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1 / 1)

這日之後,霍玉衍的運氣變好了不少。

他手下的人做事乾淨,那窮書生被他們尋人趕走之後,便再沒了蹤影。他派人去查,便知那書生果真灰溜溜地跑了,躲到了鄉下那個漏雨漏風的破宅子裡。

而婁婉君往西市去了兩次,沒找著人,便也作罷了。

反倒讓霍玉衍趕了巧。他手下的人時刻盯著婁婉君的動向,設計叫霍玉衍偶遇了幾次。

漸漸的,婁婉君便不再提那書生,反倒整日滿眼裡都是他,還主動領著他遊臨安了。

霍玉衍將這一切的變化都看在了眼裡。

他知道婁婉君的脾性,也自認將她這喜好拿捏得清楚。果真,她容易上鉤得很,如今不必他相邀,婁婉君便會主動來尋他了。

這個時候,就需要他來做些推拉的功夫。

他便保持著那副溫吞和緩的態度,不推拒,卻也不主動,溫和又若即若離,就好像真就把婁婉君當成妹妹,絕沒有半點旁的心思一般。

婁婉君便漸漸地開始急了。

她臉上藏不住事,漸漸的,焦躁急切的心情溢於言表。

霍玉衍看在眼裡,隻不動聲色。

一直到了這一日。

婁婉君興衝衝地告訴他,西湖的荷花開了,想領他一同去看。霍玉衍卻道有些瑣事要忙,一直退了兩日,才遲遲應了婁婉君的邀請。

婁婉君在西湖上租下了個畫舫,與霍玉衍一起在窗邊坐了下來。

二人交談了一會兒,婁婉君一直醉翁之意不在酒,講話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沒一會兒,霍玉衍身邊的小太監出去倒茶,婁婉君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

“我記得……你如今也有二十七了吧?”她問道。

霍玉衍心下微動,麵上半點不顯,溫和地笑道:“是有了。這時間當真是白駒過隙,想來我認識婉君妹妹的時候,也不過十來歲。”

婁婉君將兩隻手握在一起,局促地捏了捏。

“那你父皇,也沒有催你娶妻?”她問道。

霍玉衍聞言,溫和地笑了幾聲。

婁婉君立馬急了:“你笑什麼啊!”

霍玉衍正了正神色,恰到好處地開玩笑道:“妹妹這般問,可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婁婉君紅了臉,像是被踩到了痛腳一樣。

“我隻不過是問問罷了!”她急道。

霍玉衍見她這幅模樣,便又笑了。

“自然是催了的。”他笑容溫和,道。“不過,我一直不大願意,父皇便也沒什麼辦法。”

“為什麼呢?”婁婉君脫口而出。

霍玉衍抬眼看向她,眼神有些深。

靜默了須臾,直到婁婉君有點局促地低下頭去。

“一則,我這身體,娶了誰家姑娘,都是拖累。”他說。“二則,我喜歡的姑娘,也不是鄴城中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婁婉君立馬抬眼看向他,眼神閃了閃,像是有了光。

“怎麼?”霍玉衍故作不解。

婁婉君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地問道:“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啊?”

霍玉衍看向窗外,目光悠遠,像是有些向往。

“我喜歡那種自由熱烈的女子。”他溫聲開口,單這語氣,聽上去都極為深情。“那樣的女子,素來正義又恣意。許是我從小循規蹈矩慣了,看到這樣的姑娘,總歸是向往的。”

說完,他看向婁婉君,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我身為太子,這麼想,總歸是奢望的。我肩上擔著社稷,非但我自己不能放肆,我的婚姻大事,自然也不能門不當戶不對了。”

“可是我……”婁婉君脫口而出。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霍玉衍的聲音,也驟然停下了。

二人四目相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婁婉君麵露羞惱的時候,霍玉衍淡淡地笑了。

“婉君妹妹。”他說。“你有沒有感覺,我方才說的那般女子,與你很像?”

婁婉君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便見霍玉衍無奈地一笑。

“但是我也知道,婁叔叔是南景的人,如今忠於霍無咎,斷不會再為我所用了。我不想讓婁叔叔為難,所以你我二人,還是做兄妹更適宜些。”

說著,他抬起頭,認真地看向婁婉君。

“這些時日,我也在猶豫,但前兩天,也算下定了決心。婉君妹妹,我的心意,你隻需知道就好,即便是做兄長,我也能護你一世無虞的。”

他看見婁婉君的眼眶紅了。

片刻之後,她哽咽了一聲,道:“但是,你怎麼沒問問我的想法呢?”

霍玉衍一時沒有說話。

便聽婁婉君接著道:“你本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我父親既已歸順北梁,沒有說不聽你號令、反倒去追隨霍無咎的道理。這三十萬人馬雖不算多,但也能做你後盾。而我雖不過是介女流之輩,這樣的事,我還是說得上話的。”

說話之間,船已經漸漸靠岸了。

婁婉君倏然站起身,目光灼灼,看著霍玉衍。

“……霍哥哥,你等我。”她說。

說完,她轉過身去,在船還沒靠岸的時候,便大步走了過去,一步跨到了湖岸上,以一副下定決心、視死如歸的氣勢,大步走遠了。

霍玉衍坐在原處,片刻,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魚上鉤了,成了。

而另一頭,拐了個彎,走出霍玉衍視野的婁婉君,卻站定了腳步,麵露嫌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既是要緩解剛才為了掉眼淚而掐出的疼痛,也要搓掉那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都怪霍無咎。她心道。

