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的時候被譽為千禧年,那一年我十四歲,河圖已經成為一個大小夥了。這孩子讀書的天賦遠沒有他在道學上的精通,那一年他十七歲。
十八歲的河圖已經能跟在師傅後頭做一些簡單的法事,比如哪家孩子受了驚嚇,哪家陽宅的大門需要朝什麼方向開。這些事兒,查文斌已經逐漸不過問了,他越來越多的開始呆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而我因為學業的關係,去外婆那個地兒也開始越來越少了,十五歲的我已經開始念初中得住校了。
說起那所初中,它已經承載了我父輩那一代的光景,如今的我也同樣踏入了那所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老學校:楊村中學。
這個初中當時是離我家最近的中學,位於半山腰上,要去學校,得上一條很長的斜坡,大概有兩百來米。那時候,大家都是騎自行車去學校,年輕的小夥子們經常比較誰能從坡下直接騎到坡頂的學校大門口,可是一直到我畢業,能到頂的人還是沒能出現,足見這坡的長和陡。
每周日的下午提著菜和米騎車去學校,周三傍晚回家拿菜和米,周五傍晚再放假。一周可以回家兩次,其餘時間都住在學校裡。
因為學校地處農村地區,所以生源並不是很多,一個年級分甲乙兩個班,三個年級加上教職工總共也就三百人不到。沒有專門的宿舍樓,用的是老的教學樓改造的,一樓是男生宿舍,二樓是女生宿舍,一樓通向二樓的中間地方設置一道大鐵門,有專門的宿管阿姨管著。
學校的條件很艱苦,二十來個男人分上下鋪住在半間教室裡,裡麵幾張舊課桌堆滿了臉盆和裝菜的飯盒,我帶的最多的便是梅乾菜燉肉,這玩意放的時間長,還挺下飯。宿舍裡沒有衛生間,也更加沒有浴室,男孩子夏天就在外麵打著赤膊用冷水衝,冬天就索性熬著三天回一次家再洗,因為地勢太高,還經常停水。
這二層的宿舍樓還是第二年才住上,第一年住的是一層的平房,也是老教師改的。這地方還是當年我爸爸他們念書的教師,裡麵的破敗情況便可以想象了。不過那時候,大家條件都一樣,沒見過城裡的孩子是怎麼生活的,以為全中國也就這般了,所以也就沒人叫苦。
初一那一年,母親幫我被子鋪好後留下二十元錢便和其它家長一道離開了,我記得那天晚上的第一頓飯,因為飯盒裡頭的水放少了,米是夾生的,那可是做倒頭飯的好原料,就著那倒頭飯,我含著眼淚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片平層的宿舍樓在第二年被拆了,為什麼被拆了呢?是因為宿舍裡頭出了一樁人命案子。
比我大一屆的一個女生在宿舍裡頭喝農藥自殺了,為什麼會自殺,那時候眾說紛紜。有人說她是學習壓力太大,也有人說她是和老師鬨矛盾,其實她的成績相當好,人也長得漂亮,很懂事的一姑娘,她叫楊麗。
那時候,我們需要上晚自習,從六點半到十點,因為大家都住校,這樣校方就可以統一管理,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缺席的。那天是禮拜天,到學校的第一個晚上,楊麗便和老師請了假,說是身體不好,想在宿舍休息。老師自然不會懷疑這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會撒謊,關切之下讓同學送她回了宿舍,當晚下了晚自習後,第一個打開宿舍門的女生那大聲的尖叫幾乎傳遍了整個校區,拿著牙刷在門口刷牙的我都嚇懵了。
一寢室的農藥味,那是是甲胺磷,一種過去在農村地區常見的農藥,劇毒!當時我也跟著去圍觀,楊麗穿戴整齊得坐在靠在下鋪自己的床頭上,頭歪向一邊,滿嘴的白色泡沫還夾在著血絲,鼻孔裡也都是泡沫,頭發蓋住了半個臉,雙手攤在兩邊,其中一隻手上還拿著一個空瓶子。
是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把一整瓶的甲胺磷全部喝掉,這個花季般的少女究竟為什麼會選擇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沒有人能想的明白。
