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節。
“劈裡啪啦……”
火堆中發出一陣陣暴響,裡麵的稻穀爆成一粒粒潔白的米花。
二狗子蹲在火堆邊上,用棍子快速扒拉出灰燼中的米花。
一邊吹一邊往嘴裡塞。
“嘎吱嘎吱……”
真香啊!
經過這半個月的勞作,他用木柴和稻草搭了一個五尺多寬的小茅屋,可以遮風避雨。
他已經在這片雪地裡種下了半畝禾苗。
每天用葫蘆澆水,十來天就能成熟收割,最早種下的幾批已經獲得大豐收。
現在終於可以闊氣一回,敞開肚皮吃一頓飽飯。
一邊烤一邊吃,不知不覺,已經吃掉60多根稻穗。
吃完之後,又喝了些水,米花在肚子裡脹發開來,這回終於飽了。
不過,吃完又有點後悔,感覺太奢侈了。
以後絕不能這麼敗家,頓頓吃乾飯,就算是地主老財,也不敢這麼糟踐糧食。
大伯家裡有幾十畝地,除了堂兄練武每頓必須吃乾飯,其他人平時也是吃稀飯配幾根鹹菜絲。
他目前連佃戶都不算,哪能頓頓吃乾飯!
以後還是要多吃點野菜,騙一騙肚子。
肚子就不能太嬌氣,吃糠咽菜能填飽就行。
吃飽喝足,他走出茅草屋活動了一下手腳。
經過這十幾天的休養,他身上的傷全都好了,感覺個子好像還長高了點,身上也更有力了。
難道自己天生欠揍,越打越長個?
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他這些年挨的揍可不少。
大伯在外麵吃花酒了,嬸娘就揍二狗子一頓能出氣。
堂兄在武館被人欺負了,回家揍二狗子能找回自信。
堂弟哭鬨的時候,堂兄用各種花式打二狗子給他看,能哄堂弟開心大笑……
他就是大伯一家的開心果,為活躍氣氛,緩解家庭矛盾,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隻是他以前每天挨那麼多揍,也沒見長個子。
他猜測大概是現在吃得好,睡得好的緣故。
站在雪地裡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向那一片禾苗走去。
由於開墾種植的時間有先後,有些已經金黃成熟,有些還沒抽穗。
昨天剛剛被收割過的禾茬子上,今天已經生長出鮮嫩的幼苗。
他發現,澆過葫蘆水之後,禾茬裡發出的苗也能長得很好,以後不用播種了。
掏出葫蘆,給禾苗澆了一遍水。
在稻田旁邊,還有一叢綠色的野菜。
這些野菜葉子正麵是綠色,背麵是白色,有細小的絨毛。
根莖有手指頭那麼大,生吃清脆甘甜,好吃又能飽腹。
因為根莖狀有點像雞腿,所以大家都把這種野菜叫做幺雞腿。
他前段時間開荒種稻的時候偶然挖到一株,當時沒舍得吃,繼續種在地裡,還每天澆水。
經過這些天生長,已開花結籽,種子掉落在地上,又重新發芽,長出一大片幼苗。
澆完水之後,他回到茅草屋扛出一隻稻草編織的麻袋,裡麵裝了大半袋稻穀。
今天已經是元宵節,過了今天,所有人都要籌劃春耕事宜了。
他要把這些糧食賣掉,然後去找黃老財租一塊地。
時間不等人,晚一點全都被人租完了。
這座山上不能久待了,昨天看到兩個人在對麵山腳下撿柴,當時讓他提心吊膽很久。
幸虧他選的這個地方地勢高,冰雪溜滑,又全都是亂石,沒幾棵樹,打柴的沒有過來。
若是被人發現,他在冰天雪地的石頭山上,種了這麼多水稻,還長勢極好。
到時候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誰都不會放過他。
而且,這些山看似都是荒山,其實都是有主之地,不是誰想占就占的。
下山的路上全都是厚厚的冰雪,又摔了好幾跤,摔得鼻青臉腫,慶幸麻袋裡的穀子沒灑出來。
他沒有回蛇溪村,而是走小路繞過村莊,往三岔子鎮走去。
三岔子鎮距離蛇溪村20裡,是二狗子從小到大去過最遠的地方。
在二狗子的印象中,三岔子鎮很大,很繁華,有很多青磚青瓦的房子,有幾十家店鋪,集市裡有很多人,很熱鬨。
二狗子扛著麻袋走了半天的路,草鞋都走爛了一隻,終於趕到三岔子鎮。
扛著麻袋在街道上東張西望,鎮上很繁華,人來人往,讓他有點小緊張,又充滿好奇。
路邊有一間裁縫店,裡麵很多各種樣式的布匹。
裡麵進出的人,一個個衣冠整潔,穿著合體的衣服褲子。
二狗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隻剩半截的破褲子,有點自慚形穢。
上次挨揍的時候就被扯爛了很多,這段時間在山上又被樹枝石頭刮蹭,早就爛成一根根碎布條子。
自卑的他隻能低著頭,快步從裁縫店前麵走過去。
走過裁縫店,前麵是一間豬肉鋪。
案板上擺著一塊塊分割好的豬肉,那上麵的肥膘起碼有兩三指那麼厚,肥得冒油。
“賣包子啦,又大又圓的肉包子啦!”
