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德的臉色瞬間冷沉下來。
真是一群沒眼力的小兔崽子!
不過聽到“縣主姐姐”這個稱呼,他心念一動,莫非他們口中之人便是那個將容錦迷得神魂顛倒的顧家女?
他轉身望去,便見一群孩子們簇擁環繞著一個身姿纖細的少女,她穿著一件粉色小襖,下身著同色的馬麵襖裙,沒有曳地的裙擺和飄逸的大袖,瞧著乾淨又利落。
越來越多的小孩子將她圍在中間,眼裡的是藏不住的喜歡。
“縣主姐姐,我會背詩了,還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我學會打拳了,長大後我要做大俠行俠仗義!”
“……”
顧青鳶耐心的聽著,笑著與他們道:“你們真厲害,既然你們這麼乖,那我讓翠紅姐姐請你們吃點心好不好?”
顧青鳶在城外開辦了一個臨時學堂,她並未指望能夠一下子能培養他們成才,而是希望這些孩子們能夠發掘自己的長處,多一種選擇便是多一條生路。
孩子們笑鬨著跑去找翠紅分點心,容承德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心裡暗自冷笑。
他出身皇家,對方這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他,不過是為了博個好名聲來這裡裝模作樣罷了。
顧青鳶察覺到不善的視線順勢望去。
她戴著兜帽,容承德沒認出她來。
顧青鳶卻皺了下眉,又是這個討厭的老頭子!
容承德負手上前,途中被莫雲勳橫攔去路。
“你是何人?”莫雲勳眼神警惕。
容承德見對方明明隻是個瘦弱的少年,身上卻有著一股子狠勁兒,擰著眉心冷聲問道:“你又是她什麼人?護衛?看你的穿著打扮倒是不像。”
該不會是背著容錦養的男寵吧!
顧青鳶眸中狐疑。
不明白對方為何要上前挑釁,他應該認不出她才對。
莫非……這老頭就是天生討人厭的性子?
他們兩還真是八字不合,處處都能碰上。
莫雲勳見顧青鳶不語,便知她不想理會眼前之人,遂道:“長寧縣主在此休得再上前,否則我便要尋兵馬司過來拿人了!”
“嗬。”容承德冷笑出聲,“真是好大的架子,區區一個縣主倒是會仗勢欺人。”
莫雲勳神情不虞,“那也總好過有些舌頭比命長的老東西,為老不尊恃老欺人。”
顧青鳶忍俊不禁輕笑出聲,雲勳這張嘴真是和他的性子一樣的鋒利。
容承德見顧青鳶非但不阻止還在那裡撿笑,心裡越發不滿起來。
從手下的人行事便可窺見主家的品性,這顧家女與他所想一般無二。
“憑你這般德行也能入靖安王的眼,可見那靖安王就是個見色起意的蠢貨。”
顧青鳶收斂嘴角笑意,墨眸泛起寒霜,冷冷開了口,“閣下一把年紀我原不想說什麼,可你似乎不知何謂分寸二字。如今難民臨城,你腦中卻隻顧他人私事,可見目光之短淺心胸之齷齪,又有何資格提及王爺!”
“牙尖嘴利!”容承德覺得這少女的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本想自報家門警告她莫要再糾纏容錦,但忽然想到宮裡即將為他舉辦接風宴,心中不禁起了一絲惡趣味。
他倒要看看,待她知曉自己身份後是否還能如這般囂張傲慢。
屆時他要當眾撕開她臉上這虛偽的麵具!
容承德心有所想,冷笑著勾唇拂袖而去。
他很是期待下一次見麵。
“縣主認識這老頭子嗎?”莫雲勳覺得這人好生古怪。
顧青鳶搖頭,“不認識。”
莫雲勳皺眉,“那看來應是腦子有些問題,今日還真是晦氣,竟碰上了這種貨色。”
這世上的奇葩本就數不勝數,是以顧青鳶倒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她正交代著莫雲勳治災之事,忽見莫雲勳眸色深深的望向她的身後,她好奇轉頭,結果頭上的兜帽正刮在來人的胸膛上。
兜帽滑落,被一雙手輕巧接住,彩紗輕拂間她望見一雙灼灼墨眸,目光中流轉著濃烈卻又克製的愛意。
“王爺!”
