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觀?”杜縣令一愣,不會就這麼巧吧。
他可是清楚記得,幾個月前,他就是被這座道觀給拒之門外的。
“是的。”天道子有些激動。對方也在道觀之中,說明很有可能也是他們道門中人。隻要不是邪魔外道,那他以後有什麼難事,也算能有求助的地方了。
“我知道了。”杜縣令還是有些猶疑,於是他對先生道:“雁歸山距離縣城有二十多裡,今天時辰也已經不早了,再加上您也一路風塵仆仆。不如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再陪您過去?”
“好。”六安先生知道他也有事要忙,遂應了下來。
翌日,一大早,杜縣令和孫鶴還有天道子一起陪同這老先生朝著青鬆觀出發。
一路上小道崎嶇,這些路基本上都是周圍的村民們給踩出來的,比不上官道寬敞。
不過在進入雁歸山的範圍後,大家卻驚奇地見到路上不少穿著整潔的婦人手裡都拿著一塊磚朝前走去。
杜縣令見了,讓人問過後才知道,這些婦人是去青鬆觀上香求子的。而這搬磚,這用來鋪路。
至於為什麼鋪路,說是何木匠修了青鬆觀,道觀裡的三清仙人見他虔誠,送了他一個兒子。他們一般人沒何木匠那麼財大氣粗,想要孩子的,每回過去都會撿著塊磚去幫忙鋪一下上山的路,也算聊表心意。
一來二去的,如今去上香的都會隨身帶塊磚過去。
“竟然還有這種事。”杜縣令發現他對自己的治下了解果然還是不夠深。
六安先生卻摸著胡子讚道:“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取之於民用於民,將一點點微小的力量全部都彙聚起來,在不知不覺間做成大事,這才是賢者。
等馬車行到方家村,就見村口處那些送磚的婦人們正一一將磚頭放下。而她們的前方,這是一條兩輛馬車寬的青石道路。
在這樣貧窮的山村裡,有這樣一條道路無疑的極為搶眼的。
不過六安先生朝著周圍的看去,卻見無論是在農田裡乾活的農人,還是地頭趕著鴨子的孩童,每個人都臉帶笑意,活得很有希望。
“這些鴨子,應該是給青鬆觀供應的吧。”六安先生見到這些鴨子後,瞬間就想到了很多。
“應該是的。”杜縣令道。
聽到學生這麼回答,六安先生卻搖了搖頭,他這個學生確實沒什麼靈性。
一般的人,都已經看到這裡了,也差不多該明白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政績。一個地方,隻要一樣東西出色到為外人接受,那就完全能將之做大。甜醬鴨如今名氣這麼大,若是能將之推開,這無論是上麵的官員,還是下方的百姓就能獲得實實在在的利益。
隻可惜,他這個學生現在還沒看明白。
馬車到了山腳下就不能再繼續行了。六安先生下了車,拄著拐杖,也不需要人攙扶,他就自己這樣一步一步朝著山上走去。
好在道觀建的位置不算高,大約爬個兩刻鐘就到。
踩著腳下因為虔誠的信念而堆砌起的青石山道,六安先生心裡莫名生出一股感覺——他或許在這裡真的能夠尋到他孫兒的下落。
等走完最後一步台階,老人家已經出了一身的汗。這時旁邊有小姑娘過來問他:“老爺爺,您要喝點茶嗎?”
杜縣令當即道:“快給我們一人來一杯。”
小姑娘看了看他們的裝扮,又道:“那你們要什麼茶?我們這裡有白開水、溫茶,還有蜂蜜柚子茶。請問你們要哪種?”
不等杜縣令掰扯明白,六安先生笑著問道:“這些茶水有什麼不同?”
“白開水我們不收錢。”小姑娘道,“但是溫茶和蜂蜜柚子茶就要收。前麵一文錢一杯,後麵十文一杯。”
“哦?”六安先生來了絲興趣,“這是你自己想到的?”
