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乾仙尊久久不語,隻是暗聲道:“若你不認可這種做法,就儘力去阻止吧。”
他並沒有覺得顧昭昭的冒犯了他,反而有一種孤軍奮戰多年,終於找到同道之人的感覺,這條路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走了。
厲乾皺起了眉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下去,完成自己的心願。
當年他拚儘全力毀掉了活人煉器的所有典籍,知道的人寥寥無幾,為了徹底杜絕這種殘忍的煉器方法,他甚至追殺了所有懂得此法的鍛造師,那群人同時也是冰機琉璃扇的鍛造者。
他們死去時怒睜的雙眼帶著不解,仿佛不明白為何他得了神兵反而還要殺了自己。
那些等著鍛造神兵的人也隻是以為他是為了一己私心,阻止其他神兵降世。
可笑!
厲乾看了看顧昭昭兩眼便平淡得移開視線,抱著自己的琴離開了。
顧昭昭歎了口氣,這時藍色的裙裾飄了過來,原來是洛水妖仙。
妖仙的眼睛仍舊是蒼白灰暗的,但嘴角卻掛著恬淡的笑。
洛水妖仙一邊從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推給顧昭昭,一邊又倒了一杯給自己。
“聽說你去了林海雪原,那你應該見到了那裡的我。”洛水妖仙輕聲說道。
顧昭昭點了點頭,靜靜地看著洛水妖仙,她的一顰一笑都極美,完全不同於陣法秘境裡的她。
“那你應當知道獻祭需要人心甘情願。能與主人心意相通的武器都是在上萬年靈氣浸潤的過程中,養出了自己神識的。絕世神兵寥寥數件,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會達到那個境界。所以當我知道有人能讓武器生出自己的靈識,還能鍛造絕世神兵時,我答應了以身煉器。”
洛水妖仙喝了口茶,目光渺遠。
“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我,也不過是我殘缺的神識而已,我那殘缺的神識已然與原來的器識同化,被厲乾鎖在林海雪原下的蒼穹冰晶裡。
厲乾殺光了當時的煉器人,也惹怒了上仙界的一些人,一路躲避追殺來到洛水。後來又耗費一半修為保護我的神識。”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厲乾得了冰機琉璃扇便半生不得安寧。如今你也知道了以身祭器的方法,切莫要讓第三人知道,也彆再讓彆人拿這種方法為禍蒼生。”
“貴宗的掌門師姐曾對我有恩,沒想到令師妹又是她的親生女兒,說起來還是你這個天生劍骨的更像她一些。”
顧昭昭起身拜謝,“多謝妖仙姐姐解惑。”
下一瞬,洛水妖仙便笑著飄走了。
顧昭昭在秘境中的疑惑已經完全沒有了,正當她感慨厲乾仙尊這樣一個冷漠的人,居然還有這麼美的妖仙姐姐甘願付出時,不禁想起了書中糟心的男主。
洛水屬於妖界,與人界一水之隔,是人、鬼、妖三界的分界線,如今在洛水逗留許久,也是時候返回人界了。
因為顧昭昭在陣法秘境中的“優異”表現,讓厲乾放棄對顧昭昭的考驗。按照厲乾的說法,她一個還沒有結金丹的豆芽菜還不配他考驗,臨行之前,厲乾將一本陣法秘籍遞給了顧昭昭。
顧昭昭微微詫異,本以為沒通過厲乾的曆練,就不會有什麼獎勵。
沒想到他人還挺好的。
顧昭昭露出一個感謝的笑,收到的是厲乾一如既往的冷哼。
顧昭昭師兄妹收拾行囊再次出發了。
琚琚懷著魔胎消失了,還帶走了洛城人全城的靈魂,雖然顧昭昭帶回了花錦的本命精魂,讓花錦的魂魄不至於消散,可是花錦的仙骨還在琚琚手中。
人死後的所有魂魄都歸鬼界管,可是魚骨燈能擾亂鬼界的秩序,肆意招攬、囚禁靈魂,還有一些本該在世間慢慢消散的靈魂也因魚骨燈的出現而慢慢凝聚恢複,若是讓這些靈魂壯大甚至逃脫到人間,會有無數人因此遭到劫難。
雲溪肩膀上蹲著的炎炎獸打了個哈欠,張口就噴出一小簇火苗來,團團也化成了一條手臂長的小黑蛇,盤桓在顧昭昭手臂上,不注意看就像是碧黑色漸變的手釧。
顧昭昭問道:“師兄,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雲霄抬頭看看了天色,“此番彥師弟也在人間遊曆,我收到他的簡訊,今晚他會和我們一起在洛城會合。”
雲溪看起來很好奇,顧昭昭卻麵如土色,因為彥師弟是師父內門弟子中最毒舌的那個。
重雲的親傳弟子這些年來一直隻有雲昭和雲霄,現在頂多加個雲溪。雖然師父親傳弟子少,但是師父的內門弟子卻有不少,隻要在宗門大比上取得好成績的都可以選擇成為師尊的內門弟子。
雲上宗有三大山頭,重雲是宗主,住在雲水山,剩下兩位掌門分彆是師兄陌商,住在玄淵洞,師姐瑕赤,住在漓源居。
內門弟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彥雙飛始終選擇重雲仙尊。
彥雙飛修的還不是正兒八經的仙道,而是玄道。
顧昭昭追書的時候能被彥雙飛的胡說八道笑死,因為他玄道能有小成靠的不是看破天機,算無遺漏,靠的全是那張烏鴉嘴。
但是現在顧昭昭笑不出來,因為他的烏鴉嘴十有八九都會應驗在自己身上,而且自己和他還不對付。
雲昭是個大直女,曾在授課的課堂上公開批判彥雙飛的占卜是旁門左道,不學無術。
當時就氣得彥雙飛再也不聽過雲昭的劍術課。每次看見雲昭都像見了鬼一樣,恨不得將空間分為兩半,徹底隔絕兩人。
雲昭最後被鎮壓在魔淵之下,被陣法吞噬自身靈力又反過來攻擊自己,日夜不斷受折磨,這陣法就是他想出來的。
一個小心眼又記仇還烏鴉嘴的男人,兩人再見真的不會打起來嗎?
