智,幽黑的眼底寒光畢露,“若事情不可更改,那我便去殺了容斂,這樣他就不會再傷到王爺了!”
此言出口孟扶怔住了,顧青鳶也被自己心底湧出惡意所驚。
她居然也會萌此惡念!
容斂從未傷及他們分毫,可她卻為了一己之私動了對無辜之人痛下殺手的念頭,這樣的她又與蔣弦又和區彆。
她無力的癱坐在椅上,眸中的水霧讓她看不清前路。
清淚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青鳶,你先彆慌,或許……或許還有彆的辦法也說不定啊。”孟扶隻覺自己的勸慰如此蒼白無用。
顧青鳶抬袖擦乾臉上的淚,聲音輕細,“阿扶,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抱歉。”
孟扶向來隻想做局外之人,可看著顧青鳶如此,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隨之抽痛起來。
或許她也早已入局其中,隻是自己尚未察覺而已。
顧青鳶踏上馬車,無視白霜和翠紅的詢問,徑自道:“駕車,去靖安王府!”
行雲親自出來引顧青鳶進府,他本想說兩句討喜的話引顧青鳶一笑,卻見她墨眸低垂麵冷如水。
他又偏頭去看白霜,但見白霜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
行雲見狀不禁心生憂慮,縣主鮮有這般模樣,今日如此嚴肅莫不是……
要與王爺分手!?
行雲的心一時提到了嗓子眼,腦中替容錦細細複盤,看他最近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長寧縣主的事。
可思來想去王爺除了忙一些,身邊莫說女人,就連一隻母蚊子都沒有,實在想不出哪裡出了差錯。
“縣主,王爺就在書房,他正和……”
行雲將顧青鳶引至書房,隻他話還未等說完顧青鳶便提裙上前推門而入。
屋內的男子著一襲玄色常服,即便周身並無華貴之飾卻依舊矜貴難掩,他聞聲望來,清冷的眉眼含了一抹暖色,涼薄的唇漾起溫軟的笑意,“青鳶……”
下一瞬她便如一隻蝴蝶飛撲進容錦的懷中,雙手緊緊的環著容錦的腰身,似要緊緊抓住易失的寶物。
容錦眸光一深,心口處傳來劇烈的跳動,聲音喑啞,“青鳶,你怎麼了?”
顧青鳶仰頭看他,眼中不受控製的籠了一層水霧,脆弱易碎令人心憐。
“王爺。”她哽咽著低低喚了一聲,望著他的眸光一瞬不舍得離開,“王爺,我們成婚吧。”
若注定難得善終,那便珍惜眼下,同生共死。
容錦心口一窒,久久未能回神,他雖不知顧青鳶為何突然跑來說這些,但他心中的歡喜卻難以自持。
“好。”他未問緣由,隻同樣攬她入懷,深深應道。
兩人相擁,彼此心境雖不相同,但對對方的愛意卻同樣深摯。
行雲看得目瞪口呆的,原來縣主不是來分手的,而是來求親的!?
他當然為王爺感到高興,隻不過……屋裡還有旁人啊!
“咳咳。”幾聲輕咳傳來。
顧青鳶這才意識到屋裡還有彆人,她拭去臉上的眼淚聞聲而望,在看見容承德時眸光化為平靜,一絲尷尬也無。
原來是這老頭……老爺子,那就沒事了。
反正他們兩個早就見過對方的真麵目,倒也沒什麼可隱藏的。
容承德胡子翹了翹,怎麼看見是他就跟沒事人是的了!
他就這麼不重要嗎?
他冷哼一聲,緊緊繃著臉,“真不像話!成何體統!”
一個兩個都不知羞!
容錦抬眸,對行雲淡聲道:“行雲,送客。”
行雲立刻上前,彎著腰笑嗬嗬的對容承德道:“老王爺,您這邊請。”
容承德瞬間怒了,“這是靖安王府,是老子的府邸,誰是客啊!”
行雲臉上笑嘻嘻的,“老王爺息怒,王爺這不是還有正事要與長寧縣主商談嘛!”
“你的意思是本王的事就不是正事了?”
行雲嘿嘿一笑沒說話,心裡所想卻是顯而易見。
容承德抬手指著兩人,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後氣得冷聲道:“本王不點頭,你們兩個想都彆想!”
容承德說完甩袖而去。
容錦麵色無波,溫聲對顧青鳶道:“不必理會他,他說的不算。”
顧青鳶頷首,輕聲應道:“嗯,我知道。”
容承德身子一踉蹌。
他娘的,他還沒走遠呢!
她知道什麼知道!
這兩個混賬東西,真是氣煞他了!
容承德氣咻咻的走了,正碰到王府管家過來詢問他,“老王爺,這是年節要采購的東西,您過過目。”
容承德接過采購單子隨意掃了兩眼,冷冷道:“再多購幾十匹紅布!”
管家一愣,“老王爺,要那麼多紅布做什麼啊?”
容承德橫眉立目,將采購單子甩在管家臉上,“用來勒死你行不行啊!”
管家滿頭霧水,看著容承德的背影兀自撓頭。
明明王爺沉斂端方,老王爺怎麼這般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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