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漢軍在黃河北岸的持續推進,在這裡開拓了一定的戰略縱深,才有了諸葛亮將指揮部也遷往河北的行動。
得知這件事之後,劉禪也是鬆了一口氣,既然諸葛亮已經親自動手,那麼一切便沒有問題了。
劉禪身為皇帝,雖然自己本人遠在長安,但是前線的軍報自然是絲毫不敢怠慢的源源不斷的送報中央。
雖然依舊會有延遲,但是隻要前線各部將領沒有被敵人徹底圍困在某處,以至於被斷絕內外。
那麼他們在向諸葛亮上報戰報的同時,也會將前線軍報向軍機台發送一份。
然後便是劉禪不詢問的時候,軍機台也會非常積極的將這些軍報整理出一份精簡的簡報送到宮中。
八月下旬的一日,鐘離牧正在軍機台值班的時候,眼看著手中的一封軍報,忽然麵色一動。
那是來自對敵江東的荊州方麵軍送來的一份軍報。
內容是丁奉、潘濬、沙摩柯在得到廣州刺史李嚴的支援之後,圍攻桂陽吳軍的進展便更加順利。
八月,漢軍攻破吳國桂陽太守全柔最後的防線,斬首千餘人,俘虜數千。
違背禮製的旌旗、金鼓、車馬全部被繳獲,軍報上請示是否要將全柔。
吳國桂陽太守全柔本人,因為秉性強硬,固執而不肯低頭請降。
最後在漢軍破城被斬殺,用來震懾眾人。
果不其然,全柔授首之後,所有吳軍士兵全部乖順的投降了,自此,漢軍光複桂陽郡。
而丁奉他們上報這件事,一方麵是想要邀功,另一方麵則是請戰。
因為在軍報的後半段,著重提到了江東賊帥董嗣,負阻劫鈔,豫章、臨川並受其害。
董嗣隻是地方一個宗賊,因為受不了被孫吳政權越來越過分的壓榨而武裝抗稅。
拉起來的人馬也就一千餘數百人的規模,並不足以對戰局形成什麼大的影響。
但是孫權本著打地鼠,地鼠露頭就打的原則,還是派遣了吾粲、唐谘嘗以三千兵前去攻守,結果連月不能拔。
因為江東戰事緊張,而且這夥賊寇並沒有主動進攻江東郡縣。
為了能夠集中兵力平定叛亂,吳國將領周魴上表乞求孫權罷此兵。
他認為兵馬集中,這些各地的叛亂便不足為慮,但是如果兵力分散,他們吳國便會軍民疲敝。
孫權認可了他的建議,將吾粲、唐谘從豫章、臨川撤出,節省了三千兵馬得以便宜從事。
但是董嗣這夥賊人,被吳軍這麼一弄,深感自己被羞辱了,於是決定狠狠的報複一番。
他們沒有冒然走出自己的根據地去進攻附近吳國官員控製的城池,而是派遣人員到荊州方麵與漢軍取得聯係。
他們知道自己並不是吳軍的對手,因此準備充當先鋒隊和引路人的角色,引來漢軍攻打吳國的領土。
這件事看起來就是一個小事,敵境內一個小規模叛亂分子,請求漢軍派出一部偏師提供援手的小事。
但實際上卻是一件一旦啟動便會出現一係列連鎖反應的大事。
這件事不能僅僅從軍事方麵進行簡單的考量。
一旦朝廷的王師出動,絕對不可能就是什麼小事,絕對會對江東的軍心民心造成劇烈的動蕩。
由於消息的傳遞的延遲性、失真性,傳到江東指不定會被那些人解讀出多少種情報來呢。
即便這邊隻是邊軍的偏師簡單的出兵試探,占幾座小城而已。
傳到江東若是有人誤以為朝廷王師大軍已經殺奔江東而來,起兵對抗孫權以迎王師。
然後過一段時間卻發現,漢軍隻是來占個便宜,並沒有大舉出動消滅孫吳政權,此前種種隻是自己一廂情願……
雖然這樣也有可能造成進一步攪亂江東的效果,但是會損耗朝廷在那些有意歸順朝廷的豪強心中的威信。
當然,鐘離牧還有另一方麵的擔憂,他的本家會稽鐘離氏,便很可能成為這樣的豪強之一。
自從鐘離牧被重用的消息傳回家後,整個鐘離家的未來規劃便轉變為了如何安穩上船,同時最好是能多撈些功勳。
於是,全家都在小心翼翼的緊張等待著一個棄暗投明的時機。
由於軍機台的保密工作執行的非常嚴格,鐘離牧無法向家人透露消息。
他擔心老爹或哥哥一個衝動,導致家族被孫權槍打出頭鳥,那可就壞事了。
而且鐘離牧認為此時的朝廷是無法出動大軍來開辟第二戰場的。
荊州北部的關平、劉封被向朗派去支援豫州魏延作戰了。
