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番外·謝孤棠(謝孤棠成長史...)(1 / 1)

番外謝孤棠成長史

謝孤棠原不叫謝孤棠,他姓楊,名為玉,是凡間一個小鎮父母官的孩子。

那時魔種禍亂修□□,各地動蕩,百姓民不聊生,他父親管轄之處,恰巧遇到身中魔種的魔修發狂欲意屠城,他父親便向天劍宗求助。

彼時天劍宗宗主洛不凡尚還隻是天劍宗的小輩,他得令前往救人,等到了楊家,他救下眾人之後,聽到謝孤棠母親一聲痛呼:“玉?玉呢?”

眾人到處尋找,最後洛不凡在衣櫃裡找到了謝孤棠。

他打開衣櫃門看見這個孩子時,就見孩子神色平靜,周身清冷如落雪,抱著一把劍,安安靜靜不發一言,好似什麼都不知道,又好似什麼都知道。

隻需一眼,洛不凡便知道,這個孩子根骨不凡,必是一位練劍的天才。

於是洛不凡詢問謝孤棠父母的意思,在楊家支持下,帶謝孤棠回了天劍宗。

回到天劍宗,給謝孤棠測過靈根,便知這是一位天階冰靈根的天才,天劍宗各峰前來搶奪這個孩子,而謝孤棠就站在地上,麵色平穩,不言不語。

各峰搶了好久之後,突然聽到一直空著的長老席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這個孩子,”那聲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而後就聽對方沒帶半點商量道,“到死生之界來吧。”

眾人大驚,過了許久後,有人端望著他,點頭道:“的確是修問心劍的好苗子。”

從那以後,這句話環繞在謝孤棠童年。

他從小沒有表情,也不太愛說話,對周邊事物看上去漠不關心,大人教導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所有感覺都很遲鈍,被人搶了東西,他不甚在意,被師長責罵,他也無所謂難過。

天劍宗八歲之前,所有孩子都統一學習同一門心法,他和大家一起上課,他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讓所有孩子都很好奇。期初孩子會覺得他是個怪人,這時師長便會出麵維護他,告訴大家,那是因為他未來是問心劍嫡傳弟子,問心劍就是這樣的。

孩子聽不明白,師長便解釋。

天劍宗心法同出一門,但劍法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門。

多情劍是普通弟子修習,遵循普通修習之法即可。

而問心劍,則需放下對世間一切雜念,探索天道本意,心中無我無眾生。

孩子聽明白,詢問師長:“那是不是,就算我們一起長大,玉也不會和我們當朋友啊?”

聽到這話,謝孤棠動作頓了頓,師長麵上一僵,隨後笑起來:“好好修劍,問這麼多做什麼?”

師長沒有明著回答,但是這話卻傳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無論付出多少,未來都不會得到任何感情上的回饋。

他七歲那年,同他們一起長大的一位師弟誤入後山被妖獸所噬,屍體抬回來時,學堂哭成一片。

這位師弟脾氣很好,平時經常拿小零嘴給大家吃,他也是少有親近謝孤棠的人。

在孩子哭聲中,隻有謝孤棠坐在原地,他似乎有些茫然,想做點什麼,但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的異樣讓其他人注意到,平日同那位師弟關係交好的一位弟子站起來,大喝出聲:“玉!王曉對你這麼好,他沒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嗎?!”

謝孤棠愣愣看著那個弟子,他說不出話。

旁邊有弟子歎了口氣,抽噎著給謝孤棠解圍:“楊平,你也彆為難玉了,他修問心劍的啊,他不懂的。”

謝孤棠張了張口,他想辯解點什麼,卻始終辯解不出聲來。

打從那天起,就真的再也沒有人同他交心。

謝孤棠一個人住一個院子,他早上起來,就對著鏡子,他很認真想要做出表情,他回憶著旁人的樣子,一點一點勾起嘴角,又一點一點皺起眉頭。

其實他們說的沒錯,他不懂的。

他又恢複平靜表情,走出門外。

八歲那年,他終於第一次見到他的師父。

彼時他還沒有修習問心劍,不能進入死生之界,他隻能同掌門、洛不凡一起站在死生之界門口,茫然看著結界內的冰原。

他站了許久,就看風雪中赤足走來一人,衣衫破舊,長發散披在身後,神色同他如出一轍、甚至更加冰冷。

他走到結界前,低頭看著八歲的謝孤棠。

兩人靜默不言,好久後,掌門開口:“澈清,你同他好好聊聊吧。”

說著,掌門便帶著洛不凡離開,隻留謝孤棠一人在這青年麵前。

他仰頭看著青年,發現青年似乎比他更為沉默。

好久後,他率先開口:“你就是我師父?”

