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女修雖多，卻都是已經被迫害過的人。
他們所站立的最深處，兩排空蕩蕩，可見人已經沒了。
再往前看一點，那些是肚子平坦，雙目失神，儘管活著，那種死亡絕望的氣息一直籠罩著她們，已然被破腹取胎煉成丹藥的，結金丹的金丹被挖，未結金丹的，就等著以身入藥。
而那些胎兒還在腹中的，都是待宰的羔羊。
林風白試圖說服顧昭昭。
“她們身上都被雇主下了咒印，就如同困在花滿樓的我一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處可藏。”
“你如今能護住她們，你能保證一直護住她們？”
“那些身懷六甲的女修，如何看待她們生下來的孩子，那是葬送她們仙途的存在。”
“到時候，她們隻會把怨恨轉移到你身上，恨你為什麼給她們希望卻不能一直保全她們，恨你為什麼要讓她們這麼艱難地活著。”
“你好好看看她們，這樣屈辱地活在這裡，她們還有生的欲望嗎？”
“修真界容不得廢物。”
林風白言辭激烈，一番話說下來額角已經沁出汗珠，正微微喘著氣。
顧昭昭看著他，打開了結界。
她看著一排排躺著的女修，她們身上的死氣比黑暗更黑暗。
“解開困住她們的鎖鏈。”顧昭昭對著林風白隻這一句。
她知道他一定知道。
既然尋芳閣與花滿樓一丘之貉，沒道理困住人的咒印不一樣。
林風白歎了口氣，他就知道勸不住她，隻是忍不住提醒，“這咒印一解開，買下她們的雇主立刻就會有所察覺，你要將她們安放在哪？”
顧昭昭不知道這裡還有多少清醒著的人，在這幽暗的空間內，她的聲音磁性而有力量，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知道你們在這裡遭受了很多非人的虐待，”顧昭昭看著黑暗中無聲的所有人，聽見她的聲音，連那些抽泣聲都漸漸止住，仿佛回到無邊無際的回憶中的絕望，“我不能保證你們跟著我出去還能回到原來安定的生活，可是如果你們願意，至少還能有手刃仇人的機會。”
她又道：“倘若你們覺得今生無望，我能親手給你們最後的痛快。”
“是死是活，如今掌握在你們手裡。”
“想活的，能自己走就走到門前的傳送陣，我會將你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那裡能讓你們重新開始修煉。”
“不想活的，我會親手給你們一個痛快，讓你們體麵地死去。”
顧昭昭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卻又給人一種平靜之感。
林風白在她說話之時，已經將那些縛身咒解開。
最靠近她的一角，有一隻手顫巍巍伸了出來，她聲音嘶啞，努力了很半天都沒發出聲音，隻發出“呼哧呼哧”的動靜來。
顧昭昭將隨身的丹藥喂了進去。
她才有說話的力氣。
“我原來是金丹巔峰的修為，修為沒有了，人也廢了，我想化為厲鬼，將那畜牲生生撕碎！”叫聲淒厲慘絕，女修的手一直在揮動，似是想狠狠砸下，卻連起身都艱難。
顧昭昭手心積聚一團混沌之氣，霧狀閃著白光，朦朦朧朧的，如一團柔和的煙霧。
她隨手一拋，“轟隆”一聲，竟將身後的巨石牆壁生生砸出深不見底的大洞來。
遠處是帶著白光的出口。
她眉眼低斂，讓人捉摸不透。
“想活，就往裡走，去傳送陣。”
“想死，從這就可以出去了，抓你們的人會回來找你們。”
剛剛說話的女修，費力翻個身，看著背後一團光亮，而臉因背光而模糊不清的顧昭昭，良久吐出三個字，“我想活。”
我想活，想好好活，想親自殺了那些害過她的人，將那些地獄的惡魔碎屍萬段。
她心裡有磅礴的恨意，卻都化作眼角無力苦澀的眼淚。