南部的丁奉、潘濬等部經過大戰之後也應該進行一番休整。
所以,荊州本土能夠出動的兵馬不多。
另外今年荊州官府收入的三成錢糧要拿出來支付之前振國商行的借款,三成錢糧要支援北方戰場。
還有支援長沙郡、桂陽郡的戰後儘快恢複工作的錢糧支出,荊州的財政已經處於即將赤字的邊緣了。
所以,現階段針對江東的大規模戰爭九成概率是沒有的。
而站到鐘離家、甚至站到廣大江東欲來歸者的利益上的鐘離牧,自然不希望出現小規模出兵這種事情。
當然,鐘離牧也明白自己人微言輕,想要針對這件事提出自己的意見奏報的話,是需要先進行一個非常複雜的準備工作的。
這對他這位並沒有太多權勢的職場新人來說,是頗為困難的,幾乎可以立刻放棄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在軍機台可謂是見識大漲。
他從未如此細致的想過,戰爭的運轉竟然是可以如此進行的。
比起情報分析、出謀劃策,他們所做的戰爭的規劃反而主要是靠大量的數字、大量的計算。
也正是這些樸實無華的數據非常清晰的列出了己方的實力。
兵員有多少、武器有多少、糧食有多少等等一係列對比之後,戰爭的優勢劣勢便已經開始顯現。
隨著一場場戰爭的見證,朝廷越來越多的人都認可了軍機台的數算團隊對於戰爭策劃是有極大的作用的。
既有自己的數據,也有敵人的數據,合乎兵法所要求知己知彼的道理。
敵人的數量、進兵時間、進兵路線,以及他們的進兵效率。
謀士們掌握這些數據之後,映照我軍的各方麵需求等,便能根據細致的地圖製定更詳細的戰爭推演。
在現實真的動兵之前,一場戰爭的過程和結果已經被推演的七七八八。
這樣的成果無疑讓朝中上上下下都信心大增。
然後劉禪順水推舟的做出規定,以後朝廷官員在進行行政和軍事議題的時候。
若是誰要提出自己的建議,必須要附帶自己或請人做出的調查結果和數據。
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沒有數據沒有說服力。
如果沒有數據的佐證,那麼上司領導和皇帝自己,都有理由認為上表內容所提的一切都是其本人的臆測,而拒絕他的意見建議。
除此之外,誇大的、縮小的,或者一些模糊的虛數也將一概不予接受,不能用於朝廷的工作指導。
實權皇帝的權勢之大,顯然可以動搖官員們和學子們的學習目標。
於是,為了迎合朝廷,或者說皇帝本人的想法,從中央到地方上掀起了一陣數學學習潮。
不少讀書人或者在職官員紛紛把手頭能找到的和數學有關的書籍搜集起來。
《周髀算經》和《九章算術》等數學相關書籍頓時成為討論的大熱門。
朝廷官方出版社印刷的相關書籍借此大賣,甚至還因為供不應求而出現互相之間抄錄、傳看的情況。
乃至於有的人身體力行,拜一些在數算上有名氣的老師來尋求教導,努力學習數學,學習統計學之類的知識。
就比如被聘請為太學數學博士的趙爽,他去太學教課的時候,旁聽的學生非常多,即便是站到走廊上也不願意錯過惡補知識的機會。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數學是否值得如此被認真對待,甚至大多數人在接觸之前都是持懷疑態度的。
但是現實的反饋讓官僚士大夫們體會到了真香的感覺。
尤其是戰爭來臨的時候,軍事方麵工作的官員對數學的重要性就更是深有體會。
鐘離牧便是如此,他以為畢竟是一個這麼龐大的政權,運轉起來肯定是很臃腫的。
鐘離牧作為外人,此前並不了解季漢朝廷諸多的製度創新。
在親眼瞧見這些數據之前,他本能的以為季漢朝廷的打仗方式和東漢差不多。
大致了解敵人的位置、敵人的數量,然後大致的商討一個對策。
商討出大致所需兵力,選派出將領去作戰,選派出大臣負責後勤。
若是這些將領、大臣做得好便獎賞,做不好便處罰他們然後換人去做,一切都是朦朧模糊的。