“也許是。”

青年出聲,聲音有些生澀,似乎好久沒有說話。

“什麼叫也許?”

謝孤棠聽不懂,青年神色平靜:“如果你願意入我門下。”

“我可以不入嗎?”

謝孤棠聽出他話中之意,有些疑惑,青年點頭。

“問心劍,代價巨大,你可以不入。”

“什麼代價?”

謝孤棠不理解,青年伸出手,遞到他麵前,謝孤棠茫然,青年隻道:“我帶你去看。”

謝孤棠握住青年的手,被他拉著進了結界。

一入結界,他就感覺無數惡念迎麵撲來,這才發現這冰原根本不是普通冰雪,而是這位修士以劍意鎮壓邪氣形成。

他將他抱在懷中,周邊冰雪之劍環繞,劍陣為他留出一塊安穩之地,青年抱著他步行向前。

“曾有一個世界,據說是神關押惡魔凶獸之地。”

青年聲音冰冷解釋著,告知謝孤棠:“這些惡魔想儘一切辦法逃離,有一日,他們終於與另一個世界拉開一道裂縫,他們試圖從裂縫衝出來,掠奪這個小世界,天劍宗曆經大戰,當年問心劍劍主以問心劍驅趕惡魔,封印兩界,而這兩界交接之處,便為死生之界。”

說話間,他們來到懸崖邊上,這時謝孤棠便感覺有熱浪滾滾而來。

他低頭下去,便看見下方是滾滾熔漿,熔漿之中,一張張麵孔、一隻隻手宛如地獄惡鬼,拚命往上掙紮著想要衝出來。

隻是有一張無形的網仿佛蓋在上麵,死死壓著他們。

而這熔漿之上,一把金劍高懸當空,偶爾有些怪物從熔漿中衝出,金劍立刻化作一刀劍光,將這些怪物斬殺落回熔漿。

“劍主留問心劍‘天淵’鎮守此處,至此之後,問心劍曆代弟子,在自己師父飛升或者道隕之後,便會繼任師父的位置,成為死生之界新一代守護者。”

“這就是代價嗎?”謝孤棠覺得,這似乎也沒什麼。

青年平靜注視著那把金劍:“你必須留在天淵附近,而死生之界魔氣彌漫,尋常人不能抵禦魔氣侵蝕,無法入內。”

“也就是說,”青年轉頭看向謝孤棠,“如果你要成為我的弟子,有一天,在我離開之後,你就要獨自一人坐在這裡,一直到死,或者飛升。”

“你不能有愛人,不能有掛念之人,不能有無法割舍之物。也不會有人,願意將你看做無法割舍之人。”

聽到這宛如詛咒的話,謝孤棠依舊平靜。青年追問:“你願意嗎?”

“吃了王曉的,”謝孤棠看著熔漿裡的東西,感覺有些熟悉,“是他們?”

“有一隻不慎落跑,出去之後剛好遇上一位小弟子。”

青年不知道謝孤棠為什麼問這個,實話實說,謝孤棠沉默著,好久,他抬頭,平靜開口:“好。”

青年不說話,他注視著謝孤棠。

“我希望你在成年後回答我這個問題,可問心劍要從小修煉,而我也無法培養太多弟子。”

青年說著,將謝孤棠放到地麵。

他抬起手,輕輕落在謝孤棠額間。

“若有一日你後悔,你便想想,今日你為何答應我。”

“好。”

謝孤棠平靜開口,青年閉上眼睛,一道法印落在謝孤棠額間。

“吾名謝澈清,問心劍一脈,弟子隨師姓,由師父賜名。”

“至此之後,你名……”謝澈清語調微頓,他轉過頭,看見病原上盛開著的一朵海棠花。

那是他親手以靈力養出來的,這冰原上唯一結出的活物。

他凝望著那豔麗海棠,輕聲開口:“謝孤棠。”