少女眸燦如星,她眼中繁星亮起的過程足以勝過萬語千言,她揚起唇角,如芙蓉花般的笑意讓周遭為之黯淡失色。
有人朝他們的方向望來,容錦眼疾手快的為她重新戴好兜帽。
這一刻的美麗,他隻想自私的獨享。
莫雲勳見兩人對望彼此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便繃著臉識趣離開。
幾個半大的孩子圍湊上來,好奇打聽道:“雲勳哥哥,那位與縣主姐姐在一處的人便是靖安王爺嗎?”
“嗯。”莫雲勳冷冷應了一聲。
“王爺真是英俊,與縣主姐姐好生般配。”
幾個小女孩激動得滿眼憧憬,感歎道:“姨姨們說得對,果然還是成熟的男子最有魅力了。”
“我們也很有魅力啊!”幾個男孩子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脯。
她們轉頭看向身邊幾個憨憨傻傻、甚至還有臉上掛鼻涕的男孩子,眼中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
“魅力沒看出來,臉皮一個個倒是很厚。”幾個女孩敗興搖頭,有時候真不懂男孩子的自信都是從哪來的。
莫雲勳環胸倚立,麵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暗自琢磨起來。
成熟男人嗎?
他抬眸看向容錦,長身玉立氣勢沉斂。
的確不錯。
他肩膀微沉,眼裡隱隱湧現一抹不甘,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容錦在回京之前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講,可待當真見到她之後卻又覺得隻這般看著她便足矣。
無論是她做事的樣子,還是偏頭看他的樣子,都足以牽動他的心弦,讓他神魂顛倒。
他並不覺“色令智昏”有何不對,真正的喜歡本就是發乎於心而非權衡利弊,隻要是為了那個人,哪怕明知不可為也一樣為之。
“王爺何時回的京城?”上了馬車,顧青鳶摘下兜帽,微微偏過頭。
她明明未施脂粉,卻是人比花嬌,哪怕隻是一個偏頭的動作看起來也格外嬌俏可愛。
容錦斂下眸子,怕眼中的情愫太過炙熱而驚嚇到她。
“我方才陪著母妃進宮請安,而後便去公主府尋你,得知你來了此處。”
“那王爺豈不還未歇息?王爺一路舟車勞頓其實不必急在一時,我不會介意的。”她從不覺得有人該理所應當的去為另一個人付出,隻要心念彼此真摯以待便足夠了。
她知曉王爺待她的心意,自不會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便去懷疑甚至氣惱。
容錦沉眸看著她,一字一頓道:“青鳶,我不是旁人。”
顧青鳶不解其意的怔了怔,望著她茫然的眸光,容錦低低歎了一聲,“你對我的要求可以高一些多一些。”
她的看似溫和熱忱,可實則對身邊人都無所求,她不會無視彆人對她的好,卻也不會對彆人有所期待。
她仿佛時刻做著會有人離開的準備,可以永遠坦然的接受所有人的背叛。
她清醒自持從不會無理取鬨,可他倒希望她對自己苛刻一些貪心一些。
顧青鳶抿抿嘴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早已習慣如此。
她並不懷疑每一段感情開始時的真切,隻世事無常,有太多的事迫使著人去改變,她沒有資格要求彆人為自己永恒不變。
見顧青鳶垂眸不語,容錦心知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便溫聲開口道:“你不用急著勉強自己,也不用強迫自己相信我。你隻需知道,在我麵前你永遠可以任性可以自私可以有所求,好嗎?”
顧青鳶頷首應下,她心中有暖流滋養,似在一點點填補著前世的乾涸。
想到即將要見到容錦的父母,饒是她也不禁心生慌張,“老王爺和老王妃會喜歡我嗎?”