但現在,鐘離牧親身參與之後,當真是刮目相看了。
朝廷兵馬動員人數精準到了個位數。
糧草消耗、路線等等信息都能清晰的展示在高精準度且詳儘的地圖上。
劉禪在年前就有意的將朝廷的哨探們派出去全麵往北,著重收集並州及其周邊的情報和消息。
借由河北各地做走私生意的商旅的偽裝或幫助,將敵人的人口數量、戰士數量、駐防位置等信息刺探彙報到後方。
己方的信息是真實可靠的,誤差很小,敵人的信息雖然誤差大些,但也已經精準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另外,鐘離牧也沒想到漢朝廷每年能夠征收這麼多的錢糧賦稅的,政府比他預想的要富裕的多。
入職之後他才發現,劉禪將整個政權打造成了一個強大的收稅機器,一個有著強大武力保障的稅收機器。
而龐大的稅收又是支撐強大武力的重要本源。
鐘離牧對於季漢的創業曆史也是相當了解了,知道老劉雖然是第一代創業者,拉起了這個政權的框架。
但是劉禪這個第二代創立者對這個政權的規章製度建設有著更大的影響占比。
完全不同於東漢,也與西漢有許多不同的大政府。
一些製度建設相當先進精妙,且以人為本的將政權建立到基層的思想為政權的強大且長遠打好了根基。
鐘離牧越是了解的深入,越是覺得皇帝劉禪他建立了一個不斷正向循環,實力不斷增長的外卷型政權。
文舉的前十名都是入職內閣進行忙碌的實習,而武舉的前十名則是都充入軍機台開啟打工人的人生。
這兩個官署,都是朝廷天下權力核心的重要運轉的環節。
在這裡,他們這些天子門生是真的能夠時時刻刻觸摸到關乎天下人命運的大事件的發生與演化的。
從他們手上經過的大大小小的文件,雖然都非常的輕薄,但是上麵記錄的事情卻都是一件件關乎成千上萬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們在這裡,一直在見證、參與一個又一個的曆史大事。
同時,因為四麵八方的信息都會源源不斷的彙集於此。
他們也能憑借職務便利,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卻能輕易了解天下的局麵。
開拓視野,構建更高層次的世界觀,以極快的速度成長到能夠理解劉禪的意誌的地步。
將來他們便能外放出去,獨當一麵,為大漢守護四方。
鐘離牧自己便是向著這樣的方向成長著,此時,他一邊擔心著家族的未來。
一邊整理好手中的案牘文書,按照其中內容輕重緩急進行分類。
然後將其中比較重要的文書報告給軍機台的上級。
相對來說重要性較低的文書,則由自己根據內容謄寫出精簡的內容提要後再上報。
黃權看著送到自己手裡的兩份奏報上的內容後,微微點頭:
“這些大軍渡河徹底暢通無阻了。吳都督乾練非常,北擊叛將魏逆王衝,逐敵數裡,將其斬殺,俘虜魏軍兵馬千二百人。”
“如此一來,我朝廷二十萬王師便可儘驅河北,尋敵決戰,想來那司馬懿看到諸葛丞相兵臨城下後,定是龜縮避戰的模樣吧。”
黃權如此猜測點評一番後,便看起了另一份。
“嗯,桂陽郡的光複自然是喜事一件。而揚州南部如今基本已經歸順朝廷,至於是否要趁機進取揚州,還是得慎重。”
“關中畢竟距離較遠,我看朝廷可以給向朗一個指示,讓他根據當地具體形勢判斷,若是條件允許,可以適當派遣偏師出擊。”
入宮如此彙報之後,劉禪答之曰:“善。”
其實這些都不是劉禪最關心的事情,勝利是必然的,隻要不是損耗太大的意外事件,這些過程對他來說其實是無足輕重的。
作為一個熱衷於技術革新的皇帝,劉禪反而更期盼他交給諸葛亮的那些軍事發明有亮眼的表現。
隨後時間來到九月,劉禪便得到了相關消息,並且結果是非常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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