師徒結契,他不能在死生之界待太久,便被謝澈清送出來。

送出結界時,謝澈清替他清除了身上的魔氣,將他交給洛不凡。

掌門有些著急,隻問:“他一個孩子,你怎麼把他帶到死生之界去了?要是他被魔氣侵蝕……”

“他總得看看。”謝澈清打斷掌門的話,聲音平靜,“路,得是他自己選。”

說完,謝澈清轉身離開,又回到風雪之中。

從那以後,謝澈清每個月教授他一次。

他不能再進死生之界,謝澈清說,進多了,他就出不來了。

於是他們就隔著結界說話,隔著結界授課。

一年兩年,謝孤棠慢慢長大,兩人熟識起來,謝澈清似乎很了解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情如何。

有一日,他突然開口:“不高興就說吧。”

謝孤棠一愣,隨後搖頭:“我不會不高興。”

“問心劍又不是當死人,”謝澈清聲音冷淡,“喜怒哀樂,總是有的,隻是淡些罷了。”

聽得這話,謝孤棠遲疑片刻,終於道:“我想和他們玩。”

這話很幼稚,但他思考了很多年,卻才明白,他隻是想有些同伴罷了。

謝澈清點頭,倒也不意外,告訴他:“那你就學他們。你多觀察,多學,看他們怎麼笑,怎麼哭,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該哭,什麼話讓人高興,什麼話讓人討厭,知道這些,你便有同伴了。”

謝孤棠應聲,遲疑好久,他問:“師父,我是個怪物嗎?”

謝澈清聞言,終於有了些許表情波動。他嗤笑:“怪物?不,”他說得認真,“你是天才。”

“問心劍追尋的,是真正的天道。”謝澈清轉頭看著冰原,感慨著,“是理解天道的規則,理解萬事萬物如何運轉。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無善無惡,無醜無美,欲尋天道,便需心中澄淨,無獨愛,無偏頗,才能避免一葉障目。故而問心劍前幾重與無情道相似,都要求修煉者輕薄愛恨,不問情仇。可這從不是我們最後修煉的目的。”

“那,”謝孤棠疑惑,“要如何,才能看見真正的天道規則?”

謝澈清沉默不言,好久,他搖頭:“我不知道。”

謝孤棠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但他年紀太小,始終無法理解。

他隻是按照謝澈清的話,開始學習當個普通人,他觀察他們,理解他們,慢慢的,他從容有餘,開始融入世間。

他天賦非凡,為人剛正不阿,他成為大家心中可靠的大師兄,成為一代俊傑,成為天劍宗未來會接替他師父的天才劍修。

可他也知道,無論有多少名頭,私下裡,他的同門永遠不會和他成為朋友。

他始終孑然一身,唯一可稱親友的,隻有他師父。

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懷疑,修煉問心劍的師父心中,他又有幾斤幾兩?

從無人在乎他,也從無人相信他會在乎彆人。

他獨行於天地,看似是個正常人,卻從未以正常人身份與人相處。

如此過了幾百年,有一日,他遇到兩個人。

這兩人不屬於這個世界,他期初隻是為了一個承諾來到他們兩人身邊,卻慢慢與他們相處。

他們如此鮮活生動,像是細雨潤入他的生命。

他們一起曆經生死,一起閒遊玩鬨,一起泛舟湖上,於滿夜星空下,他終於聽到有一個人告訴他:“我把你當朋友。”

他詫異,轉頭看那個俊秀青年,他特意提醒他,他是修問心劍的人。

他以為,對方會在聽聞這句話後明白他的特殊,他的冷心冷清,他的付出無報。

然而簡行之卻毫不在意,認真告訴他:“我不信。”

他不信一門心法就能讓人無愛無恨,他也不信他是虛情假意,這或許是這世上,少有用心去體會他謝孤棠的人。

哪怕知道他是問心劍,他們所有人,卻始終沒有任何改變,當他是朋友。

於是嬉笑怒罵,跟著他們丟臉到掌門麵前,他也甘之若飴。

隻是當他以為這就是他們之間所有關係,直到洛不凡突然找到他。

“死生之界破了,你師父苦苦支撐,但他成不了多久,必須在封印徹底破損之前,殺了邪神。”

“怎麼殺?”

