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章 秦風烈烈,漢心泱泱(一)(1 / 1)

莫道桑榆晚,草木亦驚春。

這是莫驚春名字的含義。

不要說夕陽西下就和桑榆一樣象征接近生命末期,即使卑微如花草樹木,也會在不經意間,驚豔了春天。

事實上,莫驚春人如其名,他總是容易被世人遺忘,又總會在不經意間,驚豔了江山。

憑借莫驚春的高深境界,他在劉沁所部的重重包圍中,不費吹灰之力,便殺出了劉沁陣營,雖然後,他拎刀策馬,迎向即將奔赴而至的太白軍主力。

不到百步的距離,莫驚春深吸一囗氣,睿智的頭腦,快速分析研判:既然劉沁和劉瀚已經投敵,大秦軍隊已經必然對我軍形成四麵合圍之勢,且在此消彼長之間,己方兵力已經大不如人。這個時候,再行奇兵,強行殺入高句麗國境,風險極大。即使攻破國都,但在他國作戰毫無補給的前提下,能挨到援兵再至的概率,也幾乎為零。何況,陛下‘唯一"的骨血,太子劉淮仍在軍中,衝殺途中刀光劍影,一個不甚太子魂葬太白山脈,導致大漢帝國後繼無人,這樣的後果,誰都承受不起!

倒不如趁大軍中堅力量還未消亡,回軍赤鬆郡,從長計議來的穩妥。

莫驚春想罷既算定策,他來不及稟報劉淮,像斷線風箏般往太白軍飄飛,一麵舉劍大喊,「將士們,劉沁、劉瀚投敵,速速調轉馬頭!劉沁、劉瀚投敵,速速調轉馬頭!」

太白軍在莫驚春的調教下,軍紀嚴整,在莫驚春和幾名校尉的呼號帶領下,全軍高喊‘劉沁、劉瀚投敵,速速調轉馬頭",將士們紛紛在窄小的山穀中勒緊馬韁,強行回轉。

緊隨其後的武次軍在孫芸的帶領下,亦回轉兵勢,緊隨太白軍。

回軍途中,莫驚春與孫芸獲得片刻會麵,兩人看著山穀兩側虎視眈眈的秦軍和天空中密麻如雨的箭簇,先是相視一笑,又同時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在風馳電掣的奔馳中,莫驚春對孫芸道,「今日已到生死時刻,為今之計,隻有集合全部力量,強行衝破堵在後軍的劉瀚所部,才有可能死裡逃生。」

儒將孫芸洞察四方,在亂局之中根本來不及思索,便指著不遠處的秦旗道,「除了突圍逃走,還有一計!」

莫驚春瞧著孫芸殺伐果斷的眼神,順著其馬鞭所指,隱約看到一名少年站在大纛旗下,他立即明白孫芸語中之意,道,「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不失為化解此刻險境的有效手段。」

孫芸目光如刀,「以你的本領,加上李長虹和陳步業這對‘帝國雙劍",你三人施展壓箱底的本領,拿下那名少年,有幾成把握?」

莫驚春傲然道,「十成!」

孫芸策馬揚鞭,喝道,「那還等甚?快去!」

莫驚春擅用騎兵奇襲,若在平時,莫驚春必然揮刀直去,可今日,他卻猶豫不決!

孫芸看莫驚春搖擺不定,大怒道,「莫驚春,你若怕死就直說,老子去拚他一拚!」

莫驚春長歎一氣,道,「兄弟,你有沒有想過,若敵軍主將被我等殺死後,敵軍仍然要誓滅我軍,我等該如何是好?」

孫芸漠然,「軍人,馬革裹屍而!」

迎著虎嘯的箭雨,莫驚春點頭道,「我莫驚春從不怕死,但是,太子劉淮,又該如何?他是陛下唯一的血脈,若他有閃失,動搖的可是國之基礎啊!」

孫芸沉默,繼而道,「你的意思是?」莫驚春氣勢陡然間攀升至莫可測度的巔峰境界,眨眼間避開疾射而來的十多枝勁箭,快馬加鞭繼續道,「立即護送太子回到帝國境內,屆時,我等收攏殘兵,再以奇策對敵!」

孫芸深沉地點了點頭,一邊督促麾下

將士行軍,一麵對莫驚春道,「家事國事天下事,天下最重!新月有圓夜,人心無滿時,劉沁和劉瀚的賬,咱們容後再算。現在就按你說的辦,走!」

武次軍和太白軍如兩條長龍,在狹小的山穀中穿梭,很快,便全軍調轉,衝向劉瀚所部。

但是,當輪到中軍回轉馬頭,劉淮卻不乾了,如此朝令夕改,自己顏麵何存?

隻見劉淮坐在馬上,用儘吃奶的勁兒大喊道,「既已定策,豈可隨意更改!傳令三軍,衝殺出去,直奔高句麗國,殺他個片甲不留!」

始終護在劉淮身側形影不離的陳步業怒極,上前便抽了劉淮一個巴掌,怒道,「活祖宗,你他娘可彆作妖了!」

這一巴掌,竟扇哭了劉淮!

從古至今,臨陣換將換策,素來是兵家大忌。而在如此狹小的溝穀裡,當著敵軍眾目睽睽的麵兒調轉馬頭,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這一點,莫驚春知道,苻文也知道!

