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顧青鳶久違的做起了噩夢,夢中又是她被砍斷雙手的場景。
溫熱的血濺了她滿臉,即便在睡夢中她似乎依然能聞到那刺鼻的血腥氣。
她鮮血淋漓的死在了柴房,如一隻被丟棄的貓狗。
給她收屍的婆子小廝嫌棄的朝著她的屍體啐了一口粘痰,罵道:“下賤東西,死了還給人添麻煩!”
小廝問該把屍體埋在哪。
婆子麵無表情的回道:“不過一個丫鬟,死了就死了,扔到亂葬崗就行!”
她驚坐起身時薄汗沾濕了衣裳。
藕荷色的香雲輕紗帳隨風微動,屋內冷香馥鬱,全然不是夢中的場景。
顧青鳶低頭看了看自己潔白纖細的雙手,才恍惚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額頭隱隱作痛。
白霜聽到響動走了進來,見狀關切問道:“鄉君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顧青鳶搖搖頭,“沒事,就是方才做了個噩夢,歇歇就沒事了。”
“鄉君昨日落了水,會不會著涼了?要不還是找個大夫過來瞧瞧吧。”白霜有些不放心的道。
“不必了,咱們不是定好要去永平侯府給琉璃添妝嗎,趙月懂得醫術,屆時讓她幫我探個脈就好了。”
白霜點點頭,“那我找人來幫鄉君梳妝。”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外麵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音。
白霜正要出去查探,忽見翠紅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她一雙眼空洞茫然,似受到了驚嚇一般。
顧青鳶不知怎的心裡隱隱作痛,總覺得有種不詳的預感。
“翠紅,可是出了什麼事?”顧青鳶鼓足勇氣問道。
直到顧青鳶問出聲,翠紅才“哇”的哭出聲來,她撲到顧青鳶身邊伏在她肩膀上大聲痛哭著道:“琉璃姐姐出事了,她……她死了!”
顧青鳶坐著馬車一路趕到到永寧侯府,她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宋知安聞訊也自大理寺趕了過來,隻見顧青鳶臉色泛白眉宇間哀色籠罩,他不免心疼憐惜,但想到有關她與靖安王的事便克製住了內心的情緒,不失分寸的保證道:“青鳶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的。”
顧青鳶和宋知安被人一路引去蓮湖邊。
這裡顧青鳶再熟悉不過,因為她當日就是從這裡救下了榮哥兒。
湖邊聚集了不少人,眾人聞聲望來,他們臉上的表情各異,但顧青鳶全然沒心情去理會。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地上那具覆著白布的身體,她沒看到白布下的臉,但白布下露出一截已青白腫脹的手臂,腕間還戴著一個晃眼的金手鐲。
那是她送給琉璃的新婚賀禮。
顧青鳶腳步一踉,被翠紅和白霜及時攙扶住。
“宋大人,麻煩你去看看。”
宋知安方才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想要去上前攙扶顧青鳶,但又想到男女大防生生忍住了,此時見她這般模樣隻覺痛心,“好好,你彆著急,我這便去。”
“青鳶。”楊氏早已哭紅了雙眼,她自責的敲打著自己的心口,眼淚簌簌落下,“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留她在府裡,應該早早遣她出府的。她馬上就要嫁人了,不該落得這般結果啊!”
柳如芸一麵撫著楊氏的背,一麵不停的擦著眼淚,“母親,誰都不知道會出這種意外,您不要將事情全攬在自己身上。”
楊若眉不理解楊氏為何這般傷感,但見楊氏如此難過還是開口勸道:“姑母您也彆太傷心了,還是您的身子要緊。再說不過就死了一個小丫鬟而已,明日我再去給姑母挑兩個更機靈好看的。”
楊氏哭聲一頓,抬起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楊若眉。
楊若眉被楊氏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向柳如芸尋求認同,“表嫂,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區區一個丫鬟自然不如姑母的身體重要啊,況且人死不能複生,姑母再傷心難過也是無用嘛。”
“你住口!”楊氏捂著心口,含淚看著楊若眉,“你嘴裡怎麼能說出這般冷血無情的話來!”
楊若眉撇撇嘴,反而覺得楊氏才不可理喻。
她忽然察覺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望去便見顧青鳶正眉目幽寒的看著她。
以往的顧青鳶總是噙著淺笑,似乎永遠平靜和氣,沒有什麼事能影響她的情緒。
可此時她眼中的冷意竟如此森然。
“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顧青鳶冷冷啟唇,前無往日的溫婉,“丫鬟怎麼了,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了?”
這句話她前世聽到無數次。
隻因為她是丫鬟,她便可以受辱而死,隻因為她是丫鬟,她就是爛命一條不值可憐。
憑什麼!
都是爹娘生養的人,都隻有一條性命,憑什麼她們的命就低賤!
楊若眉驚訝得一時不知如何反駁,但想開口時,宋知安走過來道:“死者的確是溺斃的,她的指甲和鼻腔中都有泥沙,可以排除是死後被人拋屍。”
“這麼說來就是她一時失足掉進湖裡的,也隻能算她倒黴了!”楊若眉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著什麼不值一提的事。
“閉嘴!”顧青鳶鮮有疾言厲色的時候,此時卻毫不收斂語氣中的冷意。
楊若眉怒道:“你憑什麼對我這般態度,你當自己是誰啊……”
楊氏亦沉沉開口道:“青鳶讓你閉嘴,你便乖乖聽話。”
“姑母,你怎麼向著外人啊!”
柳如芸也聽不下去了,拉著她道:“行了若眉,你就彆添亂了,大家都夠難受的了。”
見所有人都站在顧青鳶一邊,楊若眉對她更為厭惡。
顧青鳶沒再理會她,隻蹙眉道:“二夫人,琉璃並非粗心大意的人,她好端端的怎麼就會失足落水。而且她晚上不在夫人院中,又為何會莫名來到此處?”
楊氏也心覺古怪,這時忽瞧見一個小丫鬟神情不安,便立刻叫她出來問話。
小丫鬟遲疑了一瞬,哽咽著道:“琉璃姐姐昨夜是去尋楊小姐了……”
永平侯夫人聽楊若眉夜不歸宿當即抿嘴一樂,語氣裡滿是嘲諷之意,“楊小姐不愧是將門虎女,就是與京中文縐縐的貴女不一樣,真有女俠風範呢。”
而楊氏聽聞前因後果更是怒不可遏,“楊若眉,你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楊若眉被嚇到了,慌忙躲到柳如芸身後,“可我又沒讓她過來找我,這事怎麼能怪我呢?再說府裡落鎖的時間太早了,我往常這個時候本就在外麵玩,父親母親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啊。”
末了她又小聲嘟囔了一句,“還不是她自己多事……”
“你還敢說!”
楊氏氣得心口生疼,坐在石椅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顧青鳶神情愴然的走到琉璃的屍身旁,她被湖水泡得有些浮腫,睜著一雙眼,死不瞑目。
她好像一朵落進水中褪了色的花,唯剩腕間的金鐲耀眼奪目。
顧青鳶隱忍住眼中的淚意,一字一頓道:“就算琉璃是落水身亡,但也不能證明她就是自己失足落水。”
楊氏頷首,“自然要查!宋大人,此事便有勞你了。”
宋知安正欲應下,忽聽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傳來,“本侯看沒這個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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