給她安排了個這麼費勁的差事,他霍無咎倒是坐收漁翁之利了,反讓她跟霍玉衍對著演戲,酸得牙根都倒儘了。

——

而這些時日,霍玉衍的動向和情況,霍無咎都了如指掌。

可不就是了如指掌麼?婁婉君性子直,並不太應付得來霍玉衍,更彆提同他麵對麵地對壘了。

每次她見霍玉衍之前,都是霍無咎得了消息,再提前同他講好,如何應對霍玉衍。

霍無咎之熟練,對霍玉衍之了解,讓江隨舟都有些瞠目結舌。

一直到了這日,婁婉君剛離開西湖,霍無咎手下的人便將婁婉君和霍玉衍的消息帶回來了。拿著這般出色的結果,江隨舟不由得重新審視了霍無咎一遍。

這眼神看得霍無咎有點兒不自在,撲上去一把就將他撈進了懷裡。

“什麼表情。”霍無咎不滿道。

江隨舟歎了口氣。

“我隻是在想,當時在王府時,不給你同其他妾室鬥法的機會,簡直是屈才了。”他說。

霍無咎的眼神變得不善了起來。

“說什麼?”他的語氣中染上了威脅。

江隨舟昨日夜裡才讓他折騰了一遭,此時是斷不敢再惹他了。他連忙改口道:“就是說你有謀劃,會算計。”

“這有什麼難的。”霍無咎嗤了一聲,將江隨舟手裡那封密信抽走了。“他隻以為就他長了腦子?隻不過是仗著旁人懶得同他計較罷了。”

他這幅模樣,簡直像將尾巴都揚到了天上去。

江隨舟看得直笑。

霍無咎由著他笑了一會兒,直到讓他笑得有些惱了,翻身又要折騰他,江隨舟才連忙收住了笑意。

“不過,婁姑娘那邊計劃得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就可以有所動作了?”他道。

霍無咎狠狠親了他兩下,道:“再等兩天。”

果然,幾天之後,臨安城裡便不太平了。

這不太平竟是由婁鉞而起。自從歸順了霍無咎,婁鉞向來唯霍無咎命是從,但這些日子,卻奇怪得緊。

婁鉞開始不聽霍無咎的指揮,甚至開始和他反著來了。

起先,隻是霍無咎安排婁鉞去鎮守某處守備薄弱的郡縣,但婁鉞卻嫌那兒偏僻難行,又嫌棄霍無咎撥給的糧餉不夠多,故而當著霍無咎的麵便撂了臉色,直言自己不去。

二人因此在軍中大吵了一架。

霍無咎大怒,斥他不聽軍令,但婁鉞卻反駁道:“軍令?我隻知道聽皇上的命令。那地方那麼偏,你怎麼不讓旁人守去?再說了,皇上發話了麼,太子殿下發話了麼?隻要太子殿下一句話,我這就領兵去守!”

霍無咎摔門而出。

這之後,自然是霍玉衍兩方安撫,才平息了他們二人之間的矛盾。

而這反常之事,漸漸也傳出了原因來。

聽說婁鉞對霍無咎不忠,是因為他女兒婁婉君的緣故。聽說婁婉君似是盯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回去便同她父親大吵大鬨的,似是想拿那原屬於南景的三十萬大軍做嫁妝。

這嫁妝,自然是不能讓霍無咎隨意調遣的。

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霍玉衍那邊八風不動,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但婁婉君,卻結結實實地因為這個在軍中大發了幾次脾氣。

也算是將這事兒坐實了。

霍玉衍倒是樂見其成。

畢竟在這傳聞之中,他一直都是個被動的身份,一切都是婁婉君和婁鉞做的。而這傳聞,自然也頗有擾亂軍心的作用,更是讓軍中諸將重新審視他和霍無咎的身份。

此後,誰才是正統、究竟該聽誰的話,自然是更加昭然若揭了。

霍玉衍坐享其成,隻等著找到合適的時機,隨便給婁婉君一些甜頭,讓她去逼迫婁鉞,主動向他父皇提出要嫁給他。

婁婉君這身份,怎麼都算是南景的叛臣之女,他父皇想必不會允許她嫁給自己做太子妃。恰好,他也不想輕易地拿太子妃的位置來作交換,屆時擺出幾□□不由己的無奈,婁婉君就也願意給他做妾了。

大事將成,霍玉衍也舒心了不少。恰逢快到十五,他便假惺惺地邀請霍無咎,十五之夜一同在宮中小聚。

——畢竟大事辦成之前,還是要好好安撫一下他的。

霍無咎倒是欣然答應了。

故而十五這日,天色還沒擦黑,宮中設宴的宮殿便熱鬨了起來。宮人來來往往,殿中燈火通明,精美的瓜果和菜品流水一般送了進去。

霍玉衍仍舊是卡著開宴的時間,才姍姍來遲的。

他來時,座上已經坐了人了。因著是家宴,故而整個宴廳總共也沒幾個人,除了霍無咎,也隻有他的幾個寵臣了。

但是……

霍玉衍的目光掃過殿內,卻發現,那不速之客又來了。

……陰魂不散的靖王,正坐在霍無咎的身側,眼如水波,瞧著他笑。

二人目光一撞,便聽那靖王開口了。

“太子殿下來得好晚。”他說道。

“有些瑣事,絆住了腿腳。”霍玉衍淡淡看了他一眼,轉開目光,淡笑著應道。

卻見那靖王沒骨頭似的,身段一軟,朝著後頭的椅子上一靠,笑起來慵懶嫵媚的,嘴上卻不依不饒。

“是讓婁家姑娘絆住了腿腳吧?”他笑問道。“隻是不知,今兒個家宴,怎麼不見婁家那位準太子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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