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比誰都清楚李世想乾什麼。
他們師從同一人,自幼在一起讀書學習,李世對天下的看法與他沒什麼太大的差彆。
先皇在世時,李世提出府兵製,讓官兵有事上陣,無事耕田。
他提出來的那一天,先皇曾當著沈謙的麵問他,府兵強盛後,聽將令不聽皇命怎麼辦。
李世那時就粲然一笑:“削藩。”
他甚至早就已經謀劃出詳細的削藩計劃,不會等到將在外,一家獨大,和朝廷分庭對抗的時候再出手。
沈謙那個時候不反對,現在也一樣不反對。
從天下的角度看,李世的做法是正確的。
要說這當中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便是李念說的那句話:他就是藩。
那日陳公公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開了三個時辰的鎖,直到夕陽西下,才陸陸續續停下來。
他抹著頭上的汗珠,愧疚道:“哎呀,沒能打開是老奴的失誤,且再等等,老奴下次再來。”
李念心裡都要罵人了,麵上還得和氣道:“公公說得哪裡的話。”她招呼佩蘭給賞,笑道,“一點心意,公公笑納。”
陳公公想推辭,可見那滿滿一兜的銀子,眼睛都直了。
“這兩日您和內廷想必都因為這事忙碌得很,千萬彆推辭。”李念笑嗬嗬道。
陳公公這才伸手:“公主真是客氣了,老奴也是見這鏈子解不開,著急啊!”
說著,抱起那一兜銀子,嘴角都要壓不住了。
李念也不拆穿他,見時機合適,便小時同他道:“公公,您跟本宮透個底,這鏈子能解開麼?”
陳公公眉頭一挑,微笑道:“公主放心,雜家辦事一向靠譜。”
他說完,將懷裡的銀子塞進懷裡,給了李念一個安心的表情後,轉身離開。
直到他消失在院子外,李念才回眸看著身邊又成小兔子的沈謙。
她終於忍不住埋汰:“做人誠懇一點很難麼?一群什麼東西!”
沈謙望著她,也不氣,微笑將她粘在麵頰上的碎發捏起:“不能要求他們太多。”
李念無語:“我說的是你和……”她手指著北邊,點了兩下後,憤憤道,“算了,當我沒說。”
有了那一包銀子打點,之後幾日陳公公沒來。
長公主府上下可算是安靜不少。
外麵街市上各種傳言沸沸揚揚,也確有不少朝臣聞聲跑來求見沈謙。
其他人沈謙都回絕了,隻有徐振,他看著手裡求見的急信,有些猶豫。
他和李世用徐振做魚餌,放長線釣大魚,還真上鉤了幾個。
真有人密談徐振,邀請他一起暗中對付楚陽郡公。
徐振被裴年點撥過,一眼就看明白怎麼回事,是以不敢怠慢。
但他也沒想到沈謙進了長公主府後就跟掉井裡一樣,再沒出來,隻能硬著頭皮跑來求見。
沈謙看著他急切的信,再看看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李念。
他還沒說話,李念倒是先開口了:“你不讓我退婚,我們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該怎麼安排怎麼安排。你要是輸透徹了,我也難活,斷不會從中作梗的。”
沈謙望著她,低頭將那根鏈子提起來。
長長的鎖鏈像是條蛇,搭在他的大腿上。
他微微一笑,俯身瞧著李念閉眼躺著的樣子。
裝睡。
他隻看了一息,李念的呼吸就已經有些不穩。
沈謙索性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那瞬間,李念眼眸大睜。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沈謙手指壓著她的唇角,溫聲道:“我都不能贏,先要點安慰也不為過吧?”
他微笑直起身。
李念撐著身子坐起來,震驚詫異,迷糊無語的情緒在腦海中攪和成一坨。
她驚訝道:“你還什麼都沒乾呢就要安慰?”
沈謙微微一笑:“都要斷尾求生了,還不值公主一個額間吻啊?”
他注視著李念,背手將信從窗口遞出去,輕聲道:“讓徐振進來。”
李念看他不想說笑的樣子,搞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長公主府門前,門剛打開,徐振那一張臉就湊在門前追問:“北侍衛,郡公怎麼說啊?”
北息讓開身旁的路:“主子讓你進去。”
“啊?”徐振一愣,“這……”
北息伸手,一把將他拉進來,咣當關上門。
徐振是拿不定主意來問問的,也沒想著真的進來。
畢竟是皇城內,還是未出嫁的長公主府邸,他心裡多少有點忐忑。
這下被北息趕鴨子上架,也顧不得許多,正事要急,腳步比北息都著急。
他人在前麵走得飛快,北息在後麵追著指路。
走過前麵三個院子,繞過垂柳的蓮花湖邊,邁進院子時,瞧著各種他叫不出名字的鮮豔花朵,徐振一邊在心頭抱怨沈謙居然有栽了一天,一邊羨慕的眼淚快要從嘴角流下來。
直到站在正堂前,他恭敬拱手,大聲道:“臣,禦史台左都禦史徐振……”
他說到這說不下去了。
說見郡公,那就怠慢了公主。
說見公主,那更扯淡。
“臣,臣……”
他“臣”了兩聲,李念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行了,怎麼都不會是來見本宮的,進來吧。”
徐振抿嘴,抹一把額頭上的汗。
他抬手振臂,理了把衣領,輕咳兩聲,這才邁過門檻。
徐振年紀不大,大魏元年時他二十一歲,現在也就隻有三十六歲,人到中年,氣質沉穩了不少,就是依然不善於麵對女人,看到女子,說話就有些磕磕巴巴。
他萬分忐忑,低著頭走進屋裡,卻見書桌旁立著屏風,當即鬆了一口氣。
“郡公,您不在這幾個月,這幾人找到下官多次遊說。”
徐振將寫好的紙兩手呈上。
沈謙展開掃了一眼,緩緩點頭:“和推測的差不多。”
話到了這就卡住了。
徐振為難地指指屏風,又指指自己的嘴巴。
沈謙疊上手中的信,微笑道:“但言無妨。”
徐振要罵娘,這分明是燙手山芋,乾脆扔回他懷裡。
他硬著頭皮,破罐子破摔,直言:“那吏部的新掌事邵安,實在是太過分,區區六品,屁股都沒坐穩,就私下聯絡曆屆科舉殿試過關的舉人們,說什麼要做萬世基業的奠基石。”
徐振“嘁”一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就是個托詞,他就是針對郡公您的。”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