“咬一口就冒油的肉包子!”
“賣糖葫蘆嘍!”
“賣炊餅嘍……”
二狗子一邊走,一邊看,沿街各種各樣的叫賣聲,總是吸引著他的目光。
特彆是那個賣肉包子的,他隔著大老遠,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肉包子和糖葫蘆,在他五歲之前,還是吃過那麼一兩回的。
那味道真香,真甜,終生難忘!
二狗子吞了好幾口口水,步伐堅定地走進集市。
集市裡早就擠滿了附近的村民,各占一個位置,擺賣一些雜物。
賣的商品有壇壇罐罐,竹簍,雞蛋,草鞋,舊衣服,草席,小孩,女人……
二狗子扛著麻袋先在集市裡打聽了一下行情。
糧食的價格一年四季都不同,秋收的時候價格最便宜,從過年就開始漲價。
到春耕需要種子的時候糧價往往會大漲。
一些餓得太狠,或者是疾病等原因,把種子都吃掉的人,現在就隻能借貸,花高價買種子。
所以現在賣稻穀,正好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二狗子找了一小塊空地擠進去,把麻袋往地上一扔,解開袋口露出裡麵金黃的稻穀,立即就吸引了周邊無數目光。
絕大部分人家裡,過完年之後家裡就沒多少餘糧了,都得吃糠咽菜熬到秋收才有新糧。
“小夥子,你這稻穀怎麼賣?”
“這些稻穀還不錯,可以做種子!”
“25文一升!”
一大群陌生老漢圍在攤位前評頭論足,二狗子從沒經曆過這麼大的場麵,有點小緊張,紅著臉回答道。
普通人家裡置辦不起杆秤,而且用起來也沒那麼方便,大部分交易都以升和鬥測量。
一升米的重量,大概在16兩左右,稻穀會輕一些,種類不同會有些差彆,而且升鬥也有大小之分。
幾個老漢捧起稻穀查看,顆粒飽滿,品質極佳,一粒空癟的都沒有,當即就有人打算買些回去做種子。
二狗子手裡沒有“升子”這樣的容器,好在這種東西很常見,在集市裡借了一個使用。
這種東西製作其實也很簡單,將竹筒鋸斷,測準容量就可以了。
糧食作為硬通貨,很好賣,而且他的稻穀品相還特彆好。
二狗子一邊數錢,一邊一升升地裝糧食,很快就把一大麻袋的稻穀賣得見底。
夾衣裡已經多了很多銅錢錢,感覺沉甸甸的,走路還叮當作響。
過手的每一文錢,他都牢牢記在心裡,總數應該有775文錢。
這筆錢無論放到誰手裡,都是一筆巨款。
二狗子揣著錢走出集市,再次路過肉包子店時,又被那股誘人的香味吸引。
他站在街道上,抿著嘴唇,手指緊緊捏著夾衣裡的銅錢,猶豫糾結了很久。
最後還是一咬牙,吞了一口口水,轉身離開,卻往隔壁豬肉脯走去。
問了一下價格,肥膘和五花肉要80文錢一斤,瘦肉60文錢,肋排隻要40文錢一斤。
二狗子狠下心,花了80文錢,買下一斤肥膘。
黑心的屠夫欺負他是小孩子,還往裡麵搭了一塊不好賣的精瘦肉。
之後他又買了一把舊鋤頭,花費了300文錢。
一把柴刀,250文錢。
這些鐵器之類的東西都很貴,但以後自己要種地,必須得買。
而且除了種地,還有防身作用,萬一路上遇到個劫道的,手裡有把柴刀,也能震懾一下。
除了這些不得不買的東西,他一件也沒舍得買,哪怕褲子已經破得遮不住肉。
剛到手的775文錢,又隻剩下145文。
不過,他還是咬咬牙,又買了一小塊黑色的苦鹽。
人可以十年不吃肉,但不吃鹽卻不行。
還沒有雞蛋那麼大的一塊鹽,黑乎乎的,花了他100文錢。
手裡的錢就隻剩下45文了。
走出三岔子鎮時,二狗子腰上彆一把柴刀,肩扛一把鋤頭,手裡還拎一串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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