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宋詩,是在數年前的一個頒獎典禮。
女人一席黑色魚尾裙,撐著傘從保姆車上下來,一手拿著頂寬大的黑傘。
周身的閃光燈,迷離閃爍。
宋詩脊背筆直,朝身側的記者落落大方地露出淡淡的笑。冰肌玉骨,烏發紅唇,眉目間又冷又豔。
閃光燈更甚。
“周總喜歡這款?”身側一個合作商輕聲調侃,“這是今年新晉小花宋詩,看起來冷冰冰的,很帶勁兒。”
周憲冷眼睨他一眼,沒說話。
“但這女的很難上手,張家太子爺追了半個月連片衣角都沒碰到。”
聽罷,周憲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插兜便往場內走,輕輕落下一句“自不量力。”
合作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堪堪反應過來——
周憲罵的好像是張家太子爺。
他算是知道周憲的毒舌功底,按照他的眼光,圈內就沒幾個看得上眼的,今天倒是破天荒為個小明星說話。
難道是他自己看上了?
友人摩挲著下巴,又往宋詩的方向看了眼,隻望見一個搖曳生姿的背影。
連走路都這麼好看。周憲看上了也正常。
幾年前這位周家大少爺有多混,人儘皆知,倒是這幾年轉了性,身邊除了一個“外甥女”,竟再沒見著一個女人。
場廳內衣香鬢影。
周憲低眸,興致缺缺地把玩著黑玉扳指。
一抬眼,在聚光燈閃爍的前排,看到女人閃爍的肩頸。
筆直、挺拔,白生生地極惹人眼。
周憲懶懶扯了下唇,突然,女人身側坐下一個帶笑的男人。
男人白得不太正常,約是擦了粉,大概率是某個小明星了,周憲視線略微停頓。
不多時,頒獎典禮開始。
周憲作為主辦方的讚助商,受邀作為頒獎嘉賓,要和一個老演員一起頒發“最受歡迎新人獎。”
但在這之前,最佳男演員獎頒給了那個男人。
周憲“他誰。”
“啊?”合作商愣了愣,抬起下巴看向台上,恍然“楚均啊,周總怎麼會不知道他?”
周憲緩緩笑了笑“我為什麼要知道一個小明星。”
“楚均去年底拿了個影帝,再加上粉絲多,現在風頭正盛,直逼一線。”
“不過…”合作商話鋒一轉,突然笑笑“最近楚均麻煩可大了,和宋詩鬨緋聞,不澄清也不承認,網上鬨得很大。”
周憲已經在低頭玩手機,一聲未吭,看起來絲毫不感興趣。
沒多久。
周憲略整理了下西裝,上台頒獎。
有老演員說話,周憲隻需要宣布最後的獲獎人選。
看到名字的那瞬,周憲唇角一扯,平靜地讀出女人的名字“宋詩。”
掌聲中,宋詩抬步上台,黑色魚尾裙上的流蘇隨著步伐搖曳生姿地晃動。
再見麵,宋詩的表情無一絲多餘的波動,她微笑地接過獎杯,平靜地說完獲獎感言。
整個過程,未和他有過眼神接觸。
晚宴繁瑣又冗雜。
周憲回到位上,低頭轉動扳指的動作越來越快,身側的合作商看出他麵上的不耐和煩躁,雖不知原因,倒也自討沒趣地找他聊天。
直到台上主持人報幕,宣布節目開始。頒獎典禮中途,一般會請當年較有影響力的明星表演。
聽到“楚均,宋詩”二人的名字,周憲倏地睜開眼,冷冷看向台上。
兩人去年合作了一部古偶,今天唱的就是那部古偶的主題曲,一首情意綿綿的曲子。
“靡靡之音。”周憲重新閉上眼睛,似乎連一眼都懶得看。
合作商“……”曲子招你惹你了?
一分鐘後,周憲倏地從椅上起身,抬步就走。
但沒人敢阻止,誰不知道周大少爺的脾氣。現在還算是收斂了鋒芒,要早幾年,惹了他不高興,當年都不得安生。
按照周憲的家世,他能賞臉來,都是主辦方求之不得的事。
後台梳妝間。
宋詩剛剛上台換了套禮服,現在要換回來。
這套魚尾裙穿起來極不方便,不僅需要從後麵係腰帶,拉鏈也異常難拉。
她低聲呼喚助理。
半晌,沒有得到響應。
宋詩蹙了下眉,正欲探頭看,有人從簾後進來,她背後的拉鏈被人輕輕拉動。
她脊背微微放鬆,低聲問“小許,剛剛喊你沒聽見嗎?”
背後沒答,隻有清冽的呼吸聲,以及拉鏈被拉動的聲音。
動作間,脊背細嫩的肌膚與那人的手指接觸,有些溫熱。
宋詩眸色微變,她連忙便要扭頭,背後人動作比她更快,堅硬的手臂繞過肩頸,男人手指豎在她唇邊“噓。”
宋詩試圖掙紮,周憲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想把人喊來?”
還是那個敗類!