她的死,徹底打破了校園的寧靜,所有的孩子都不敢再繼續呆在學校裡。因為太晚了,學校也不敢讓餘下的學生們都連夜回家,隻好把我們全部都集中在各自的教師裡點著燈一直熬到白天。那一夜,有很多女生都嚇哭了,特彆是和楊麗一個宿舍的女生,說什麼都不敢繼續呆在學校裡,那個年紀,直接麵對死亡的衝擊,我們還接受不了。
楊麗的死沒有任何征兆,她沒有談戀愛,也沒有和任何人發生矛盾,讀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穩定可以上重點高中,家境也還尚可,並沒有生活上的困難。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晚她是鐵了心要死,因為除了那瓶農藥之外,她還用刀片割了脈,幾乎割斷了左手的大半個手腕,皮和肉都翻到了兩邊。
最大的蹊蹺還在於她回宿舍後還洗了個澡,用熱水擦了身子,換了一條嶄新的紅裙子,那是她的阿姨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晚也是她的生日。裙子上的標簽都沒有撕下來,是那種血紅色的裙子,她的皮膚很白,穿這種顏色很好看、很好看……
老師們禁止我們議論任何關於她的死,我們一直呆到天亮後才一窩蜂的衝出了校園。楊村中學有學生自殺的消息因為我們這些孩子一下傳遍了整個地區,那個星期,我們都放了假。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這件事和學校有關,楊麗的死隻能定義為自殺,所以這樁命案也就這般了結了,所有人都以為是她的壓力太大,除了楊麗的母親。這位中年農村婦女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兒會選擇這樣一條路,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在查出真相之前,楊麗的屍體不得下葬!她租用了一個冰棺把女兒的屍體放置在裡頭,就那樣放置在她生前住的房間裡。
一個星期後,我們又繼續開學了,但是沒有學生敢住校,無奈之下,校方決定每個宿舍裡頭都安排一位老師同宿,並且將楊麗生前的那個房間用木板封死了。
那段時間裡,經常有學生說聽見宿舍區有人哭,還有同學說晚上起床去廁所的時候,看見操場上有個穿紅色衣服的人在走動,也有人說在晚自習結束後回教室拿東西看見了楊麗出現在她原來的座位上。不知是學生們惡作劇故意這樣以訛傳訛,還是他們真聽見了看見了,總之整個校園裡頭陷入了一片恐慌,就連那些陪睡的老師們都開始焦躁和不安。
開始越來越多的有家長要求學校放棄住宿製,在強大的壓力麵前,路近的同學們被允許可以在晚自習下課後回家,那也都是家長來接的,不然誰也不敢獨自走下那條長長的斜坡。但是更多像我這樣路遠的,至少有兩百人,依舊隻能選擇住校。
也有家長提議找點懂的人來做做法師,但這裡可是學校,宣傳無神論的基地,校方怎麼可能會答應。於是,校園鬨鬼的傳言還在繼續,到了最後發展到陪睡的老師們增加到兩個,所有的人晚上都不敢再起夜,全都蒙著被子祈禱快點到天亮。
我除外,那段時間裡,我睡的很香,這跟從小膽子大有關。我的床位靠著窗戶,我也的確曾經在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看見窗外有一個紅衣女子飄來走去,但她又沒來找我,我又何必去關注她呢?
第二年開春,學校新建的教學樓建好了,我們開始搬到去年的教學樓繼續住宿生涯,也就是那個兩層的宿舍樓,而原來那排平房的宿舍樓被現代化的推土機在一天之內就全部推平了,按照規劃,那塊地方將會新建一個大禮堂和圖書館。
到了新的宿舍樓裡,大家開始逐漸淡忘了去年那個命案,因為換了一個新環境,時間也過去了半年,生活和學習都開始逐漸走上了正軌。隻是我們開始卻忘她的時候,她卻並沒有忘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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