看著顧青鳶小心翼翼的模樣,容錦眸光晃了晃,他不忍傷她卻也不願騙她,“你很好,他們喜歡你是理所應當,若是不喜歡那便是他們的過錯,我們也不必理會。”
顧青鳶輕挑了一下眉心,心有所覺。
不過容錦口中的“他們”“我們”卻著實讓她受用。
她重生一世不是為了來討好任何人的,他們能接受她自是最好,如若不能她也不會自怨自艾。
“好!”她脆生生應下,發自內心的揚起唇角融融一笑,恰如芙蓉灼然盛綻。
容錦被這一笑晃了心神,也隨之彎起了唇角。
顧青鳶回到公主府時才發現芳靜嬤嬤在等她,除了那一盒上好的螺子黛,她還給自己帶了兩句話。
顧青鳶彎唇笑了笑,難怪容錦會那般說,看來他們這份感情還真是出師不利呢。
芳靜嬤嬤本以為顧青鳶會憂愁不已,卻不想她反而隻是會心一笑,全然不受其擾。
難怪皇後娘娘會看重長寧縣主,單就這份心性便鮮少有貴女可及。
……
顧青鳶並未將此事放在心裡,依舊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崔氏也開始在京中走動,她一晃已經離開京城十餘年了,許多關係還要慢慢熟悉建立。
她側眸看了一眼身邊柔美可人的少女,秦家女都天生一副好相貌,這位秦家大小姐論容貌甚至要比慧貴妃更盛。
秦雪染半垂著眼眸跟在崔氏身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姑母硬是要求她陪著老王妃散心逛街,可她與老王妃非親非故又是第一次見,她實在不知該做什麼。
崔氏看出了她的為難,溫柔的笑著道:“你不必拘束,我膝下隻有兩個兒子,最羨慕那些有女兒陪著散心遊玩的,如今有你和南梔一同陪著我,我也覺得放鬆許多。”
秦雪染沒想到容親王妃竟這般和藹可親,心下微鬆,“多謝王妃。”
南梔暗暗打量著秦雪染,這位秦大小姐性子婉約,瞧著倒是個好性的人。
“秦小姐,我初來乍到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後還要勞你多帶我熟悉了。”
秦雪染見對方是與她年歲相仿之人,心無防備的笑著道:“好呀,你什麼時候想出去下個帖子尋我便好。”
見兩人很快聊到了一處去,崔氏彎著眉眼笑了笑。
秦雪染帶著幾人來到珠翠閣,“王妃定然不缺珠翠首飾,但這珠翠閣乃是今年新開的鋪子,勝在款式格外新穎,王妃可以瞧一瞧。”
沒有女人不喜歡閃耀的珠寶,崔氏也是一樣。
“這蝴蝶簪子做得真精致,翅膀居然還能顫動,當真是栩栩如生。還有這對牡丹步搖,遠遠瞧著竟與真花無異。”
見崔氏喜歡,秦雪染也稍稍鬆了口氣。
她並不是健談之人,實在不曉得如何招待陌生人,眼下她既開心自己也算完成了任務。
秦雪染正陪著崔氏看珠寶,忽見門外走進一對主仆。
看清來人,她皺了皺眉。
這麼巧顧寶瑜竟然也來了?
顧寶瑜倒是沒注意到她,隻顧著與身邊的婢女說話,“二妹妹自從去了公主府與家裡人都生分了,我這個做姐姐瞧著心裡實在難受。”
那婢女聞言忿忿不平的道:“長寧縣主那般欺辱您,你還處處想著她,奴婢真為你不平!”
秦雪染心裡咯噔一聲,忙偏頭去看崔氏,見她果真被吸引了注意。
她心裡著急,可眼下又不好道穿顧寶瑜的身份,否則還不知顧寶瑜要如何汙蔑青鳶。
“話不能這般說,我既是她長姐自要為她考慮,就算如今她貴為縣主,可在我心裡她仍是我的妹妹。”她歎了一聲,滿目愁緒,“青鳶畢竟年歲還小,乍然得勢忘乎所以也是有情可原。隻她如今對父親母親、甚至連她的親生姨娘都不甚在意,我擔心此事被人知曉會讓她受千夫所指。”
她指了指其中一對玉鐲,讓小夥計幫她包起來,溫和笑道:“這對鐲子青鳶定然喜歡,望她看在這對鐲子的份上能容我多說兩句話,不要像之前那般將我掃地出門。忠言逆耳,我是真心實意為她好。”
“縣主對您百般奚落折辱,您這又是何苦。更何況她如今攀附上了靖安王爺,更不會將您放在眼裡。奴婢還聽說她故作與王爺偶遇,以美色誘之甚至不惜投懷送抱,倒是將王爺的名聲一並拖累了。”
顧寶瑜立刻皺眉叱道:“住口!哪怕是為了王爺和顧家的清譽,日後這件事再不許提及!”
顧寶瑜一副全然為了妹妹考慮的模樣,實則卻等同於默認了對方的言辭。
崔氏臉色微微泛白,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顧寶瑜提上玉鐲瀟灑轉身,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顧青鳶想嫁進王府,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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