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個逃婚的人(1 / 1)

金枷玉鏈 少尹 1378 字 14天前

沈行之在星辰下看清李念麵龐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

大魏的長公主李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也是他楚陽郡公沈謙的未婚夫人。

他曾在宮內遠遠看過她很多次,但卻一次都沒有單獨和她聊過什麼,更彆提花前月下。

彼時天下初定,沈謙被世帝派了各種活,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兒女私情。

世帝也是看他沒空解決自己的人生大事,於是“好心好意”本著既能解決兩個大齡男女的婚配問題,還能順手再抬一抬沈家的地位,直接亂點鴛鴦譜。

沈謙是真被這一紙賜婚給砸蒙了。

長公主李念在朝野之中的口碑,約等於沒有口碑。

他一度認為世帝這一番賜婚,是準備把他流放塞外的前奏,甚至覺得若實在不行,就在大婚之後,悄悄咪咪地殺了算了。

不想奉旨成婚的人,一直都不是隻有李念一個,沈謙也一樣。

所以後麵李念瘋狂寫書信,極儘所能想讓沈謙出頭退婚的時候,沈謙是打心眼裡希望她能鬨起來的。

他身為臣子,身為郡公,功業無數,但卻沒有一個能作為退婚的正經理由。

反倒是皇帝的親姐姐李念,本就有囂張跋扈不學無術的美名,若是鬨到上房揭瓦的程度,料想世帝也不會不重新考慮一下自家姐姐的喜好。

順便就能把他解脫出來。

所以,李念準備翻牆逃跑的時候,他一得到消息,就悄悄給她遞了凳子。

借著安插在長公主府的眼線,胡扯了一通她有百萬銀兩的資產,又提前給她安排好雲山鎮的宅子,甚至那鎮上與她為鄰的基本都是沈謙身邊兩個暗衛和他們的家人們。

皇城戒備森嚴,沈謙甚至幫她開出來半柱香的缺口,隻要李念真的想跑,從邁出腳的那一刻,他都能護著她平安離開。

事情的發展,就和沈謙料想的差不多。

李念翻牆,帶著他送進去的那個武藝最高強的貼身丫鬟跑了。

人跑了,總不能還讓他成婚吧!

於是他輕鬆了兩天後,突然被喊到甘露殿裡。

世帝仗著自己年紀小,哭一哭也不要緊,聲淚俱下的給沈謙演了一出,並且說思姐心切,揉了一道“找不到長公主就再也不能回京”的命令,塞進他手裡。

喜事眨眼就變成慘案。

普天之下,還真沒人比沈謙更清楚李念在哪裡。

他又不能明說,便做做樣子,打著京察的名號出來尋找。心道隻要時間拖得夠久,李念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有了自己的家和歸屬,就算找回去了,她那皇帝弟弟也沒轍,隻能認。

於是他遊山玩水,廣交天下豪傑,鬆散找了半年,直到現在,栽到了一條鏈子上。

他低頭看看手腕,覺得能想出這種餿主意的人,大抵也就隻有李念那個親弟弟了。

“想什麼呢,想得這麼深沉?”李念一邊挽起袖口,一邊問,“算了,反正處理屍體需要時間,怎麼也都能證明你和這件事沒關係了。”

說完,她伸手就要解被害者的褻衣。

沈行之下意識出手,一把鉗住她手腕,沉聲製止:“做什麼?”

李念看著他抓握的手掌,一股溫熱的氣息順著小臂傳來。

她不解,仰頭道:“驗屍啊,事關重大,你該不會準備自證清白後,就不管不顧了吧?”

沈行之抿嘴,他眉頭越來越緊,話裡冒出幾分不信:“你還會驗屍?”

大魏長公主,雖然十歲大魏立國後才正式入宮,琴棋書畫沒有一個精通,但會驗屍,這也過於離譜了些。

李念沒點頭也沒搖頭,反倒是實在道:“不太熟,但我可以試試看。”

沈行之眸色更深沉了:“……你見過不少屍體?”

