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千樓,笑談獨在千山上;
少年豪情,莫學衰翁惆悵情。
故事重新回到赤鬆郡。
這幾天的五郡平田令劉懿,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樣子。
看著那紙‘五郡平田訓’上已經蓋上了華興郡郡守應知、彰武郡郡守樊聽南、赤鬆郡郡守荀庾和自己五郡平田令的大印,正在南下遼西郡的劉懿,內心激動。
五郡平田,近在咫尺,大印蓋滿之日,就可以回家了!
想到這裡,劉懿的心情,更加暢快了。
這幾日,劉懿吩咐楊柳帶著願意同行南下的鏢師,率先護送親眷回了華興郡,到此,楊柳的北上之行,正式結束,他不必再來。
劉懿位微話薄,實在無權無力懲處荀庾。那一紙訴狀,被劉懿當著北尤皖的麵交給了三名軍士,快馬送至破虜城,不管蘇冉如何處置,如此也算給了赤鬆百姓和北尤皖一個交代。
每每深夜,劉懿孤枕難眠,起身仰望一輪明月,總會感慨萬千:這一路說公孫、鬥二叔、開天池、納人才、長見識,收獲和感觸,頗為豐厚。
對於劉懿,這兩年的時光裡,他從未間斷晨讀,書讀越多,他越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從成老到師父死士辰、從東方爺爺到夏老大、從塞北黎到鄧延叔叔,賢良尊長為自己搭橋鋪路,目的不用明說,自然是望子成龍。
劉懿無以為報,隻能用‘奮鬥不止,出人頭地’八個字來奮力報答。
每每想到此,劉懿那顆打算隱居終老的心,都被甩到了漲海裡去,他不禁豪情萬丈:忘掉那該死的、祈求偏安的小酒樓吧!人活著,不能總為了自己!很多人的期許,不可辜負。
又或者說,能為了自己活一生的人,太少。
管他呢!
南下的平田軍一路慢慢悠悠,張弛有度的道理劉懿自然明白,對略顯散漫的軍紀,劉懿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采取了外緊內鬆的管理方式,隻讓三十名斥虎死士嚴加偵查。
此時,劉懿看著同樣看著自己的喬妙卿,劉懿心中微暖,不知怎地,這幾天每每和喬妙卿對視,東方羽這潑辣丫頭總會浮現眼前。
沒有東方爺爺的溫柔庇護,也不知道她過的是好是壞。
嘿!或許自己多慮了,人家不僅有個好爺爺,還有個好爹爹呢!
自己操的這是什麼心呐!
想到這兒,劉懿不自覺地摸了摸手腕,一顯所送的小桃核所製的佛珠,在他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白印兒。
哦,對了,還有那個論相貌隻比自己遜色三分的光頭一顯,這光頭曾說‘不求九州起廟、五嶽樹塔,但要蒼山佛指、人間好秋’,嗬,真是好氣魄!
劉懿抬頭望天,也不知一顯這小子,究竟為人間增添了多少好秋!
想著想著,劉懿正欲隨意拿出一本未讀書簡,寥解旅途寂寞,忽然,空中一聲似箭比弩的鳥叫聲,尖嘯傳來。
整個平田軍三百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隻見一隻紅尾銀喙、鋼爪箭羽的大鳥從空中劃過,這隻大鳥線條優美、神俊非凡,引得眾人連連讚歎,可人有人意、鳥有鳥性,對於眾人誇讚,那大鳥居然理也不理,似乎一切理所當然,可謂高傲至極。
大鳥在空中傲然飛過,無意瞥見劉懿,居然駭遽失措,差點墜落到地上,羽翼連續輕微振動很多次,便猶如閃電曲折地極速衝天而起,遠遠逃開,連鳥之風儀都顧不得了,隻想遠遁離開。
劉懿欣聞巨鳥揭雲簾,突然一怔,旋即欣喜若狂,立即勒緊馬韁、策馬狂奔,追著大鳥跑了起來,他一邊跑,一邊激動地邊說,“妙卿妙卿,走啊!快走啊!帶你們去見一位腦袋上沒毛兒的故人!”
那大鳥,正是鳥中極品,赤羽金雕!
劉懿一馬當前,率先奔出,平田軍三百多人緊而隨之,在空曠寂寥的荒野之上,在一片屬節金天之下,追雲逐鳥,滋情放縱,好生快活。
狂奔不到兩裡,赤羽金雕突然急轉直下,眾人快馬緊追到一處石山之下,眾人駐馬仰頭,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廟浮現在眼前,‘寒楓寺’三個端莊大字浮在諸人眼前,陽光照耀之下,顯得熠熠生輝。
赤鬆貧瘠地,寶寺落其中。
貧瘠的赤鬆郡,竟能拔地而起一座寺廟,這讓劉懿倍感驚奇,他立即下馬,走近一看,隻見地下修有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大道,每塊青石都長約八尺,寬約三尺,甚為整齊乾淨。抬頭仰望,寺廟正門中規中矩,四周青磚泥牆,隱約可見屋舍四十餘間,並不覺有何稀奇。
令人頗感眼前一亮的是,寺廟中央竟立了一座八棱七級磚塔,塔高二十餘丈,棱以雕琢花磚砌成,拱角處懸掛紅繩鈴鐺,微風過處,鈴兒叮咚作響,儘顯佛家神聖莊嚴的氛圍。
劉懿定睛細看,隻見塔的第二層至第六層均有鬥拱、欄杆,自第五層起以青磚撥簷,塔頂以青銅鑄造,在如此荒蕪的原野上,則顯得十分巍峨崇崒、壯觀宏麗了!
