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
其實想想,做個普通人也很好,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天三個飽一個倒,時候到了,兩眼一閉,就走了。
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無味,但最起碼,不會像劉權生父子二人這般,精於算計,整日愁腸。
算計到了最後,反而很累。
劉懿的嘴如吐瓜子皮一般說完心中所想,劉權生笑著問道,“哈哈!我兒多似多慮,為父甚是欣慰。我且問你,為何要等到蔣星澤死後再動?”
劉懿表情十分認真,開始井井有條地分析,道,“等蔣星澤死後決戰的原因有三。第一,江鋒與蔣星澤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大半生,兩人相得益彰,江鋒雖然嗜血殺戮,但在蔣星澤的輔佐之下,太昊城和德詔郡近幾年人心歸附,內部堅如磐石,但蔣星澤一死,江鋒少了一條最重要的臂膀,難免在盛怒之下犯渾出錯,我等也好有機可乘。”
見劉權生並未反駁,劉懿繼續道,“第二,蔣星澤與江鋒從小相知相識,兩人兄弟情深,若蔣星澤突然暴病身亡,江鋒一定心神大亂,排兵布陣難免出現疏忽,這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第三,蔣星澤一死,德詔蔣家與江鋒之間失去了最重要的紐帶,蔣星澤的弟弟蔣星耀素來處事低調,極少同江家人聯絡,兒便借此機會大做文章。一旦德詔郡不再歸附江氏,那江鋒就成了死水裡的王八,無路可走了!”
劉權生欣慰點頭,“我兒覺得,蔣星澤是什麼樣的人?”
劉懿遙看淩源城,“一條聰明的狗!”
這樣的定義,讓劉權生心中頗感新奇,遂問道,“哦?我兒此話何解?”
劉懿不假思索,立即朗聲回道,“要是一個人不顧是非邪正,誰給骨頭就聽誰的話,誰是主人就聽誰的話,和誰關係好就要為誰賣命,那這個人跟狗又有什麼區彆?”
“知忠立節,我兒這這十年寒窗的苦,沒白受啊!”
劉權生讚了一聲後,撿起秋收村民遺留在地上的一支稻麥,一邊玩弄顆粒飽滿的麥穗,一邊低頭說道,“興興亡亡、分分合合,生殺奪予,苦的是天下百姓罷了,今年中原,江、趙兩家對峙混戰,生計可憐啊!”
劉懿腳步輕盈,緊隨感歎,道,“但是,父親您也曾說過,有些事如果做了,還可能換來幾十年太平,不去做,那就隻能忍氣吞聲惶惶度日。我等生在曲州,自當為曲州太平儘心儘力,如果任由江鋒裂土封王禍亂天下,我等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閉門造車做書中聖人,這樣的人生,豈不悲哀!”
劉權生低語,“為父原本是打算讓你忍氣吞聲惶惶度日的,畢竟,仕途之路,處處荊棘,一個不小心,便如臨深淵!”
劉懿雙目靈動,立刻問道,“那又為何讓兒出仕?這背後是什麼原因讓父親改變主意,讓兒踏上仕途這條危險之路呢?”
劉權生剛欲開口,忽然一怔,隨後哈哈一笑,他輕輕拍了拍劉懿的腦門,道,“為父當年要你隨老師遊曆北疆,現在想想,真是個錯誤。老師的執拗脾氣和豐富閱曆你沒學到,身上那點兒僅有的狡詐,倒被你學了個乾乾淨淨。”
“要我隨東方爺爺?”劉懿立刻抓住劉權生話裡的漏洞,緊迫追問,“當年東方爺爺之所以帶我等北出淩源山脈,難道不是因為劉德生動了殺機麼?難道不是父親為了兒的安全才出此下策麼?難道,另有他因?”
“當然沒有!我兒說的對。”劉權生輕描淡寫將此事一筆帶過,隨後說道,“聽說蔣星澤前些日子離開了太昊城,你可知所為何事?”
劉懿市儈搓手問道,“父親的考題兒若答上,可有獎勵麼?”
越臨近淩源城,人流愈大,認識這對兒父子的街坊鄰裡,不斷點頭示意,兩人點頭回應的同時,說話的聲音也隨之變小。
聽完劉懿的討價還價,劉權生朗聲大笑,“獎勵你今晚不挨揍,或者,獎勵你今晚可以去望南樓飲酒達旦!”
“哼哼,還能有什麼事兒,無非就是出去為江鋒勾連縱橫,尋找強力幫手罷了!”劉懿撅了噘嘴,垂頭避開劉權生的目光,雙手環著後腦勺,最後還是選擇回答了父親的提問,道,“嘖嘖,聽斥虎幫的探報,蔣星澤已到油儘燈枯之境,居然還為江家如此賣命,人生得一兄弟如此,也可謂無憾矣!”
