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包姑娘名喚夏茉,霸道總裁不是她男友,而是她爸爸。
獲得六位數月薪的途徑,就是管真的親爹喊幾聲爹。
如此錦衣玉食真千金,哪裡咽得下被當眾揶揄的氣。
但,打電話叫山下的司機來助陣,她夏茉也不屑。
她貫來立的是大女主人設,靠自己就能大殺四方的。
夏茉於是抄起手機,衝著梁峰開始懟臉拍攝。
邊拍邊配上旁白:“寶子們,我是夏茉,現在在黃山太平索道上來的排雲亭附近,因對西海大峽穀無端關閉提出投訴,遭到這個叫梁峰的誌願者的羞辱謾罵……”
“你胡說八道個啥!”梁峰再也壓不住怒火了。
“寶子們快看,這個男人來搶我手機了!”夏茉提高嗓門的同時,開始晃動手機。
梁峰氣得發抖。
對方要不是個姑娘,他就一拳揍過去了。
在自己的村子裡,遇到非要踩進油菜花田拍照的攝影大叔,他梁峰幫著老鄉勸阻無果的情形下,曾動用武力值,把那大叔連拉帶拽地拖出來。
雖然事後在派出所,賠了對方一千塊的二手鏡頭損壞費,但消息傳開,那幾天的攝影團安生了不少。
許多時候,對唯我獨尊的生物,舌頭不如拳頭。
此刻,索道站的工作人員老秦,和梁峰一個村的老大哥,也怕小夥子遇到這種瘋癲小仙女,會霎那間突破“不能打女人”的底線,忙隔在兩人中間。
“夏女士,彆激動彆激動,我替我們誌願者,給你道個歉哈。”
夏茉不依不饒,抬手指著梁峰:“讓他給我道歉。”
她右臂的幅度太大,恰撞到突然靠近身邊的景春瑩。
景春瑩手一鬆,兜著水粉顏料、調色盤、矽膠筆洗杯的帆布袋掉在了地上。
夏茉側頭,見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將臉上的驕橫一收,說句“哎不好意思啊”,俯身幫著撿了個筆洗杯。
景春瑩卻沒再管地上的畫具,而是舉著手機問夏茉:“小金書上這個up主,是你吧?”
手機屏幕上,一個名字為“夏末”的用戶頭像下,密密匝匝一堆vlog的封麵,有限量版的鱷魚包,有飛機的頭等艙,有黑鬆露配葡萄酒,有一群比基尼女孩在遊艇上撅嘴合影。
用戶的頭像雖然被美顏相機狠狠地濾鏡過,但仍看得出就是眼前這撒潑的姑娘,何況名字和那隻發帖炫耀的鱷魚包也對得上。
夏茉是橫,不是傻。
她瞬間辨彆出,景春瑩從眼神到語氣,都嚴肅冷冽,遂也警惕地回應:“你要乾什麼?”
景春瑩道:“夏小姐,該問問你要乾什麼吧?拿手機對著人家黃山的工作人員的臉拍,是要上傳到你這個有一萬多粉絲的賬號主頁裡,讓人網暴這小夥子嗎?你敢發這種掐頭去尾的短視頻,敢配上混淆視聽的小作文,我就敢第一時間去你下麵留言,把我這個路人看到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北大門也好,索道站也好,黃山景區的官網也好,寫得明明白白,冬季西海大峽穀不開放。你自己不看,興師問罪地來投訴,工作人員也好聲好氣和你解釋了,是你繼續撒潑,一口一個老娘是你媽地耍橫,這小夥子才懟了你一句,讓你要麼就地加入誌願者,話硬理不糙,結果被你歪曲成羞辱謾罵。小姐,這是黃山,不是迪士尼,你擱這兒發什麼公主病啊?”
這好一通氣貫長虹的編排教訓,被一個格楞都不打地說出來,景春瑩自己都有些沒想到。
她自問算個有原則的人,凡事先論是非,但平日裡說話,真沒有咄咄逼人的習慣。
今天這表現,大約也是昨夜兩場鬱鬱之氣所聚,厚積薄發了麼?
