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東王正開懷發出反派笑聲之時,忽然頓感胸口一窒息,心慌感自胸腔漫延開,仿佛身體中的力量受到召喚正在絲絲縷縷流失。
難道是北王那個王八犢子對我下了毒手?
東王動作一頓,臉色一變開始運轉內功檢查身體。
剛發現身體無甚大礙,就聽門外傳來一聲晦氣的話.
“報————”
聲音尖銳急促,聽起來像天塌了一樣。
“不好了—大王——不好啦————”
一長串拖音傳來,東王不悅地皺起眉眼,一腳踹翻飛奔而來的小妖。
“說什麼觸黴頭的話呢,本王好得很,給老子把舌頭捋直了說話!”
東王大發雷霆,雙手叉腰,對著翻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小妖又補了兩腳。
蠢東西,他正大獲全勝呢,他可太好了!
底下的小妖委屈至極,跪地抬頭如實稟報道:
“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怨魂,將底下的兄弟咬傷不少,關鍵是趕也趕不走,城內已經亂作一團了。”
“北王手下的殘兵汙蔑弟兄們不乾淨,是災星,走到哪臟到哪……”
小妖委屈巴巴添油加醋,心中對那些殘兵鄙夷至極。
真不明白大王為何留著那群沒素質的妖,明明已經被關起來了,還一副天王老子的拽樣,看見他們就吐口水。
“把那群不知好歹的嘴巴給我封起來!”東王勃然大怒,不明白這樣的事怎麼需要向他彙報,底下的人是翻車魚嗎?蠢得他頭痛!
底下跪著的小妖頓了頓道:“封了。”
“但是他們不滿意,趁著那些怨魂作亂,掙脫了束縛,從牢籠裡闖出來了,現在和底下的兄弟正打著呢。”
小妖越說越小聲,根本不敢抬頭看東王的臉色。
下一秒,肩膀上傳來一陣大力,他被東王一腳踹飛出去。
“這麼大的事你不早說,在這跟老子繞彎,蠢貨!大蠢貨!”
東王氣的語無倫次,急匆匆走了,甚至顧不得問一句哪來的怨魂。
外麵的怨魂越聚越多,當東王出現後,熟悉的氣息令他們一齊轉過頭,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東王粗眉一擰,看見本該禁錮在東王宮血池裡的怨魂出現在這裡,表情十分難看。
“是誰放你們出來的!”
東王沒想過自認為堅如磐石的王宮被人摧毀得渣也不剩。
頂多認為手底下那群蠢貨誤將池子裡的怨魂放出來了。
在怨魂朝著他攻擊時,手中的刺棍兩棒子便將一排怨魂敲散。
更多的怨魂撲了上來,張口咬住了東王的——頭發!
東王隻能一隻手將怨魂往下拽,另一隻手掙紮揮舞,看起來滑稽可笑,像個街頭雜耍的賣藝者。
就差腳下蹬著個獨輪車了。
底下人看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吵鬨的聲音,嘰嘰喳喳亂作一團。
怨魂一波又一波,像是無止儘似的,這些年他抓來的怨魂都來了。
東王身上臉上血肉模糊,那些手下不少已經被咬的白骨森森。
沒有血池的禁錮,這些滿身怨氣的魂靈根本無法控製。
他與北王激戰也隻消耗了一半兵力,如今這些怨魂,他原本的食物,竟然將他剩下的大軍咬的四處潰逃。
東王看著眼前亂象渾身妖力暴漲,身影極快穿梭在黑氣壓壓的怨魂堆裡,身後的妖氣聚攏成一隻巨大的黑手,從四周無聲彌漫接著向中心靠攏,竟一把將那群怨魂掐在手裡。
“一群螻蟻也敢海底翻天,真是不知死活!”東王森然的聲音響徹海域,他憤怒到極致,漆黑的妖力竟然比那些淡墨色的怨魂更加濃稠,硬生生將怨魂裹挾淹沒。
刺耳的嚎叫聲自海底迸發,活著的妖皆忍不住死死捂住耳朵。
他們感受到極致壓抑心臟的痛苦,那些聲音仿佛刺破耳膜刺破頭骨,刺破每一根神經。
東王加大輸出妖力,雙爪一抓,那團黑氣更加濃鬱地鼓動著,一鼓作氣將所有怨魂封閉其中,被迫向他臣服。
怪叫聲慢慢停息,原本在地上痛苦打滾地小妖們也回過神來。
看著東王眼中充滿了崇拜。
“真不愧是大王,一出手那群怨魂便沒了造反的本事,隻能成為大王的盤中餐!”