既然見到了赤羽金雕,劉懿確認一顯就在這座寺廟裡。
既然一顯在這座寺廟裡,劉懿確定,寺廟裡的人,對自己定無惡意。
劉懿不假思索,一人當先,快速拾階而上,距離寺門百步之遙時,路邊一名背對自己的光頭小和尚,讓劉懿驚喜萬分,甚至差點流出眼淚。
隻見那小和尚粗布麻衣,眉清目秀,正擼著袖子、撅著屁股,掘著一塊石頭,在他旁邊,那大鳥一個勁兒的啄著他的小腿,搞的小和尚甚是無奈,兩條大黃狗在遠處耍得正歡,這麼多人馬來了,也不知道回來護主。
一片恬淡之中,劉懿策馬踏綠,信步而行,喜笑顏開,對小和尚道,“哈哈!哈哈哈!小緇流,小弟弟,真小啊。”
隨著劉懿爽朗笑聲,一張口似單珠、鼻若懸膽的俊俏小臉,轉了過來,那小和尚一愣之後十分驚喜,一個勁兒的揮舞雙臂,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劉懿!啊呀呀,劉懿劉懿!怎麼是你!”
劉懿猜的沒錯,那鳥,自然是人間神品赤羽金雕,小和尚赫然是一顯。
江湖故人,好友相見,滿是新歡,一顯顧不得手上的灰土,一把抓住劉懿的小腿,劉懿一個順勢,淩空翻了個跟頭,誰知跟頭沒有翻好,跌坐到了地上,兩人縱聲大笑,相擁而泣。
劉懿捏了捏一顯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滿是歡喜,“雪裡逢君彆,雪欲來時又逢君,哈哈!大半年不見,你這光頭,倒是壯實了些,乍一看,也長高了許多!哈哈哈,對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哈哈!你倒是官威十足啊!怎麼?開竅了?想為民造福了?”
一顯指了指身後跟著的三百騎兵,一邊拉起劉懿的手,歡快地道,“走走走,隨我進寺說去。”
“好!走!”
劉懿興致勃勃,吩咐李二牛在寺下安營紮寨,就地過夜,諸軍士領命而去。
隨後,劉懿摟著一顯的肩膀,又拍了拍一顯的屁股,一臉壞笑,邊走邊說,“這麼久沒見,你不會還那麼小吧?”
“你!你你你!”一顯登時臉色大變,掙脫了劉懿的‘魔爪’,一臉苦瓜相,道,“大黃二黃,快來,我又叫人欺負啦!”
兩條大黃狗從遠處跑來,這兩隻毛色金黃的田園犬見到劉懿,依舊如去年一般,對著劉懿齜牙咧嘴。
還真彆說,這一招對劉懿始終好用,他竟有些害怕了!
可還沒等一顯得意,隻聽‘咣’的一聲,他的光頭就重重地挨了一下,小嬌娘喬妙卿麵若三春之桃,追了上來。
大黃二黃也是勢力小‘狗’,主人被欺負,馬上就打蔫不叫了,
喬妙卿打了一顯一個措手不及,他捂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喬妙卿。
“看什麼看!怎麼?許你這個小緇流尋找倆幫手,就不許大爺我伸手相助了?”
喬妙卿左右手扒拉開劉懿和一顯,微運勁力,拽著劉懿拾階而上。
“剛走了一個東方羽,又來了一個母老虎!”
一顯委屈地撓了撓頭,噘嘴跟了上去。
眼前這座寒楓寺,較洛陽白馬寺和華興郡內的嘉福寺相比,略顯凋敝,對於勉強溫飽的赤鬆百姓而言,能夠甘做香客燒香拜佛的香客,不多,能來此常住的,要麼是人間是非已兩清,要麼是真心修身養性的凡塵客。
一顯臨時住在寺廟的一處外環香舍。
香舍舍內布局簡單古樸卻宛若天成,似乎連一草一木的放入或是一桌一椅的挪動,都會打擾到這屋子的整體協調。
打眼一看,一顯隨身背帶的一籮筐書籍和大黃二黃,在這屋子裡最顯多餘,喬妙卿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小緇流真多餘”,搞得一顯既尷尬又無奈。
劉懿、喬妙卿、李二牛和北尤皖擠進屋內後,就又多了幾個多餘的!
哦!對了,還有那個被劉懿拾掇出了童年陰影的,此刻已經是尖喙巨爪、神駿非凡的赤羽金雕,他見劉懿進門,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敢動彈,在屋子裡也是多餘得很!
此時,那隻赤羽金雕正被劉懿拎著脖子掐在手中,一副可憐兮兮地看著一顯,蔫頭耷腦,連叫都不敢叫一聲,完全沒了剛剛那副傲視蒼生的模樣。
而一顯,也蔫頭耷腦的窩在一旁,完全沒有了初見劉懿時的激動欣喜。
簡單介紹了一下後,劉懿像一個遊走於市井的潑皮,拎著大鳥在屋裡左轉右轉,一會兒翻翻這兒,一會兒看看那,一會笑嘻嘻地逗逗一顯。
一顯也是自來熟,不一會又生龍活虎起來。
好友相見,滿心歡喜,滿腹情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終於回到了塌邊,劉懿和一顯深情對視,看得喬妙卿一陣發麻,差點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躲一躲。
還沒等開口說話,一股酒香從門外撲來。
“小兔崽子,來了客人,也不知會一聲!今晚罰你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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