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同域不同天。
隸屬於華興郡的都源縣,東靠渤海、西臨豐毅、北接淩源城,海產豐富,景色宜人,與同樣隸屬於華興郡的淩源縣,完完全全是兩種風景。
說起都源縣的由來,充滿了一絲傳奇色彩。
在春秋戰國時,都源縣屬燕地。傳言,當年大秦始皇帝嬴政橫掃六國後,為了宣威嚴於天下,曾東巡至此,巡到碣石,刻碣石門,為尋求長生不老,他派燕人盧生、韓終、侯公、石生等方士入海求仙,為了接洽出海之人,嬴政在此駐紮了萬人軍隊。
不過,隨著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這支軍隊並沒有補充新的成員和戰力,長而久之,軍中將士們退出現役後,便紛紛在地此安了家,及至劉邦開國立漢,聽聞此處有駐紮,派兵來此一看,這支軍隊已經全部變成了當地的農戶、匠造和商賈,在此繁衍生息起來。
老秦人樸實無華,注重實乾,曆經五百年春華秋實,一座富庶繁榮的海邊城市,就這樣在渤海灣裡誕生了。
都源縣原屬幽州遼西郡,二十年前,當今天子劉彥重劃九州,重定郡名縣界,這裡便被賜名都源,意為天地大氣萌生之地。
而斥虎幫的巢穴,便在這都源縣治所,臨山望海的秦皇城。
秦皇城西,山間林濤隱隱,流泉飛瀑,宛若置身夢境。
秦皇城東,渤海滔滔,一望無際儘是蒼茫。
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秦皇城和大多臨
海城市一樣,有數不儘的魚蝦蟹肉,鐵板蟹、乾貝、海蝗魚、梭魚、墨鬥魚、帶魚、魷魚、海螺、毛蚶等貝殼類海鮮品種繁多,集渤海灣海味產品之精華,足可令遊人大快朵頤。
經過數日疾行,劉懿和喬妙卿並肩策馬,站在了這座秦皇城外。
劉懿從第一次隨東方春生北出淩源山脈遊曆至今,時間已經足足過去了五年,經過磨礪,劉懿雖然依舊英挺如鬆,但身上凝聚了一絲滄桑風塵,讓人見之頗有少年老成之感。
婚後的喬妙卿依然那麼美,美的不可方物,她要挎‘魁罡’,灑脫爽朗的英氣中沉澱出一種正值青春年華的獨特風韻,披肩的三千青絲變成了高高挽起的發髻,秀麗的蓮蓬和窈窕的腰身略微豐滿了幾分,就像中天的一輪明月,舒緩安享,而又明豔無比,那雙永遠如澄澈般湖水的眼睛,散發著專屬於年輕人的熾熱光芒。
一進城裡,嘴上閒不住的方和喜好遊玩的苗一鳴,便嘰嘰喳喳開始說個不停,兩人言談投機、臭味相同,一點也沒有筋疲力儘的意思。
劉懿與喬妙卿並肩在前,身後平田軍雄兵八百緊緊跟隨,英姿颯爽,這行頭,讓劉懿和喬妙卿多了三分金馬玉堂的朝廷貴氣。
此刻劉懿表情不溫不火,卻始終掛著微笑地看著兩人。
此番出行,除了夫人喬妙卿,隨行之人有將軍府參軍方、中郎將周撫、已是卸甲境界的
雲一和蘇地,除此,劉懿經過思考,還特意從望南樓喚出了苗一鳴。
對於這些人,劉懿自有他的用意,喬妙卿自不必說,來她的老巢辦事,自然要帶上她,況且此一行,就是為她而來;推碑境界的周撫桀驁不馴,又是自己的先鋒大將,拉出五百騎兵出入江湖練練手,褪去三分銳氣,自然有這個必要;以貧農出身、雙雙入境卸甲的雲一和蘇地,僅帶了三百士卒,此行主要是領他們出來見見世麵,增長一下才乾,能為他們倆弄到一兩本秘籍,那是最好。
至於連大斧都拎不起來的方和苗一鳴嘛!劉懿便另有安排了!