那一頭,夏茉被訓懵了。
媽媽在她十歲時去世,爸爸總覺得媽媽是跟著自己打拚,才累垮了身體,是以對獨女抱有深深歉疚,在圈子裡寵夏茉是出了名的,連夏茉留學期間,爸爸都雇了女保鏢一起住在國外。
夏茉活到二十五歲,字典裡就沒有“吃癟”兩個字。
結果今天在黃山,吃了兩回。
但麵前這管閒事的,還真牛,準確定位了她夏茉在小金書的賬號。
這種頂流網絡社交平台,名字叫初春夏末仲秋的,多了去了,粉絲數量十倍於她的,也多了去了,對方應是從鱷魚皮包找到的突破口。
那說明,這人也是懂行的,雖然看起來穿得很不值錢。
關鍵是,對方還一語道破了她拍視頻的目的,後頭跟著的一串訓斥,竟也無法反駁。
一時之間,夏茉又羞惱,又憋屈,嘴角一掛,眼圈紅了。
這一慫,毀了己方的氣勢,也滅了對方的火勢。
梁峰沒想到這小姑奶奶眼看要掉淚,先前的鄙夷和憤怒中,登時摻入了一點無措和不忍。
“哎你不要哭不要哭,行行行,夏女士,我和你道歉,我工作態度也粗暴了些。對不起,對不起。”
景春瑩本也作好了對方發飆升級的準備,不想是個一擊即潰的主兒。
她剛才挺身而出,隻是想講幾句公道話,並非找什麼吵架吵贏的爽感,此刻也和梁峰一樣,反倒尷尬起來。
還是多年工齡的管理員老秦反應到位,片刻前就示意小賣部的大姐打一杯熱咖啡過來,現在正好遞給夏茉,同時咧嘴一個彌勒笑,使出轉移話題的技巧。
“來,姑娘,暖暖手,咱們山上太冷了。那個,你看哈,西海大部分景區是關了,但你從這裡走到步仙橋的路,沒封,景色也很美。呀,你這個鞋不對……”
見小姑娘接過咖啡紙杯,老秦立馬瞅向她的高級羊皮軟靴,說這鞋在冬季登山,太滑了,景區這邊送她一對冰爪,卡在鞋底上,薄冰覆雪的台階,都能輕鬆搞定。
夏茉沒有把咖啡摔在地上,但也沒去接腔老秦關於冰爪的指點。
她已經元神歸位,盯著景春瑩道,語帶刻薄:“謝謝你教我怎麼做人,你這樣有水平,日子一定也過得特彆好吧?”
言罷,轉身離開索道站,往排雲亭方向的山道走去。
在場的成年人都聽出來,富家大小姐最後還要占一句嘴上便宜。
但景春瑩並未回應,一場風波總算畫上句號。
老秦鬆一口氣,梁峰則在感激之外,蹲下來撿地上的畫筆,問道:“您是,搞美術的?”
景春瑩點頭:“我是設計師,來山上畫點素材。”
梁峰樂了:“幸會幸會,咱倆算半個同行,我是本地人,在溝村有個畫廊。咳,其實就是小賣部,賣自己畫的水彩,您要是下山早的話,來玩呐。”
小夥子一笑,明朗的陽光味道就出來了,映著五官周正的臉,去給黃山拍宣傳片,也不寒磣。
聲音的質地,更是磁性滿滿。
景春瑩卻隻惦記著采風的效率,問道:“那,請教一下,西海這邊,沒封的一段裡,有能看到山石遠近中三景重疊的景觀嗎?”
“有個地兒,我平時也去那邊畫,”梁峰熱情地對著牆上地圖指點,“您把步行導航設置成步仙橋,會路過白雲賓館,再走一公裡,就可以看到西海大峽穀南線封閉的鐵門,挨著鐵門的觀景平台,叫西海瑤台,即使現在,也是允許遊客參觀的。那裡的景色有層次。”
景春瑩道謝,在索道站租了一雙冰爪,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