他剛才就想問了。

麵對這般境況的屍體,李念沉穩得一點都不像“不學無術囂張跋扈”的公主樣子。

倒和大理寺那些女禦史頗為相似。

李念也沒想太多,嘴角一笑,嘿嘿道:“確實見過不少,這種還算好的,有些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連這樣的都保不下來呢。”

她本是說交通事故以及水火無情,但這話落在沈行之的耳朵裡,就變了味道。

立國五年,各地都不太安穩,沈謙作為世帝手裡的一把利刃,處理的也大多都是這種凶險事。

但不管怎樣,他都覺得天子腳下,長公主府裡應該不至於這般凶險。

沒想到,倒是他天真了。

這般想著,沈行之心裡生出幾分愧疚,往後略略一退,負在身後的手虛虛一握,頷首道:“就算如此,也犯不著親自鬆手。興許仵作早就驗過,且等林大人回來,你看護本即可,何必自己動手沾染晦氣?”

“晦氣?”李念的手在半空頓了下。

她目光打量沈行之一陣,歎息道:“你這般的公子少爺,確實是養尊處優,如今遇上不平事,居然開口就是晦氣。這怎麼叫晦氣呢?有人枉死,替人申冤,難道不應該是每個人心中最基本的公平和正義麼?”

殮房裡安靜許久。

這般不念身份,駁他麵子的事情,沈行之還是頭一回遇上。

他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悅,但細細一品,話中確實在理,能從這“不學無術”的長公主口中說出來,著實驚豔。

隻是他不能真的讓李念動手。

她不把自己當公主,什麼都敢乾,但沈謙得防著她那個手段狠辣少年老成的弟弟,免得給他秋後算賬的把柄。

他扯了下李念的手臂,挽起袖子道:“你往後退一些,我來。”

寥寥幾字,李念頗驚:“啊?你會啊?”

“會,所以你背身過去,彆看。”

李念更是好奇:“你怎麼會這個?”

沈行之挽好了衣袖,瞧她一眼,伸手從一旁盤子裡拿出小尖刀,輕哼:“殺的人多了,自然就會。”

李念差點被他這一句給噎死,連連點頭轉身,心道:算你牛。

殮房裡安靜無聲,艾草熏屋留下的氣味依然還在。

李念抬頭,望著房外天空上零星散著的幾朵雲彩,輕聲問。

“沈行之,你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府衙知州見到你,會那般畢恭畢敬?”

沈行之手上一頓:“恭敬?昨日他見我時凶神惡煞,二話不說就要把我綁了下獄,可看不出半分恭敬。”

李念一滯。

不是沈行之的問題,那就是她的問題了。

她微微蹙眉,想起年年除夕宮宴上,各州知州都會攜家眷參與。

莫不是那林建成硬是把她認出來了?

“我還倒是想要問你。”沈行之輕聲說,“三言兩語就能進殮房驗屍,被人拴著手還能這般沉穩不亂……你又是什麼來頭?”

李念聞言,心虛尬笑,連連道:“還能是什麼來頭……你知道京城太傅有個混不吝的學生,乃是邵侯爺的二兒子,名叫邵安吧?”

沈行之直起身,看著她帶笑的側顏。

“我呢,原本是邵安的書童,結果不小心打翻了他家裡價值連城的花瓶,就被趕出來,回到雲山老家來了。”

“你和邵安很熟?”

這一問,李念更加確定一件事。

身邊這人抓重點的本事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重點是這麼?重點難道不是“我就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麼?

“邵府二少爺邵安,你和他很熟悉?”

沈行之竟然還追問了一遍。

“啊,是很熟。”李念點頭,“但你也彆想喊我幫你牽線辦事啊,我可畢竟是被他趕出來的,這京城必然是回不去的。”

說完,她趕忙避開沈行之的視線。

沈行之抿嘴,目光這才又回到屍體上。

是說這兩年李念轉了性子,也不任性妄為了,日日按時去太傅的學堂好好聽講。

原來是為了那邵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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