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傅湫收到曉選的信件時,正被小師妹聒噪的講話聲給吵得煩悶不已。
小丫頭嘰嘰喳喳的,像一隻報春的鳥,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失陪一會。”沈傅湫向屋內的兩人說道。
然後他便出了屋子,去到走廊的拐角處,一個鮮少有人經過的角落裡,打開信封看了起來。
曉選一般不會寄急信給他,除非醫館裡出了什麼大事。他猜測可能是孫義又在尋釁滋事,惹了什麼麻煩出來。
小師妹不僅話多,而且還是個心裡兜不住事兒的大嘴巴,無論什麼秘密到她這兒都會變得人儘皆知,所以沈傅湫看信或者和人談論要事時一般都會避開她,即便她是穀主的女兒,同時也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沈傅湫一目十行,麵無表情地看完了信的內容。
他看似平靜,沒什麼情緒波動,但信紙被他捏住的部分已經變得皺巴巴的,還被指間的汗液給洇濕了一小片。
和他猜想的不同,信裡說的不是醫館的事。曉選先是簡短地客套了一下,向師傅問好,然後就直切主題,說曾經在醫館小住過幾天的喬拙來找他買藥,由於傷處私密,他隻是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匆匆幾眼就能看出傷得很深,而且是行床笫之事時傷的,信的最後,曉選表達了一下歉意,說師傅如果覺得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可以把信給扔了,或者找個地方撅個土坑埋了。
信的措辭既有謹慎、嚴肅的部分,也有不著調的、充滿孩子氣的語態。
曉選這個孩子比較早慧,時而會表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時而又喜歡悶聲做點匪夷所思的怪事。
但是他關於觀察沈傅湫這一塊兒,向來是不太會看走眼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曉選覺得師傅對喬拙的態度不太對勁,好像比對彆的人要更加……更加什麼呢?他一時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不一樣的,所以當他看到喬拙的傷處,回過神來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寫信給師傅,他覺得師傅肯定是在意這件事的。
但依照師傅的脾氣應當不會輕易承認,所以他才會寫下末尾那幾句話。
沈傅湫看完信,把信紙折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塊,收進了衣袖裡,然後若無其事地回了屋。
“小師哥,找你什麼事呀?還要出去看信,有什麼我不能看的?”
沈傅湫剛推開門,小師妹許蘇情就湊上前去問他。
他極為短促地皺了下眉,旋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是醫館裡的一些瑣事,挺無聊的,你不會感興趣的,還是聽唐懿給你講邊疆那兒的趣事吧。”
“這段時間小唐哥天天講,說來說去就那幾件事兒,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我不想聽啦。”
許蘇情說著便想拉沈傅湫的手,卻被對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那讓小唐哥帶你出去轉轉。”沈傅湫又拉出了唐懿。
“小師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小唐哥喜歡出去玩,讓他陪你去。”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許蘇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三番兩次被拉出來擋槍的唐懿先沉不住氣了,他笑著走近二人,道:“沈傅湫,你難得回來,怎麼能不多陪陪蘇情?走,我們三個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沈傅湫睨了這位多年好友一眼,他是要把自己也給拖下水。
正當三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屋外匆匆跑來一名少年,“許姐姐,穀主有事找您,讓您趕緊過去。”
畢竟是她爹叫她,不想去也得去。許蘇情一臉不悅地跟著少年走了,出了門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想再多看幾眼沈傅湫。
要是按照往常的做法,沈傅湫會站在門口一直微笑著目送許蘇情,等看不見她的背影時才會回屋。
但今日不同,許蘇情一走,他立即大步走到桌邊,點燃桌上的燭台,冷著臉拿出被折成小方塊的信,放到了燭火上。
火舌搖曳著吞噬掉信紙,餘下碳色的灰燼。
“出什麼事了?”唐懿問道。
“沒有。”
“你能糊弄蘇情,可糊弄不了我,曉選給你寄的信?”
“嗯。”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你那個小徒弟可不是粘人的性子,沒事不會寄信給你,是醫館裡出事了?”
“……不是醫館。”沈傅湫答道,他倒寧願是孫義在醫館裡鬨事,可能還好辦些。
“什麼事讓你這麼頭疼?”
沈傅湫捏捏眉心,也不擺出人前那副遊刃有餘的笑臉了,臉上的神情透著一絲他自己也沒覺察到的迷茫,“我也不知道。”其實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麼看完信會心裡有些躁。
沈傅湫、唐懿、許蘇情,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的好友,許蘇情因為是個姑娘,所以其他兩人向來都會讓著她、遷就她一些。
沈傅湫和唐懿年齡相仿,後者要稍長幾歲,兩人都是穀主帶回神醫穀的孤兒,小時候吃住都在一起,情同手足。
所以在唐懿麵前,沈傅湫也不必再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是我在青衫鎮的……一個病人,他……”沈傅湫沒說下去,實在是因為沒法再往下說了。
那塊冷熱不知的笨木頭,不知道又被什麼人欺負了,明明已經畫下了並蒂蓮,怎麼還會出這種事?
