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6日，農曆臘月三十，除夕。

沈春花為了做“祝福”忙了好幾天了，拉著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打掃衛生，來迎接菩薩。

年三十早上天才亮她就起來準備福禮了，之前用年糕做的雞鴨魚肉都擺出來，放在特製的紅漆木製桶盤中，林家這幾個桶盤據說還是林國慶奶奶嫁進來時候帶的嫁妝。

沒辦法，梁生娣和沈春花都沒有嫁妝，光溜溜一個人，所以這些傳統物件都沒有。

每個桶盤上麵再放上提前用紅紙剪好的元寶圖案，以求個好兆頭。

梁生娣說她剛嫁進來的時候，婆婆說祭祀的時候，都是男人們按輩分大小依次行禮，而女人則不能參與祭祀。

她挺開心的，真的。

結果老林頭一定要拉著媽和媳婦兒一起拜，說是家裡人實在是太少了，祖宗菩薩不會怪罪這種事情的，反而會高興。然後林家從此每年都是一家人上上下下一起祭拜了，給她煩的。

梁生娣也不是第一次說起這話了，但沈春花還是第一次看她說起往事的時候一直在笑，沒由來的，她也不知道為啥，跟著就一起笑開了。

沈春花覺得她們婆媳倆之所以相處的還算愉快，說白了就是對神明對祖宗的敬畏心都有限。沒那麼多條條框框的會去束縛自己束縛對方。

隻不過她比梁生娣更會裝一點，彆人家都做祭祀，那她家也做吧。要是換了梁生娣當家，估計直接擺爛了，做個南瓜。

所以，哪怕是上輩子，婆婆是梁生娣這件事，對她來說也不算是件壞事。

祭祀完後的東西都要留著吃的，要是有真雞放上去的人家，最後是要用祭祀雞熬的雞湯燒年糕吃，叫做散福年糕。

沈春花本來放上去的就是年糕雞，直接切吧切吧的，跟米飯一起燒了一大鍋青菜年糕泡飯，大家一起當午飯吃了。

等到了晚上，才是重頭戲。

大年三十，一年裡最後的一天，也是即將迎來新年的一天，是家家戶戶吃最好的一天。

每年必備的菜有“愁債菜”，又叫八寶菜、如意菜。用醃菜、冬筍、香菇、木耳、金針菜、油豆腐、千張、黃豆板八種素菜燒製而成。

醃菜請菩薩，悶聲大發財，吃過“八寶菜”，勿愁債主來。

這道菜比較鹹，很下飯，林國慶最喜歡拿它第二天早上過粥吃。

一道藕脯，其實就是蓮藕紅棗和荸薺一起煮，取其諧音“偶偶（藕）湊湊、齊齊（薺）備備”之意。

用方言講諧音“有富”，又有又富，這絕對是所有老百姓的祈求。

紅棗和荸薺都有甜味，也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一道菜，根本留不到第二天，當天晚上就能被四個孩子瓜分完。

一碗煮番薯，吃了番薯能翻身，期望日子會越來越好。

就是大家吃番薯吃的都夠夠的了，以前過年的時候也都是淺嘗輒止，留著肚子乾彆的，今年更加了，沈春花索性就煮了一個番薯意思意思。

一碗鯗凍肉，就是白鯗燒肉，凍著吃。也是條件再一般的人家，也得攢錢買的菜。

越人愛食鯗，因為“鯗”與“享”同音，享受的意思。肉上須放上白鯗的頭，寓意來年有“享頭”。

以前沈春花做這道菜的時候，就放淺淺的幾塊肉，主要還是鯗，因為肉貴鯗便宜。今年嘛~

“哇！媽媽！好多肉啊！”林書超張著大嘴看沈春花端菜上桌，就想偷偷伸手捏一塊肉吃，被沈春花一巴掌拍開，

“洗手，洗手，我要跟你說幾遍！不準偷吃，等會要一起開飯的！”

接下來還有紅燒魚、醬鴨、白切雞，以及用雞湯、鹹豬腿、冬筍一起熬製還放上了魚圓、肉圓、河蝦、蛋餃的地道三鮮湯。

幾個孩子都看呆了，林書趕挨著姐姐喃喃自語著，“我長這麼大，還真沒吃過這麼豐盛的菜呀……”

林淑英也傻呆呆的，“我這輩子也沒吃過……”

圓桌上滿滿當當的一桌菜，林國慶笑嘻嘻的捧著一個罐子出來，

“鐺鐺鐺！看看這是什麼想不想喝？”

林書趕抬頭一看，“麥乳精！”林二牛上次拿著一小包在班裡炫耀過！他一看這字就認識了！

“答對了！”林國慶撬開罐子，給四個孩子的空碗裡一人舀了兩勺，再倒上開水，“這是你們小舅媽小舅舅送來的，以後可得惦記著人點好。”

其他幾個孩子雖然沒見過麥乳精，但是都知道這大名鼎鼎的奢侈品，趕緊捧著碗溜勺子點頭，

“會的！下次看見舅舅舅媽我們一定會問好的！”

至於什麼時候能看見，誰知道呢！

林書超低頭就是一大口，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啊！！！燙！燙！燙！”

“哎呀，這是開水！你喝那麼快乾嘛！”沈春花嘖了一聲，趕緊把他手上的碗拿下放桌上，然後往他舌頭上扇風。

小老三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子，委屈巴巴的“啊啊啊啊啊……”

意思是他就想嘗一下嘛……

梁生娣坐在老三對麵，舉著一隻醬鴨腿已經開始啃了，幸災樂禍的笑著，

“哎呀，你舌頭燙壞了，那這些菜你都嘗不出味道啦~我幫你吃完算了~”

林書超剛停止的淚珠又開始掉了，林國慶無語的看著他老娘，“媽你幾歲啊……”

不過還好，燙到的麵積不算大，老三倔強的表示自己絕對不能錯過這頓年夜飯，他要吃！還要比奶奶吃的多!

梁生娣哼哼兩聲，又夾了一筷子凍肉，她今天主打的就是一個堅決不吃素。

林國慶拿著剛才中午祝福用過的散黃酒，給沈春花和自己都倒上了一小碗，然後舉著碗對著沈春花。

“媳婦兒，今年辛苦了~”

沈春花翹著嘴角白了他一眼，也舉起了碗，兩人來了一個對碰。

“你也辛苦了，明年大家再一起努力呀~”

夫妻倆對視一笑，偷感十足。

小淑美用手指沾了沾碗裡劃開的麥乳精，感覺不燙了，然後端著碗也像模像樣，奶聲奶氣的對桌上眾人說了句，

“大家今年都辛苦了呀~”

“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