“讓協助翠綠,讓邪神吞噬簡行之,簡行之魂魄和邪神融合之後,明淨真君會立刻蘇醒,以自己的魂魄作為容器,控製住邪神,我們準備了百年的劍陣會立刻將他誅殺。”

謝孤棠說不出話,他聽著洛不凡說了所有前因後果,好久,他沙啞出聲:“所以當初,你放我下山,去保護秦婉婉,就是為了這一天。”

“是,”洛不凡點頭,“當時你不下山,我也會派其他人去。隻是相處久了,我怕其他人不忍心,你願意去,再好不過。”

謝孤棠低著頭,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那位師弟死的時候。

其實他不是不想哭,他隻是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才能表達內心那種情緒。

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

他感覺有什麼被一層薄膜籠罩,薄膜之下,是汪洋大海,是驚濤駭浪,可他卻遙遙無法感知。

他腦海裡是簡行之,是秦婉婉,是南風,是翠綠,最終,還是回到了八歲那年,他第一次走進死生之界風雪,看見那些地獄惡鬼往上攀爬,王曉的血染濕白衫,師父赤足走進風雪的模樣。

天道無偏愛,天道隻有大愛。

於是他抬手,恭敬行禮,沙啞出聲:“是,掌門。”

他如掌門所說,協助翠綠單獨留下簡行之。

然而在準備毀掉簡行之給他的求生符紙時,他終於還是無法下手。它隻是隔絕了那符紙的聯絡,然後死死攥著它,轉身離開。

或許也就是從那一刻,他感覺有什麼在緩慢裂開。

他看著秦婉婉掙紮嘶吼,聽著南風質問,他走出山洞,看漫天風雪,看秦婉婉於絕望中的抗爭。

他緩慢走進風雪,他不由得想,到底是什麼天道,什麼是規則。

天道無情,可他是人,人窺天道,可人終究不是天道。

不是天道,怎能無私?為天劍宗、為世間不救簡行之,難道這不是對天劍宗、對他師父、對世間的偏愛?

人是人,天是天,這本身,就是天道最初的規則。

以人窺天,首先要明白的,便是自己是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刹,無數問題湧入腦海,到底什麼是人,到底如何做才對,他一生從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天道的臨近。

他站在風雪裡,翠綠驚慌不已。他們都很清楚,這樣毫無準備的頓悟,若不進階,或許成魔,可那一刻,他卻不想停。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想做什麼事,想救一個人。他隱約感知到什麼是真正的情緒,所有回憶都成為他理解這世間的基礎。

他在那一刻頓悟,終於有了去為簡行之和秦婉婉破局的資格。

他救下他們,回到死生之界。

謝澈清靈力使用過度,已經是滿頭白發,他看見步入化神的謝孤棠,詫異出聲:“你怎麼來了?”

他從謝澈清的話裡,終於感知到那微弱的擔憂。

他看著謝澈清,笑了笑:“師父,你走吧。”

“我還沒死呢,”謝澈清笑起來,“輪不到你。”

謝孤棠沒有說話,他伸出手,定住謝澈清。

謝澈清如今根本沒有半點反抗能力,他愣在原地,隨後有幾分驚恐:“孤棠,你做什麼!”

“師父,當初您領我進來,如今,我送您出去。”

說著,謝孤棠背起謝澈清。

同樣的風雪,他卻不覺得像少年時那樣難捱。

他為謝澈清列起劍陣,背著他踏著冰原走出去。

“師父,”他緩慢出聲,“我現在才明白,其實,當年你給我授課時,很想問問外麵如何吧?”

“你放我下來,”謝澈清輕咳,“我還能守。”

“可你不敢,因為問了,你也出不去。”

“謝孤棠!”

“師父。”謝孤棠背著謝澈清來到結界,為他驅散魔氣,送出結界。

結界之外,有他早已準備好的弟子守護在那裡。

謝孤棠笑著看著謝澈清被弟子接過送上轎攆。

他站在風雪裡,看著謝澈清。

“日後,死生之界,便由我謝孤棠來守。”

“我會比您守得更好,因為您幾百年,心裡是空的,而我,一介凡人,心有掛念。”

“我不寂寞。”

看著含笑而立的青年,謝澈清愣愣沒有出聲。

心中有情而不執,以人之身窺以天道,從容立於凡世。

他想,他的弟子,終得了自己的問心劍。

問心無愧,問心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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