哪怕是麵對唐懿,這些話也仍是難以啟齒的。
他頓了半晌,才道:“繼續呆在醫穀也無事可做,我今天收拾下東西,近日就回青衫鎮。”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聞言,唐懿也不再追問了,隻道那他也收拾收拾,準備回軍營了。
當時收到神醫穀的急信時,沈傅湫還以為是醫穀裡出了大事,他便匆忙趕回來,到了醫穀一看,被一起召回的居然還有本該在邊疆鎮守的唐懿。
唐懿比他早一天到,正氣定神閒地喝著茶,一臉淡定地對風塵仆仆的沈傅湫道:“沈醫師,放寬心,不是什麼大事兒。”
於是沈傅湫也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安靜地等穀主來。
待到二人喝光了兩壺茶水後,穀主才姍姍來遲,把昨日已同唐懿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穀主要他們回來,有兩件事。
一是如今朝堂形勢動蕩,太子最近做了許多混賬事惹得皇上對他極為不滿,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被廢除,他的一群老朋友們都有意要扶持六皇子上位,因而想聽聽兩人的意見。
“阿懿,你是將軍,給義父出出主意。”
唐懿兩手一攤,道:“義父,不是我不幫,實在是我常年呆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對朝堂上的情勢一概不知,給不出意見啊。”
穀主再問,他便連說自己是個粗人,對政務一竅不通啊。
這段話唐懿昨日已經翻來覆去地講了好幾遍,穀主歎了口氣,又把視線轉向沈傅湫,“傅湫呢?你怎麼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沈傅湫沉默了一會,屈起手指,用食指的指節咄咄地敲了幾下桌子。
師傅能問出這個問題,想必心裡已經有了傾向,那便是站隊六皇子。要他和唐懿回來,也隻是想獲得他們二人的支持,主要還是得唐懿的支持,畢竟他手握軍權,而自己不過是一介醫師。
叫他回來,應是希望他這個和唐懿一同長大的玩伴能勸說幾句,讓唐懿和他們一起站隊六皇子。
唐懿這人雖看似是個武夫,實則心細,很會打哈哈,不管師傅怎麼勸說,恐怕都不會同意站隊,師傅昨天應該已經吃了不少軟釘子,今日才會詢問他的意見,求助於他。
沈傅湫沒答,穀主便一直盯著沈傅湫,似乎是想從他微小的表情變化中看出點端倪來。
沈傅湫在心裡歎了口氣,今天師傅怕是要失望了。
“師傅,我不建議您輕易站隊,無論哪位皇子。”沈傅湫道,“神醫穀之所以能延續百年,全是因為從不參與任何紛爭。保持中立,獨善其身,醫穀不是向來這樣嗎?”言下之意是在責問現任穀主,曆任的這麼多位穀主都能獨善其身,保得醫穀不受外界紛繁影響存續至今,你如今卻要打破這個規矩嗎?
一個愛徒,一個義子,兩個人全都不肯站在自己這邊,穀主心裡氣悶,遂轉移話題,說起了第二件事。
“傅湫啊,你年齡都不小了,是時候該把婚姻大事提到日程上了。”
“師傅,我還有許多藥理上的知識需要學習,暫不考慮婚娶一事。”沈傅湫笑著道。
“婚娶又不影響你學習藥理,二者毫不衝突,你完全可以兼顧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於我而言是不衝突,我完全可以成了婚不顧家庭,癡心於藥理,但對嫁給我的姑娘來說太不公平,她一心想嫁個顧家且寵愛她的夫君,我卻隻能一門心思撲在岐黃之術的鑽研上,豈不是消磨她的一片真心,辜負了她嗎?”
這之後,不管穀主怎麼說,兩人都各執一詞,拐彎抹角地拒絕他,氣得他胡子亂顫,擺手讓他們先去休息。
“義父這是想把蘇情許配給你啊。”沈傅湫整理東西的時候,唐懿抱著手在一旁笑嘻嘻地說道,“乾嘛不順著他老人家的意?和蘇情成婚,這神醫穀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沈傅湫道:“話不能亂說,醫穀選拔下一任穀主的規矩向來是唯賢不唯親,哪有和人成婚便能當穀主的道理?”
嘴上這麼講,其實兩人皆是心知肚明,照著現任穀主的脾性,任人唯親的可能性還大上一些。
沈傅湫是穀主愛徒,神醫穀裡除了穀主之外醫術最好的人,又是穀主看著長大的,加之許蘇情也對他有好感,由他迎娶愛女,繼任穀主之位再合適不過。
奈何他本人沒這個意思,雙方又不可能直接捅破這層窗戶紙,明明白白地說清楚,所以一聊到這個話題,就開始互打太極。
那日之後,兩人在醫穀住了幾天,穀主沒再找他們談話,隻有許蘇情經常來找他們,纏著要人陪她玩。
找的是他們倆,實則許蘇情的視線一直落在沈傅湫身上,搞得唐懿覺得自己特招人嫌,非常多餘。
沈傅湫說完要回醫穀就立刻收拾起東西,而唐懿則站在一邊看他理東西,邊看邊拿手指摩挲著下巴,道:“沈傅湫,你變了。”
沈傅湫頭也不抬,“哦?”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以前義父和你提起這事兒,你會更加……嗯,態度更加曖昧,說得更模棱兩可的,吊著他。”
“他又不是魚,釣他作甚?”沈傅湫反問道。
這是在和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唐懿想。
“你是遇到什麼事兒了,還是遇見什麼人了?你以前不會說得這麼明白,什麼怕辜負人家,還有那什麼,對姑娘來說太不公平。”唐懿複述了幾句沈傅湫說過的話。
“沒有,你彆多想。”
“和你那個病人有關?”
沈傅湫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唐懿覺得自己猜對了。
隻見沈傅湫輕歎了口氣,又說了一遍:“我也不知道。”
然後便不再多說了,收拾完東西,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動身回青衫鎮。
唐懿和他一起,下午去找穀主道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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