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擇天眼瞳微暗，抽了下嘴角，“你想問什麼？”

他以為她會問當年他們對雲溪做了什麼，亦或是引靈入器的方法。

清冷冷的聲音傳來，“那些引靈入器的靈魂，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們重入輪回？”

陳擇天頓了一下，以為自己沒聽清，看著顧昭昭神情認真的側臉，喃喃道：“靈魂入了法器，就是器靈了，沒資格入輪回，況且也不是全部靈魂都能引入法器，在煉製的過程中，多少會有殘損，都不完整了。”

“至少得是完整的靈魂，才能再想其他的。”陳擇天搖著頭。

但凡能成功引靈入器的法器，都是可以比肩神器的存在，誰會舍得毀了？

顧昭昭不再開口，隻推門進了尋芳閣。

陳擇天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花滿樓當年被重雲清算，那是因為好幾家尚在幼年的好苗子被拐來當了爐鼎，幾大名流世家聯合上告執法堂，這才有他下來徹底清查。

話說難聽點，若不是牽涉到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花滿樓的生意何止開遍西洲？

如今尋芳閣能存在到現在，光是他知道的，背後就有四海宗和風家、雪家的手筆，雪家暫且不算，風家也是如今的八大名流世家。

八大世家命脈相連，關係盤根錯節，誰知道背後是不是他們一體支持的。

但他又不敢多說，如今兩邊人都想要他的命。

尋芳閣撤走的很乾淨，隻剩下空樓閣。

顧昭昭掃了一眼，便往裡走。

兩邊並排著小隔間，看起來像是試衣服的地方，走廊一眼便看到底。

“帶路。”顧昭昭將陳擇天推出來。

陳擇天倒是輕車熟路，從左邊倒數第三個小隔間進去，打開一道暗門，七彎八拐的，一直在下樓梯。

顧昭昭步履輕鬆，神識放開打探著。

陳擇天抓住機會將顧昭昭關在裡麵自己跑了出去。

顧昭昭也沒去追。

想找死她不攔著。

狹小的樓梯空間，顧昭昭能感受到這裡的靈魂殘留。

神識中隱隱刺痛。

一道蒼老的金光傳來聲音，“這裡怨氣太重了，回去吧。”

老佛僧也是為她好，怨氣重的地方，極易被影響心神，尤其是如今她體內靈氣混雜，瞬息儀將靈力魔氣都往身上引。

她也全部照單全收。

顧昭昭腳步未頓，隻是拿出厄咒妖獸骨。

羌怨和阿霰一出來，也連連皺眉。

“這是什麼地方？怨靈之氣竟然比我這個千年怨魂還重。”他們妖獸的怨氣很直接乾脆，隻想著奪舍重見天日。

但這裡的怨氣是毀滅一切的暴戾，像是受儘了世上最殘酷的折磨，連死也不能解脫，除非將所有人一並拖下地獄。

“怎麼這麼絕望？”阿霰也曾在絕望中掙紮，對這種感情尤為敏感。

顧昭昭抬眼，隻見一個洞府，上麵寫著鹿苑。

她沒猶豫，破魔劍破開上麵的禁製，直接進去。

她愣住了。

顧昭昭對上了無數雙怨恨絕望的眸子，兩邊是綿延看不到頭的石床，借著洞府破開滲漏進來的微弱光芒，石床上用鐵鏈嚴嚴實實捆著的，全部都是赤身裸體的女修。

甚至連一件遮擋的衣料都沒有。

一股巨大的壓抑情緒湧來，她後退一步，退出洞府外，扶著牆壁緩緩蹲了下來，像是剛剛那一眼耗儘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發現自己突然失聲。

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本躲在她神識空間的小雪女飛了出來，她看著心神動蕩的顧昭昭，情急之下竟直接劃了形。

一個小小的三歲女娃形象。

一同化形的，還有她的契約獸團團。

顧昭昭隻看見一隻手伸到眼前。

一雙青筋畢露，骨節分明的手。

聲音低沉帶著凶，卻讓她回過神來。

現在不是該悲慟的時候，救人要緊。

顧昭昭借著團團的手站了起來，也漸漸冷靜下來。

“你帶著小雪女上去找衣服，我先煉製丹藥。”

小雪女顧不上為自己化形高興，也沒在乎顧昭昭如今的冷漠。

她有些急，小手施展靈力，雪色的靈光彙成絲線，織成一截雲錦。

秀口微抿，一件雪白的衣裳落了下來。

顧昭昭還沉浸在剛剛那一眼自己看見的景象。

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現在她才明白陳擇天為什麼要跑，她握緊了手心，若是剛才他在，她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顧昭昭重重吐出一口氣，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丹藥，可那遠遠不及，她需要人幫忙。

小雪女扒了扒她的衣角，指著地上的衣服。

顧昭昭俯首摸了摸她的頭，“靠近外麵的姑娘，你把衣服給她們，我去救裡麵的人。”

外麵的姑娘，還隻是被禁錮住，可待的越久，裡麵的血腥味越明顯。

她深吸了一口氣，徑直往裡走去。

走之前，她拿出了第一次遇見林蘭時，他答謝給的回春丹。

這回春丹上也有追蹤粉，隻是她當時收下後，隔絕了追蹤。

如今她直接將丹藥拿出來，瓶子就放在門口。

想必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她片刻沒有耽擱，先是用靈氣驅散了裡麵讓人渾身酸軟無力的氣味，又解開了這裡禁製，讓光照進來。

裡麵的姑娘很安靜，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不像外麵的人，被下了禁言咒，用或驚恐或怨恨的目光盯著她。

這些反而沒事。

小雪女長的可愛，拿著衣服往彆人身上披著的動作也輕柔。

反倒安撫了不少人。

看著衣服，她們反而哭了。

一時之間，耳邊都是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越往裡走，越昏暗，那些姑娘的肚子也就越大，雙眼越是無神。

看到最裡麵時，顧昭昭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她看見一隻巨大無比的煉丹爐。

濃厚的血腥味即使再多的丹藥香也壓不住。

裡麵的石床明顯空蕩了一些。

四周都是血跡，地上掉落的，還有血跡乾涸的殺豬刀。

顧昭昭眉心的瞬息儀印記隱隱發黑。

一閃一閃顯示著主人劇烈變化的心情。

煉丹爐吸收了太多怨厄之氣，竟然也有魔化的傾向。

顧昭昭雙手結印，袖中幾張天品符籙飛出，從四個方向貼上丹爐。

接著用儘全力一掌揮向丹爐，瞬間四分五裂。

丹爐雖大，也隻是殼子唬人，內裡是空心的。

顧昭昭眼神暗淡，應當是方便塞人進去，才做這麼大。

丹爐碎開之後，裡麵有一處凹陷下去的台麵。

中心有一塊管狀空間，也被一同震碎。

顧昭昭這才發現，裡麵有顆丹藥。

她腦海裡回憶起陳擇天那句“抓人囚禁，逼良為娼，剖腹取胎，將人煉成丹藥”，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她沒有再露出什麼表情，隻是將那顆丹藥收好。

萬一，日後真有辦法，能保全一個人的魂魄，就保全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