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章 家失梁柱,國失門庭(二)(1 / 1)

隨著虎威衛、右都侯衛與帝江衛的戰爭進入白熱化,孫芸、莫驚春拱衛著劉淮,開始迅速從山穀中竄出,在莫驚春的一馬當先之下,苻文所在的中軍一部防線,已經薄如蟬翼,極為危險。

怪異的是,秦軍中軍遭受猛烈衝擊岌岌可危,山穀各處雪峰和山腰上的秦軍,卻巋然不動,這些秦軍隻是在一聲聲‘大風’呼號下,不斷射出箭囊中的羽箭,全力收割著漢軍士卒的生命。

這種打法,極為怪異,又讓人極為恐慌。

按照常理,十麵埋伏不給敵人活路的打法,隻要敵人選擇一點突破,己方各路兵馬必然要全軍壓上追擊截殺,死死咬住敵人後軍和中軍,讓敵人收尾不能相顧,繼而蠶食敵軍,分解敵軍,全殲敵軍。

但是,眼前這支秦軍,麵對漢軍的集中力量突圍,卻沒有立刻采取合圍絞殺的戰法,仿佛這些漢軍能不能突圍成功,與他們毫不相乾一樣。

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恩怨糾葛近千年,互相斬了對方數十萬、數百萬顆人頭,國仇家恨早已深殖血脈,不死不休。

可以說,沒有誰像山上的秦軍一樣,更希望山穀中的漢軍死絕。

既然這樣,能讓這些秦軍視若無睹的原因,可能隻有一個:秦軍在醞釀更大的危險。

這一點,莫驚春、孫芸注意到了,牟羽注意到了,桓溫和王彪之注意到了。

可他們根本沒辦法去想秦軍這樣的怪異舉動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麼恐怖原因。

因為,眼前這座雪山,連接著大軍逃出生天的必經之路。

隻有衝出去,才能活下去。

在眾將士簇擁下的劉淮,快速揮舞著馬鞭,此時的他,恨不得胯下馬兒長出翅膀,立刻帶他飛出這個該死的地方。

不經意間,他抬頭望眼碧空,微微一愣。

隻身逃跑,猶如孤雁南飛,縱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又向誰去?

這是,晴空白日之下,一顆流星從天際一閃即逝,既像一個夢想的幻滅,更像一個夢想的開始。

不看身份,趙安南和苻文兩名致物境界文人加入秦軍戰團,三下五除二便稍稍穩住了大秦陣營的頹勢,麵對洶洶如燎原烈火的漢軍,雖然此舉不過是螳臂當車,但入境文人化念成法的能耐,由此可見一斑。

兵貴精不貴多,廝殺到這個時候,帝江衛剩下的全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他們圍成兩團,一團與勢不可擋的莫驚春纏鬥,一團以苻文和趙安南為核心,死命防禦。

山頭秦軍即將死絕,太子中軍即將上山。

一切的一切,都朝著漢軍有利的方向發展。

這個時候的漢軍,仍然戰意十足,雖然在數輪箭雨下他們各部均有死傷,卻都沒有戰損過半,可以說仍然保留著中堅力量。

如果被他們衝出山穀退回赤鬆郡,還真是卷土重來未可知呢!

隨著外部環境的寬鬆,漢軍中一些人的腦子,又活絡了起來。

桓溫看著山上的戰況,又看了看山上守而不攻的敵軍和大秦無動於衷的友軍,心中疑心逐漸放大,泛起了嘀咕。

身處黑暗,才能了解黑暗,素來極有膽略卻又浸淫陰謀學說多年的桓溫,總感覺山上的大秦軍隊處處透著蹊蹺,似乎還有未窮儘之計策。

可思來想去,桓溫也沒有想到個所以然來。

這時候,在側的劉淮,突然一無所謂地來了一句‘大秦賊兵也太小瞧了我漢家兒郎,居然隻帶這麼些人前來圍我,哼,妄自尊大了’。

若在尋常,桓溫肯定一笑了之。

但此刻,劉淮一語驚醒夢中人。

桓溫腦中瞬間電閃雷鳴,他總覺得抓住了什麼,趕緊低頭沉思:雪山藏兵,如此周密,堪稱精美如藝術品的完美困局,大秦一方定是早有謀劃,我漢軍的兵力部署和陣容,想必敵方早已了如指掌、熟稔於心,又怎會犯下輕敵的大錯?如果沒有輕敵,那為何大秦駐守在山上的兵力如此薄弱?其餘的大秦軍隊,去哪了?

推斷至此,桓溫猛然驚醒,冷汗浹背,眼瞳之中,儘是驚懼之色。

一個可怕的推斷,如決口的洪水從其心頭翻湧:大秦的大軍,定是在某處囤積,待時機一到傾巢而出,給我漢軍致命一擊。

想到此,桓溫立刻縱聲大喊,“牟將軍,孫將軍,事恐有變,我等需速速突圍!”

牟羽和孫芸聞言,看向桓溫,從桓溫的表情中,他們猜測桓溫定是想到了什麼大家遺漏的細節,而這個細節,足以致命!