就在劉淮所在中軍調轉之際,好‘巧"不巧,大秦的弩機裝填完畢。

苻文一聲令起,一波遮天蔽日的箭雨,又咆哮著降了下來。

不得不說,苻文對這波箭雨施放的時機,拿捏的剛剛好。

放弩之時,下麵的漢軍,好似彎折在雪穀裡的一條長龍,莫驚春是龍頭,牟羽是仍還沒有回還的龍尾,而彎折的地方,恰恰是劉淮所在的中軍。

龍在彎曲身體時,彎曲的地方往往龍鱗微撬,龍肉微露,是相對脆弱的地方。

列觀劉淮中軍,虎威衛和右都侯衛將士們回轉雖然有序,但士卒們手中的盾牌,卻呈橫七豎八之狀,一波箭雨落下,中軍人仰馬翻,血肉橫流。

中軍至少有一千將士,死在了這輪箭雨下。

右都侯衛且先不談,在此先聊一聊虎威衛。

虎威衛在十二衛中,是第一個組建的內衛。

虎威衛士兵以槍為器,素來擅衝陣、結陣、防守反擊。

當年大將軍陶侃率虎威衛,與意圖叛漢自立的孤菊人會獵疆寧郡,首戰即勝,虎威衛一戰便屠儘孤菊人男丁,殺得那叫一個天下震動、談之變色。

從此虎威衛深受劉彥倚重,每有大事,必委以重任。

劉懿招募的柴嶺、柴榮、張虘、桑祗四人,當年皆是虎威衛千夫長出身,此四人在劉懿明顯弱勢的伏靈山一戰,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可見虎威衛武風之烈。

可今日的虎威衛,卻好似被拔去了牙的大貓,任人宰割。

原因無他,隻因這該死的、窄小的地勢,和始終處於被動防守的軍令。

虎威中郎將劉賁是漢室宗親、也是劉乾之子,但他素來披堅執銳每戰必先,對他來說,每一名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卒,都是過了命的生死兄弟。

此時,見身旁弟兄成片倒下,劉賁心裡那叫一個窩火,恨不能立刻殺向山去,與大秦賊寇決一死戰。

劉賁正怒火中燒,恰有一名虎威校尉被箭鏃貫穿,連吐了幾口血後氣絕身亡。這一幕被他瞧在眼裡,火上澆油之下,劉賁立刻火冒三丈,少爺脾氣如火山般爆發,大叫一聲‘狗賊安敢"。

而後,也不管什麼軍情將令,握手中三尺長劍,毛發倒豎,一掌掃出,撥開敵人的大箭,兀自便向北山上最大的那麵軍旗殺去。

虎威衛將士們見此一幕,瞬間有了精氣神兒,也不知誰在軍中喊了一聲‘追隨劉中郎,殺賊報國",所有虎威衛將士立即提槍棄馬,架盾列陣,碎步緊跟劉賁而去。

陳步業見狀麵孔扭曲,雙眼充血,趕緊攬過目若呆雞劉淮,大聲嗬斥道,「劉賁,你忘了你的使命了麼?速速退回!護衛大都督!」

劉賁頭也不回,「虎威衛是槍,有去無回!你右都侯衛是守衛宮門的,今天,你來守太子的生門!」

陳步業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劉賁此話一出,也來了血性,見劉淮在側哭哭啼啼,上前又是一個巴掌,狠狠瞪著劉淮,滿臉怒其不爭,恨聲斥責,「我大漢高祖斬蛇起義,文景盛世光耀子孫,武帝雄才大略揮斥方遒,孝宣之治國富民強,光武帝立劍中興,孝明帝擴土開疆,昭烈帝三分天下,孝仁帝一統三國,神武帝拓地千裡,當今陛下德被蒼生。我大漢曆代帝王風姿烈烈,怎麼生出你劉淮這麼個孬種!」

這番話,把劉淮罵的狗血淋頭,愣在當場。

說完此話,陳步業大感痛快,心中陰鬱一掃而空,方寸劍裹挾奔雷之聲出鞘,揮劍直指山尖,喝道,「將士們,自古戰旗皆染血,從來馬革裹屍還,隨我衝殺,讓虎威衛瞧瞧我右都侯衛將士們的颯爽雄姿!殺啊!」

右都侯衛的將士們,緊隨陳步業結成錐陣,殺向大秦纛旗所在。

麵對強敵,縱千難萬險,也義無反顧,縱有死無生,亦無怨無悔。

這是此戰中,大漢帝國東征諸軍裡,為數不多的一絲傲骨!

中軍一走,劉淮身邊就隻剩下桓溫、王彪之、李長虹和程虢所帶一乾侍從,遠遠看去,如滄海一粟。

太白、武次兩軍將士已經準備向西麵堵截的劉瀚部發起進攻,武寧軍還未趕來支援,幾人已經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焦急地等待著劉淮下令。

「李中郎,李中郎。」

剛剛被陳步業扇了一個耳刮子的劉淮,忽然跑到李長虹身前,一臉苦相地問道,「李中郎啊,父王遣您與長水衛護我周全,長水衛不會隻來了一個李中郎吧?」

李長虹聽到這個‘您"字,微微皺眉,心中對劉淮這種卑躬屈膝的態度甚是反感,卻還是冷冷說道,「大都督,您可知道我長水衛分布天下,一共有多少人?」

劉淮啞口無言。

桓溫趕忙上前道,「李長虹,這個時候,你問這個乾嘛?」

「三千人!我長水衛滿建製的時候,是三千人。」李長虹冷若冰霜,「大都督,臣率長水衛四百,司職在暗處護衛大都督周全。長水衛分布在大軍行進路上,現大秦虎狼聚而圍之,這四百衛士,想必已經為大都督儘忠了。也就是說,我長水衛,已經損失了七分之一的精銳!」

李長虹說話聲音之冷,令在場諸人頓有雪上加霜之感。

劉淮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能結結巴巴安撫道,「長水衛忠誠謀國,本都督敬佩之至,九泉之下的長水衛將士,本都督一定銘記。」

「太子殿下,這些話,您還是留著給即將死去的將士們說吧!」

「畢竟,此一戰後,能活下來的,是少數。」

「以殿下的腦子,記起人名來,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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