顧昭昭幽怨地看向雲霄,心中有種想逃的趕jio。
雲溪還亮著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雙眼放光地看著兩人:“是那位在玄山門算卦占卜的玄道弟子第一人嗎?”
雲霄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期待啊!”雲溪快樂地說道。
聽聞找彥雙飛算卦的人能從玄山門排到山腳下。女修士們找他算機緣,男修士們找他算桃花。
據說十分靈驗!
曾有一位不求上進的女修士問他,自己能不能通過宗門大比,留在雲上宗。畢竟是第一大宗,考核嚴苛,淘汰也很殘酷,每一屆招收的弟子隻有一半能成功留下來,剩下的要麼成為山下的仆役,要麼來年宗門考核再戰。
本來女修士也沒抱多大希望,都打算宗門大比不通過就回家嫁人生子,結果彥雙飛說她會成功留下來。
此言一出,周圍人全都笑了。
大家都知道這位女修士是個遠近聞名的廢材,不僅靈根奇差無比,悟性也低,吸收靈氣的速度更是比彆人慢了一個世紀。
大家紛紛表示,她若是能留下來,自己倒立著走下山。
更有甚者,很多慕名而來的人聽聞此言表示此人就是一個騙子,空口白牙說大話,四處招搖撞騙。
結果一個月後的宗門大比那天,一半的修士不知道吃了什麼,紛紛肚子痛,甚至為了搶茅廁而大打出手,更不用說那些沒搶過直接拉褲子的,有近一大半人放棄大比,打算來年再戰。
那一年是唯一人沒招夠的一年。
就這樣,那位女修士成功地留在了雲上宗。如今已經在學丹藥了。
聽完這件事,雲溪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隨即問雲霄:“大師兄,彥師兄真的算這麼準嗎?”
顧昭昭搶著回答:“隻能說過程千差萬彆,但結果十有八九。”
雲霄善意地勸誡道:“儘量少和他說話。”
洛城陷入了短暫的沉靜之中,幾人來到之間的茶館,遠遠就看到一個梳著道士發髻的少年,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塗塗畫畫,看到幾人立刻就起了身。
顧昭昭遠遠就看到這人身上掛了一連串奇怪的東西,有令牌,有八卦鏡,口袋裡裝著插著新鮮柳條的寶瓶,衣服破破爛爛,有點像百家衣,臉蛋倒是清秀無比,眼睛狡黠靈動,眉心一點朱砂痣卻平添幾分正氣。左手桃木劍,右手三清鈴,背著七星劍,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我掐指一算就料到你會來此處歇腳,早已在此處恭候多時啦。”彥雙飛笑吟吟地看著雲霄,對著顧昭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顧昭昭:……
雲霄似笑非笑拆穿他,“此處是離洛水河最近的茶館。”
彥雙飛略過顧昭昭,嘿嘿笑兩聲看向雲溪,“這位師妹瞧起來有些眼生,是哪位仙尊慧眼獨具收的徒弟?”
雲溪害羞地躲在雲霄身後,雲霄替她答道:“這是雲溪師妹,師父今年剛收的弟子,等回去就辦收徒大典。”
顧昭昭則回了他一雙大白眼,無語道:“油嘴滑舌。”
彥雙飛冷哼一聲:“小師妹樣樣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和你一個師門,做你的師妹!”
聽見彥雙飛這麼說,饒是雲溪再遲鈍,也發現了兩人的不合,瞪圓了眼睛拉開他倆,“能入雲上宗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能遇見各位師兄師姐也是。”
“師兄很好,師姐,”雲溪彎了彎漂亮的眼睛看著顧昭昭,“也很好”。
顧昭昭本來還在氣頭上,聽見雲溪這麼說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心情還是變得格外好。
於是瞪了彥雙飛一眼,便不願和他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