顧昭昭將人扶起，聲音低帶著安撫，“你會活下去的，即使沒有金丹，我也能讓你修煉。”
話音剛落，那些人爭先恐後從黑暗中跌跌撞撞往傳送陣跑，有的已經披上衣服，有的連衣裳也顧不得。
團團和小雪女從尋芳閣外麵拿了很多布料進來，也能勉強讓她們遮羞。
顧昭昭就這樣看著，無聲無息，眸中風雲再起。
那些沒有動彈的，已經死去多時了。
沒有人不想活，遭受這些不是她們的錯。
站在旁邊的林風白歎口氣，不知道為什麼，顧昭昭這樣的行為，才讓他真正感到高興。
不是因為她善良，如同當初救下他那樣救下這些女修，而是，當她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他才感到安心。
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拉近。
終於她的身邊空無一人，隻剩下他。
林風白嘴角噙著一抹不易被察覺的笑，緩聲開口，“你給我的丹藥，我已經有眉目了。”
聞言顧昭昭將眼神落在他身上。
林風白仿佛看得見似的，準確找到顧昭昭的方向，將自己的結論告訴她。
“那丹藥外麵是一層藥殼，真正的藥包裹在裡麵。”
“一種類似於蠱蟲的控製心性的丹藥，與蠱毒不同，那是用同命連心鳥的內丹和執念作為連接。”
“竟然有人能想到以這種方式煉製丹藥，真是奇才。”
林風白眼底閃爍著一種驚異的神色，似乎對煉藥之人格外感興趣。
顧昭昭眼神複雜，同命連心丹這東西，也是陳擇天搞出來的。
如果按照原有的軌跡，陳擇天控製林風白，將他作為自己的第二把手培養控製。
“有辦法解開嗎？”顧昭昭忍不住出聲打斷。
“同命連心鳥是兩情繾綣的鳥，生時雙宿雙飛，死了靈魂也會相互交纏，不分彼此，那丹藥以是雄鳥內丹煉製，如果我猜的沒錯，煉製丹藥的人手裡，還有一顆雌鳥內丹煉製的丹藥。”
林風白神色凝重，“隻是這丹藥一般用在道侶身上。”
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疑惑，似乎不明白顧昭昭怎麼會有這丹藥。
“倘若那人手裡有鳥後內丹煉製的丹藥呢？”顧昭昭聲音漸沉，一個她從未在意的事情湧上腦海。
同命連心丹是陳擇天發明的。
難道早在一開始，穆雪和陳擇天就攪和到一起去了？
尋芳閣背後有雪家，那花滿樓呢？
顧昭昭覺得腦海裡的信息一團亂麻，事情的發展似乎奇怪起來。
可她明明聽見穆雪還在威逼利誘，甚至不惜用蝕心蠱招攬他。
怎麼會從一開始就為了她煉製同命連心丹？
顧昭昭還在沉思，林風白已然回答，“倘若她手裡有鳥後內丹煉製的丹藥，就能讓所有吃了這顆丹藥的人傾心於她。”
“大師姐想讓誰傾心於你？”林風白臉色有些奇怪，問出的話也十分大膽。
過了一會沒回應，又自問自答，“既然你要解藥，也不是全無辦法，隻是需要費點時間。”
顧昭昭仍然沉默著。
她發現有人在不斷靠近。
林風白沒聽到動靜，不得不自說自話，“我需要你將我帶在身邊，這樣我研製出解藥，就能第一時間告訴你。”
顧昭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口道：“隨你。”
林風白心上一陣雀躍。
“你帶著那些人先離開，把他們都安置到水雲山上。”
“好。”林風白感受得到傳送陣的靈力波動，他身邊跟著的小狐狸阿階也跑了過來。
顧昭昭的傳送陣極大，一道又一道強光亮起，整個巨大的洞府空蕩下來。
她將那些死去的女修用烈火焚化，裝進了芥子袋裡。
剛站起身來，就有一人明目張膽朝她走來。
顧昭昭抬眼望去，眼底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