在劉懿心中,蔣星澤才智無雙,對事情看得透徹、對兄弟兩肋插刀,的確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對手。
劉權生淡笑,“不必羨慕他人,你那幾個小兄弟與你情義甚篤,關鍵時刻絕不含糊,也很好!”
聽完劉權生的話,劉懿低頭呢喃,道,“不用都好,平安就好!”
劉權生點了點頭,感歎道,“人各有各的道,或許,在江鋒和蔣星澤的眼裡,稱王稱霸是他們應得的,而我們才是阻止他們榮華富貴路上的絆腳石。世人都將我與謝家小子謝安稱為‘天下安生’,將陳步業和李長虹稱為‘帝國雙劍’,在為父看來,若江鋒和蔣星澤當年換一條順應大勢的路走,安分守己,坐等江山更迭。”
劉權生忽然頗為感慨,“蔣星澤奇謀擅斷,能夠理順陰陽;江鋒勇武善戰,帶兵、練兵、用兵三絕。以此二人的魄力和本事,十餘年後,兩人當為丞相與大將軍爾!”
劉懿嚴肅點頭,“這兩人能在天子的強大壓力下,在關係錯綜複雜的中原腹地闖出一塊兒自己的地盤,確有過人之處。”
劉權生嘿嘿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我兒不去再尋尋幫手?”
“爹,您不就是兒最大的幫手麼?”劉懿狡黠一笑,撒嬌道,“張虘赴嘉福山駐守,李二牛遠赴解兵林求學,兒這身邊的人手捉襟見肘,要不,爹出山再幫幫兒吧!”
劉權生瞥了劉懿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小子,做生意都做到你爹頭上了!哈哈!”
劉懿無辜說道,“誰讓你是我爹呢!”
劉權生搖了搖頭,道,“成老、東方老師、夏晴、斥虎幫、平田軍,還有你現在的小夥伴們...,爹給你的已經夠多啦!雄鷹展翅,總要靠自己的翅膀。況且,我兒羽翼已豐,自可以不再需要爹啦!”
劉懿溫聲道,“那爹可要再教出幾個方顗那般的好學生,兒也會經常回子歸學堂尋找人才種子的!哈哈!”
這回,輪到劉權生狡黠笑道,“這算是淩源伯同意我隱居的條件麼?”
劉懿先是哈哈一笑,隨後嚴肅說道,“當然不是,這是對父親的請求!是淩源伯代曲州百姓和曲州文脈傳承的請求!”
讓孩子們好好讀書,將來,為百姓說話!
“哈哈,教書育人,師承百代,我兒這個請求,很對我的胃口!”
劉權生哈哈大笑,“懿兒,彆光顧著忙於國事,既已成婚,得趕緊和兒媳婦努努力,給為父來一個子孫滿堂,給我劉家開枝散葉,你瞧瞧,為父也將到不惑之年啦。這也算做父親的請求吧!哈哈哈!”
劉懿那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斡旋道,“爹......,您不幫兒分擔軍務政務,兒如何能從百忙之中完成父親的請求呢?”
劉權生一把卡住劉懿的耳朵,哈哈朗笑,“那就再等兩年也不遲!”
父子二人言笑晏晏,離西郊漸行漸遠。
劉懿妥善解決完北尤皖的‘喪事’,送父親劉權生回到子歸學堂,便急匆匆去望南居找皇甫錄提了兩壇好酒,簡單詢問了一下望南居近日事宜,便又急匆匆跑去了望南樓。
進了望南樓,劉懿沒有看中台弦樂幽幽和竹笛輕奏,甚至沒來得及同正在聊的火熱的方顗和苗一鳴打招呼,直接一溜煙兒跑上了四樓懸廳。
推開門來,小四樓裡,一大一小兩顆光頭,正悶悶地攀在窗邊,瞧著樓下熙熙攘攘的熱鬨,見劉懿上樓,床邊兩個光頭同時轉身,在陽光的映照下,光頭折射出來的光,差點把劉懿晃了一個大跟頭。
“劉懿,劉懿,你可想死我啦!想死我啦!”
五官精致的小光頭見到劉懿,率先跑去,甚是熱烈,甚是急切,他握著劉懿的手,歡欣雀躍。
劉懿放下酒壇,開懷大笑,亦展開雙臂,向前迎去,開心地道,“萬佛寺的主持大駕光臨,可讓望南樓蓬蓽生輝啊!哈哈!哈哈哈!”
那小光頭,正是一顯;那顆大光頭,便是當今佛門四大名寺之一寒楓寺主持,寂榮大師。
兩人都是劉懿的老相識,一顯更是與劉懿相識五年之久。
前些日子,劉懿因為養傷,加之處理平田軍激戰幻樂府的後續政務,無暇顧及二人,遂把二人安置在望南樓,直到今日,三人方才真切相見。
故人重逢,自是人生一大快事!
徹夜狂歡,開懷暢飲,酣醉一場,在所難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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