兩人馬不停蹄,立刻指揮各自軍隊,放棄輜重,全力衝山。

桓溫的推斷精準無誤,牟羽和孫芸的動作也不可為不快,但卻晚了一步!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兩座雪山後,忽然傳出隆隆巨震,金屬交割的聲音響徹雲海,呼嘯的風聲中隱隱夾著疾馳的馬蹄聲響,在戰場摸爬滾打的一輩子的幾名將領,聞聲便知,這是敵人的重甲騎兵行軍之聲,而且,是數以萬計的重甲騎兵。

這個聲音,仿佛死神奏樂,讓漢軍盤旋在其體內的靈魂,隨著戰馬嘶鳴被一股無形力量強行擊碎一般,化為無數細微光點,密密麻麻的撒向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驚懼的無法行動。

不到三息,四道銳利黑光出現在眾人衝鋒的對側和斜對側的四座雪山之上,山頂立時黑蒙蒙一片。

天空,仿佛都黑了下來。

淒厲的牛角號聲吹起,那黑色洪流轉瞬向殿後的牟羽部奔流而下,潮水般卷來的驚人威勢足令雪山震動,四道黑光好似四顆野獸獠牙,山穀好似一血盆大口,伺機吞噬雪穀中的漢軍。

山上的苻文滿身刀傷,死戰不退,他聽聞聲響,哈哈大笑,“成了!”

山下的劉淮滿身鼻涕,淒淒切切,他聽聞聲響,嗚嗚大哭,“完了!”

密密麻麻、不見儘頭的大秦重騎,從兩座雪山上疾馳傾瀉。

重騎兵不管在大秦還是大漢,都算得上絕對的寶貝疙瘩,縱觀大漢帝國,隻有龍驤衛這一支重甲騎兵,而這支重甲騎兵,僅僅憑借千人,便在幾年前的平定樂貳之亂中,起到了定鼎乾坤之用。

重甲騎兵的威力,可見一斑。

為了此戰,在苻毅的秘密要求下,天子下詔,東北、東南、鎮南、鎮北四軍,都派出了斥巨資組建的精銳鐵騎。那鐵騎清一色身裹鎖子甲,頭戴覆麵盔,就連胯下喘著粗氣的戰馬,都被黑色透亮的鱗甲捂得嚴嚴實實。重騎軍奔馳平原,好似一座移動小山,此刻從山上湧下,好似鋼鐵洪流!

桓溫定睛看著眼前此景,終於對這一仗的起始,終於一目了然。

首先,秦軍策反了素有歹心的劉沁、劉瀚兄弟,以做內應;

而後,在漢軍達到太白山下紮營時,以草兵偷襲詐敗,降低己方警惕,讓漢軍心生桀驁之心;

最後,再由劉氏兄弟大放厥詞引誘大都督行軍至此,以少量兵力和強弓硬弩虛張聲勢圍之困之,用強弓硬弩拖延時間等待騎兵,最後,等漢軍急迫突圍兩翼和後軍防守薄弱時,以重甲鐵騎衝陣一錘定音。

桓溫長歎一氣。

每一個環節都經過精細的計算和推演,恐怕就連長水衛探查周遭的最大範圍,也經過了深思熟慮,不然數量眾多的戰馬,就是一個瞎子近前都能感覺到熱乎氣兒,何況天下聞名的長水衛了。

好一個環環相扣、以奇蔽奇的毒辣手段!

想不到粗鄙的北蠻子裡,居然有如此深謀遠慮之人。

桓溫思考對側之際,兩側山上的重騎,在拓跋寔、敖非、鄧翼、慕容恪四員小將的率領下,已經狂奔斜插至山腰,北山山腰,正麵下山的慕容恪一路,也已經同莫驚春所率太白軍接兵,大秦鐵騎無與倫比的地利和嚴肅齊整的氣勢,再加上地利的輔佐,使兩軍剛剛交鋒,太白軍便人仰馬翻,一瀉千裡,全軍崩潰。

重騎兵有進無退,其餘三路,兵鋒直指雪穀中起陣防禦的牟羽武寧軍。

縱然莫驚春、陳步業、劉賁拚死衝殺,亦無法阻擋這道鋼鐵洪流的衝鋒之勢。

形勢瞬間逆轉,兩軍的對抗,變成了秦軍單方麵的屠殺。

看著太白軍、虎威衛和右都候衛正遭瘋狂屠戮,桓溫知道潰敗之勢已經無法挽回,留給他們逃走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心中一橫: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獨太子不能,他是國之儲君,不容閃失!

未等桓溫說話,牟羽率先趕來,他一把將劉淮推到桓溫身邊,焦急說道,“桓都尉,我已與孫將軍商議,孫將軍正整備兵馬,將率武次軍馳援莫將軍,本將軍率武寧軍列陣斷後,太子是我帝國儲君,萬不可落入敵國之手。還望幾位隨孫將軍奮力衝殺,保護太子殿下安然脫困,拜托啦!”

桓溫和王彪之瞧向牟羽,眼神複雜,桓溫吞吞吐吐說道,“牟將軍,你!”

牟羽趕緊推了推桓溫,示意他們趕緊上路,“家國大義麵前,我們誰都沒得選,既然總有人要死在這裡,還是讓我這個老的先來吧!”

恰逢孫芸策馬趕來,見狀迅速飛下馬來,大聲喝道,“你等還磨蹭什麼,速速隨我上路,太子生死,家國榮辱,在此一舉。舍此之外,豈有他哉!”

桓溫遂扶劉淮上馬,孫芸一聲令下,近萬名武次軍,決絕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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