底下小妖歡呼。
東王卻麵色猙獰,看著那群趁亂逃跑的俘虜,下令道:“將剩下的俘虜都給我殺了,我手下不收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東王雙目赤紅,壓下喉嚨間濃鬱的血腥味,仿若無事地回到宮殿內室,一口血“哇”地吐出來。
剛剛耗費大量妖力鎮壓那些怨魂,加上身上舊傷未愈,竟然傷到這種地步。
在此休整幾天也好。
他摸了摸自己殘缺的一隻眼,心底暗暗發誓:
等他抓到北王,一定生生挖出他的一隻眼,給自己接上,到時不僅要他生不如死,還要一點一點折磨他,讓他隻能苟延殘喘地看自己稱霸海域。
東王勝利的喜悅被衝刷得一乾二淨,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傷。
殊不知,符渠的大軍已經兵臨城門。
“報————”
急促的報告聲傳來,東王煩躁睜眼。
“不好了—大王——不好了————”
又是那個觸他黴頭的小妖。
東王一隻手扶著頭,偏頭盯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小妖。
他如今正是虛弱的時候,懶得站起身一腳踹飛他。
“說!”東王壓抑著怒氣,這次若又是底下人出了什麼岔子,他就送那群蠢蛋重新投胎。
小妖雙目驚恐,大叫道:“大王,攻過來了,鯉人帶著軍隊攻過來了!”
東王“刷”地站起身,“什麼!”
鯉人都被江寒陰殺光了,怎麼還能攻過來?
雖然江寒陰死在一個女人手上,但他又不是被美色迷昏了眼,怎麼會懼怕殘存的幾個鯉人。
當初鯉人一族龜縮在中心島嶼,他看不上那小地方,尚且不放在眼裡。
如今鯉人被殺的隻剩寥寥無幾,他就更不會放在心上。
“哪裡來的軍隊!”東王咬牙怒道,一隻手拿上旁邊的刺棍,絲毫不敢耽擱外出迎敵。
城門外。
符渠一身黑甲,將整個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尤其是那張臉上一雙冷如寒潭的眼。令人望而生畏。
她甚至沒有喊話叫囂,嘴上隻說出兩個字:“攻城。”
身後五千輕騎便立刻如流矢般躍上城樓。
東王麵色難看,他的東王宮恐怕被這個女人拿下,那些怨魂也是她所為!
而他手下的兵還沒修整好,便被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但他退無可退。
若是退向西王宮,勢必與北王有一戰,甚至對上西王宮的人,他本意是西王與北王相互消耗,他去坐收漁翁之利。
但如今若是迎上來勢洶洶的鯉人軍隊,尤其是不知那鯉人有何本事,他心上的成算不足三成。
但他東王也不是什麼孬種。
於是怒吼道:“所有妖給我上,誰殺了為首的女人,本王就封他為將,整片海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東王扯著嗓子叫嚷,眼前忽然一暗。
符渠身形靈活,幾個騰躍之間便落在東王眼前。
手中雙刀閃著寒芒。
而那女人正一副看死人的樣子看著他。
東王忽然就慫了。
竟然生了想逃的心思。
可雙腿卻被釘在原地。
他硬著頭皮張揚氣勢道:“你就是符渠?”
僅剩的一隻眼眨也不眨,緊緊盯著眼前人。
符渠手中雙刃一轉,刀鋒射出寒芒,“那你可得記好了,這是送你去黃泉路的人的名字。”
雙刃迎上粗礪的刺棍,卻靈活如遊蛇,順著棒身摩擦滑動,細碎的火花一路蜿蜒,尖銳的刀刃直刺手心,逼迫東王棄棍逃亡。
符渠眼神冷厲,伸手將鴛刀扔出,鮮血飛濺,手下敗將應聲倒地。
她緩步走去拔出彎刀,一腳將東王從城牆踢下。
高冷肅然的聲音傳開:“殺無赦!”
滿目鮮紅也沒有映暖那雙寒眸,符渠踏著腳下的屍體衝在最前方,所到之處無一活物。
身後的士兵跟隨著她的步伐衝鋒陷陣,士氣浩蕩,聲勢動天。
北王宮被收入囊中。
“整頓兵馬,明日出發西王宮。”
符渠臉上一片淡然,仿佛接連拿下兩座王宮都不能使她高興。
她看著滿地屍骸,垂了垂眸,看向一直跟在身邊從未出手之人。
“超度吧。”
語氣冷淡漠然。
她雖然不是嗜血殘暴之人,可麵對一地仇人的屍體,她做不到同情,沒笑出來都是她看在歸屠是個出家人的麵子。
歸屠感受到她淡淡的善意,反而無奈笑出聲。
“佛家超度也是看因果的,我隻渡那些無辜慘死的凡人之魂。”
不渡你的仇人。
符渠看了他一眼,“那你動作要快,明日我們就出發了。”
她沒讓歸屠參與進來,是因為這本就是與他無關的戰爭。
他沒道理再染一身殺伐之氣。
歸屠手中的蓮花燈座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如太陽耀目卻不刺眼。
無數的經文從金光中流出,在地麵上緩緩鋪就一條金色的通天之路。
原本被困住麵目猙獰的怨魂們茫然了一瞬,身體不由自主跟著往前走,踏上那條金光之路之時,似有暖意自腳上傳來。
常年泡在腥臭血池中的氣味也被清雅的蓮花香味驅散。
他們雙目慢慢澄明,恢複世間的記憶。
連流出的眼淚也是清澈透明的。
金光之路蜿蜒而上。
那些自人間而來的怨魂終於找到了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