想罷,劉懿轉頭看向始終悶悶不樂的喬妙卿。
劉懿嘿嘿一笑,挑逗道,“書中說,秦皇城每到夜晚,海上生明月,江河書畫裡,人伴海潮生。好一片美景啊!可惜現在不是晚上,若是晚間,我與夫人清風明月下酒,舉樽對飲,豈不快哉!”
喬妙卿默不作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劉懿微微側頭,笑道,“人說沿海而居,自然能養出君子浩然氣。你覺得呢?妙卿。”
喬妙卿低頭不語,沒有搭話,素來活潑的她,足足沉寂了好一陣兒,才轉頭看向劉懿,聲音淒婉而曼妙,“小應龍,今日要死人了,是麼?”
劉懿猶豫了一下,旋即開口道,“人心不是麵團,可以隨意揉捏,一旦人心離散,就很難收拾。況且,權力更迭,哪
有不流血犧牲的呢?”
喬妙卿默不作聲,隻是又一次輕輕點了點頭。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劉懿的心情不知是悲是喜,混江湖混江湖,最開始混的是血雨腥風,後來混的是人情往事,到最後,還是要混會血雨腥風!
劉懿佇立當場,輕輕歎息:若從當年望北樓大火,自己隨東方爺爺北出淩源山脈那年起,便算入了江湖與廟堂,如今已近六年,這六年啊,從自己身邊一閃而逝的人,可太多了,那些有意無意欠下來的人情,可也屬實太多啦!
今日之劉懿,之所以陪喬妙卿大張旗鼓地來到秦皇城,名義上是新婚探親和遊玩,實則是為斥虎幫而來。
斥虎幫正麵臨分崩離析的危機,需要平田軍這股強大外力,來幫助小嬌娘收服人心,不,是降服人心!
原來,斥虎幫雖然是江湖幫派,卻又有些於江湖。
斥虎幫的前身是天子十二內衛中擅長偵查刺殺的長水衛,十幾年前,還是長水中郎將的塞北黎,奉天子劉彥之命,帶領當時的全部長水衛隱入江湖,執行任務,江湖上這才有了斥虎幫的名號。
斥虎幫發跡於廟堂,崛起於江湖,最後還是要回歸廟堂的。
斥虎幫在都源縣安家的十幾年裡,不斷接受著天子指派的各種任務,在天子的幕後支持下,斥虎幫得以在江湖上實現飛速發展,僅僅十幾年,便成為叱吒一方的江湖大幫。
但是,
天子和斥虎幫,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便是:同長安城的牽線搭橋,曆來都是幫主塞北黎和現任長水中郎將李長虹兩個人之間的事兒,在塞北黎壯烈殉難後,斥虎幫從一定意義上講,便同朝堂失去了聯絡,朝廷也沒有主動派人聯係過包括喬妙卿在內的斥虎幫任何一人。
換句話說,他們都成了無根的浮萍,回不去家了。
喬妙卿繼位斥虎幫幫主後,曾嘗試著聯絡李長虹,可京畿長安那邊兒渺無音訊,連個屁都沒放。
小嬌娘畢竟閒散慣了,遇事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這一下子,斥虎幫群龍無首,主心骨又是個柔弱女子,一時之間,僅剩不足三百人的斥虎幫眾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當初,追隨塞北黎遁入江湖的斥虎幫士卒們,個個心懷家國大義,為了天子宏願,他們甘願放棄長水衛的官職和身份,潛入江湖,十六載光陰流逝,這群人,都老啦!也倦啦!
倦鳥當歸林,豈曰人乎?
於是,斥虎幫的幫眾們紛紛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有人想直接進京麵見天子,重新回到長水衛任職;有人想就此隱退田園,從幫裡取一筆錢,回到滄州老家務農種田,從此不理世事;有人想徹底脫離廟堂,振興斥虎幫,徹底成為逍遙自在的江湖人。
歸根究底,在塞北黎亡故後,斥虎幫的人心,就這樣此散了!
這些事情,若不是劉懿和喬妙卿結成連理,以
小嬌娘倔強孤傲的性子,才不會說,可如今兩家人變一家人,也就沒什麼難以啟齒的了。
況且,君子一諾值千金,劉懿當初答應塞北黎要幫他保全斥虎幫,可不隻是單純的空口白話而已。
所以,劉懿便來了!