宋詩咬緊下唇,壓下胸腔的慍氣,她手擋住胸前,沉聲問“你想做什麼。”
背後的拉鏈隻拉到一半,女人漂亮的蝴蝶骨依舊暴露在空氣中。
周憲眸色漫不經心“什麼時候回來的。”
宋詩“與你無關。”
周憲從喉間低嗬一聲,“很好。”
宋詩聽出他語氣中的意味不明,知道他生氣了。
他越生氣,越平靜。
宋詩背後的拉鏈還被人把控在手中,周憲“你說我現在喊人過來,會怎麼樣。”
“宋小姐剛剛得了獎,就衣不蔽體地和我共處一室。”
“大家會怎麼想。”
宋詩咬緊牙關“你混蛋。”
周憲嗤道“你知道就好。”
“號碼。”
宋詩默了會,低聲報了一串數字。
周憲走了。
晚宴結束前,宋詩的手機裡出現一條短信。
周憲給她發了房間號。
回宴廳後,宋詩下意識朝周憲的位置看了眼。
他不在。
也是,周大少爺向來隨心所欲,惡劣至極。
她沒看到周憲,倒是看到了在另一端看到了另一張熟麵孔。
王甚,王家的公子,滿身浪蕩少爺的氣質,是周憲的兄弟。似乎也看到了她,王甚興味一挑眉。
宋詩收回視線。
周憲的圈子,大都都是這樣的人。
他們遊戲人間,又何曾認真對待過真情。
多年前,王甚把一個女生搞大了肚子,那個女生還是個大學生,跟了他半年。
他輕描淡寫地便讓其打了胎。
王甚蔑聲道“小貓小狗似的玩意兒,也敢和我使這種歪心思。”
周憲聽罷,輕輕彈了下煙灰,懶笑道“那也是你蠢,才被鑽了空子。”
二十幾歲的周憲揮金如土,桀驁浪蕩到了極致,身邊的女朋友向來不超過三個月。
宋詩以為自己不同,因為她在他身邊待了一年。
哪怕周憲始終漫不經心。
他早在開始就說的很清楚,膩了就分,不過是你情我願的事。
他似乎很鐘愛她,尤其在床上。
他對她說的最多的話便是。
真乖。聽話。
周憲對女朋友很大方,哪怕宋詩還是個電影學院的新生,他也毫不吝嗇地給她砸資源。
他也確實足夠謹慎,幾乎從不給她“鑽空子”的機會。
怎麼懷孕的,宋詩自己也不知道。
兩人做得頻繁,有時候她被折騰得昏沉,記不清周憲有沒有做措施,又或者,做措施了,但還是懷了。
宋詩拿著醫院的化驗單,指甲陷進了肉裡。
或許呢。
或許她不一樣呢。
宋詩把化驗單藏進了包包的最裡層。
這天晚上,周憲發消息讓她去接他,地點在京城有名的風月所。
宋詩趕到時,包廂的門開了半截,並未全關。
隔著門,她便聽到了王甚高亢的嗓音,“周少爺這是為我們小嫂子守身如玉啊,這都不上,是不是男人?”
裡麵傳來女人嬌柔的嗓音。
周憲“我沒你那麼饑不擇食。”
“哎呦。”王甚笑罵“你說我饑不擇食?是,你這一年轉性了?真準備和小嫂子定下來?”
宋詩心尖揪緊。
聽見周憲應是笑了一聲,但沒說話。
“誒,不會吧?”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王甚又問了遍“你來真的?”
周憲“真的假的都與你無關。”
“誒,你真準備和宋詩結婚嗎?”王甚語氣誇張,“宋詩,宋詩誒!除了長得好看點,還有什麼?你一年了還沒玩膩?”
宋詩眼睫劇顫,清冷的麵上顯出無措的茫然。她駐足在門外,有那麼一秒,恨不得拔腿就跑,連聽下去的勇氣也沒有。
而包廂裡,周憲語氣不耐“沒玩膩,你煩不煩?”
聽到沒玩膩這句,王甚放心下來,“那就好,我還以為咱們周大少爺要淪陷了。”
“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周憲“說。”
“要小嫂子懷孕了要你負責怎麼辦?”
一陣漫長的沉默。
宋詩有些呼吸不過來。
好幾秒後,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可思議,周憲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很聽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成。”王甚懶洋洋道“聽話就行。”
宋詩冷笑地把周憲的消息按了刪除,並把他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帶著滿身疲憊,宋詩回到家。
濃濃夜色間,宋詩抬眼,看見屬於自己的家開了一盞暖橙小燈。她眸中映照出暖色,抬步輕輕上了樓,打開房門。
這是柚柚和她之間的約定,隻要她回家,柚柚就一定要給她留燈。
阿姨已經哄了孩子睡著,宋詩走進女兒的房門,看見八歲的小姑娘乖巧的睡顏,心中頓時軟成一片。
靜靜看了女兒一會,宋詩從她房間出來。
正欲關門,手機嗡嗡震動一聲。
她摁亮屏幕,看見一個陌生號碼發來消息——
[宋詩,你不聽話]
宋詩唇邊露出嘲諷的笑容,低頭在手機屏幕上輕敲出一行字,點擊發送。
[聽你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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