“不是。”小姑娘搖頭,“是道觀裡的三娘姐姐教的。”
“原來如此。那給我們一人一杯蜂蜜柚子茶。”
見大生意上門,小姑娘甜笑一聲,道了句“稍等”,忙去旁邊的茶攤邊上打開了一木箱。箱子裡是厚厚的棉被,棉被裡裹著一個挺大的茶壺。
不多會,茶倒好了。杜縣令等人接過來一摸,謔,這茶還是熱的。再喝了口茶,泛著絲絲甜意的茶香裡,帶著濃濃的柚子果香,這滋味確實很不一樣。
六安先生喝完一杯後,才對旁邊的兩個學生道:“單單是這道觀裡學問,就值得你們好好參讀。若是能參透,說不能以後還能當個能吏。”
說完,他率先朝著道觀走去。
後麵杜縣令和好友再次相覷了一眼,覺得這話裡有話。
六安先生一進道觀大門,就見門口一瘦男人朝著他走了來。
“觀主說今日有貴客降臨,想來應該就是老先生您了。”瘦男人笑道,“請跟我走吧,觀主在後麵等您。”
這未卜先知的事讓剛進門的杜縣令又忙快走了幾步,跟了上去。
不過在看到前麵帶路的男子時,杜縣令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總覺得這男人有些眼熟。
一行人從夥房後走過,出了道觀的後門,才發現有一條小道通往旁邊的山上。
他們沿著山道上去後,很快就見到叢林深處,一株古樹下麵,有一塊床大小的巨石。石頭上,一男一女正相對而坐,他們中間放著一盤棋,應是在對弈。
等走近了,杜縣令才發現這對男女都很年輕,而且容顏都是少見的好樣貌,就是女子臉上蒙著白色的緞帶,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有眼疾。
“貴客到了。”瘦男人此時開口道。
傅杳將手裡的棋子落下後,側過臉望向石下的眾人,“來的不早不晚,正好把我從這棋局中拯救出來。”
眾人:“……”
六安先生看著麵前的兩位青年男女,猶豫了片刻,道:“請問觀主是……”
“是我。”傅杳從石頭上跳了下來,然後又走到六安先生的身邊,圍著他走了一圈,最後看向一旁的天道子,“昨天來我道觀處伺探的人就是你吧。”
天道子忙道歉道:“昨天隻是一時情急,還請寬恕則個。”
杜縣令一聽這聲音,知道了這就是那天罵他的那個。不過都已經過來這麼久了,他已經不在乎那些話,現在他比較好奇的是,“你的眼睛……沒事吧?”蒙著緞帶,還能什麼都看得見的樣子,這到底是瞎了沒瞎。
傅杳直接無視了他,同六安先生道:“老先生,我知道你來這的目的是什麼。隻要令孫沒死,我確實能幫你找到他。不過我這有個規矩,你想我幫你什麼,就得付出些什麼。”
“這是自然。”六安先生道,他原本也沒想人白出力,“隻要你能幫我,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又是一個爽快人。”傅杳有些滿意吸了吸周圍的文運,“既然如此,那老先生接下來的三年就都在裡水縣吧。”
“待在這?”
“對,這就是我的要求。隻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幫能幫你找人。”這些氣運之力,比起死亡的氣息更令人身心舒暢,傅杳越嗅心情就越舒暢。
“好,我答應你。”雖然他家在六安,但他現在不過是個失孤老人。若是能找打孫兒,彆說在這待三年,他就是住在這都行。
“痛快。”傅杳道,“你那孫兒的胎發你應該帶了吧,給我一根就行。”
“帶了。”說著,當即就家仆把紅著的小香囊給呈了過來。
傅杳取了其中一根,放在兩指間一點點碾碎,接著一陣風起,她掌心處的胎發便徹底消失。
孫鶴見狀,不由道:“不需要開壇做法,這樣就可以?”
傅杳卻是笑了一聲,然後道:“你那孫兒是不是生於十八年前六月初三醜時三刻?”
六安先生愣了下,“正是。”
因為八字不好為外人所知,一般都會推後一點時間,所以真正知道小郎生辰的人,就目前來說,隻有他和當初接生的穩婆。眼前這位觀主能說的分毫不差,看來確實有真本事。
“觀主,你是找到我那孫兒了嗎?”六安先生有些口乾舌燥。
“找到了。”
“那他現在在哪?”
傅杳將手裡的香囊還給了他,神情有些許的微妙,“老先生。萬物有自己成長的道,旁人若是強行乾預的話,對令孫來說,不見得是件好事。”
“什麼意思?”杜縣令一頭霧水。
但是六安先生卻明白了,“你是說我現在讓他認祖歸宗,對他來說不見得是件好事?”
“對。不過有件事我能保證,一年之內,他就會在你身邊出現。”傅杳道,“到時候你若是不確定他是不是你的孫兒,那就帶他來我這觀裡,點上三炷香。香是直的,就是真的;香若是不直,那就是假的。”
“一年之內……”六安先生雖然有些失望現在沒能見到孫兒,但現在能聽到消息,他已經十分欣慰了,“那好,那我就再等一年。”
與此同時,金陵城外,黎逢年與蘇林秋已經踏上了求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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