隔了半晌,回神後的劉懿見喬妙卿麵露傷心之情,心中不忍,還是出口拊循道,“妙卿,放心吧!能陪喬幫主走到今天的,都不會是不忠不義之人。隻不過幫主新喪,諸人一時間沒了頭腦和方向,自然會有些焦躁不安,我讓方去講幾個葷段子,逗大家夥樂嗬樂嗬,也就好了!”
“真的?”喬妙卿怔怔站著,觸目柔腸,一臉期盼地凝視劉懿。
劉懿握住她柔嫩似春荑的雙手,真誠說道,“妙卿,我不能騙你。江湖之人多耿直剛毅,認定了道理就會追隨下去,所以,今日之局,我恐也掌控不好。但是,我可以保證,儘全力做到兩全,能不見血,儘量不見血!”
說到此,劉懿雙目忽然殺意凜然,“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冥頑不靈,我不介意送他到下麵和喬幫主解釋一番。”
小嬌娘點了點頭,神情淒婉,“都是看我長大的叔叔,小應龍,你要答應我,將來能不讓他們死,那最好就一個都不要死!”
劉懿淡淡地道,“雕鷹不與燕雀共飛,麒麟不與狐鼠同林,不是一路人,任你如何揉捏,終是走不到一起的。”
喬妙卿
默然,她知道劉懿沒有騙她,可她多希望劉懿能夠騙她這一次,一次就好。
劉懿讀了一頓,他正了正頭上的舊木簪,順便點了點了頭,算是回應,又問道,“隻不過,如果斥虎幫從此消失在江湖,你,不後悔麼?”
“本就不是江湖人,何不返身做漢臣!”小嬌娘對此倒是看得開,勉強舒顏一笑,“我做你平田軍中的斥虎校尉,叔叔們也算重回軍旅,待你平定江鋒狗賊,上表朝廷請賞,可不要忘了這些叔叔們啊!他們隨爹飄零半生,也該求個名分,解甲歸田,安心養老了!”
“當年長水衛傾巢入江湖,二三十年光陰,倏忽既逝,而今隻剩不到三百好漢。造化弄人啊!”
劉懿長歎,“斥虎幫本就是陛下放在江湖上的一顆暗子,雖然不知道所用何為,但也該讓他們落葉歸根了!”
喬妙卿聽完此話,心中大為感激,轉身立刻向劉懿施了個萬福。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喬妙卿第一次對劉懿施禮,倒讓劉懿有些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了。
“怎麼說我也是斥虎十二刺客之一,幫中有事,怎能無我參與?哈哈。”
劉懿攥了攥腰間的‘辰’佩,扶起喬妙卿,捏了捏小嬌娘的鼻子,挑逗道,“慈母多誤子,悍婦必欺夫!怎麼,妙卿嫁了人以後,突然變溫順了?”
喬妙卿撇了撇嘴,輕輕給了劉懿一拳,“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劉懿嘖嘖嘴,“一
次便夠啦!”
喬妙卿妙目深情,看著劉懿,眼中儘是信任。
兩人不再言語,駐足望向不遠處的一座名為‘長水’的錢莊,那是斥虎幫的大本營,也是喬妙卿從小玩到大的家。
看著眼前的錢莊,忽然,劉懿心中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種自己生來既是棋子、命運始終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似乎這一些冥冥之中早有指引,指引他入仕,指引他平田,指引他對抗江峰,指引他來到此處。
這種感覺雖然一閃而逝且沒有依據,可還是令劉懿隱約察覺到了些什麼,心中開始焦躁不安了好一陣。
也就在此刻,隱在劉懿體內的紫氣東來,忽然充斥了劉懿的丹田氣海,心念之中,紫氣繚繞不絕,金黃交錯之間,自己略微緊張的情緒緩緩平複,給劉懿一種我自空靈之感。
劉懿深深呼了一口氣,旋即無奈一笑,紫氣東來可開靈啟智,救命於生死一線,可在平常,這功法除了讓腦子變得靈通些,沒什麼鳥用。
突然,劉懿猛然清醒,紫氣東來除了開靈啟智,還有預警的奇效。
看來,剛剛是有人要對自己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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