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二年……(1 / 1)

時光冉冉。

金陵府,萬香樓。

“啪!”

一塊醒目落下,諸客神情紛紛一震,就聽金陵名嘴曆半誠用沙啞的銅鑼音道:“上回說到,秦王殿下奉太皇太後、皇太後行至黔南,遭貴州巡撫勾結安、田、楊、宋四大土司家族反叛,圍攻聖駕。他們自是不知,秦王殿下麾下繡衣衛早已偵知彼輩動向。

跳梁小醜不足為懼,在天下第一強軍德林軍的劍鋒前,自然通通化為齏粉。

但最讓秦王殿下心痛的,就是貴州巡撫趙思陽。

便於叛軍營前,秦王殿下指著滿地叛軍屍首,痛心疾首斥問道:‘趙思陽啊趙思陽,你知道這些死去的人,有多冤枉麼?

他們原是天下第一等尊貴的百姓,隻要他們願意,隻要他們去了秦藩或是小琉球,哪怕是去漢藩,他們便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

你何苦為了一己私念,害得我大燕傷亡如此多的良善百姓?’

諸位看官,這秦藩便是當初的爪哇國,漢藩則在爪哇國往南,是去歲秦王殿下又開拓出的一座萬裡河山,都是一等一肥沃的極好良田,便是將半個大燕的百姓都遷移過去,地都種不完!

諸位,前些年鬨的天下不寧的新法,為的是甚麼?

自古以來,王朝少有過三百年輪回之厄者,又是因為甚麼?

不就是因為太平年久,人口孽生,土地兼並之禍造成的麼!

正是看透這一點,秦王殿下才早在幾年前就一直想著開海。

他萬萬沒想到,如今得了億萬河山之土,大燕百姓再不虞有兼並之禍,再無有缺糧之憂,便是上古聖皇時也不過如此,可趙思陽之流卻仍要起事造反。

秦王殿下罵道:‘趙思陽啊趙思陽,你造反本王不懼。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趙思陽,本王也不過翻手滅之。可這些百姓,卻叫本王心中痛煞。

本王原不過是想做一世富貴逍遙人,不願摻和紅塵俗事。

卻是因見黎庶蒼生苦難,方才出山奔波。

如今終得山河萬裡,千百年來百姓輪回苦厄解開,彼輩卻因一己之私,害得他們慘死。’

說罷大慟,吐血三升!

那一日,黔省原是夏末之時,卻忽地天降大雪。

此非天地同悲之象?”

眾人好一陣唏噓皺眉後,有人問話道:“那趙思陽又如何說?”

曆半誠“啪”的一聲,又拍了下醒目,道:“這位爺問的好啊,那趙思陽如何說?你想都想不到!

那趙思陽道:‘秦王殿下,下官受半山公恩重,不得不報之!如今半山公恩德已還,聽聞王爺麾下漢藩缺治世能臣,下官願自貶三萬裡,去漢藩做官。若做的不好,甘願領罪。’”

“嘖!好個無恥的趙思陽!”

底下觀眾聞言破口大罵。

曆半誠道:“著啊!秦王殿下聞言亦是大怒,斥道:‘趙思陽,你願報韓彬之恩,倒也罷了。

若你單槍匹馬來殺本王,本王敬你。你便是學曹孟德獻七星刀來刺殺本王,本王都高看你一眼,不是不能放過你。

多少這般人物,本王都放他一條生路。

可是你蠱惑這些百姓從逆,讓他們為你一己之念去死,你何其下賤歹毒?

他們也是彆人的兒子,彆人的丈夫,彆人的父親,他們死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家要破敗?

如今無辜百姓成了叛逆,你倒想拍拍屁股回頭做官,天下豈有這樣的好事?

你以為,如今還是過去,百姓之命如草芥麼?’

說罷,秦王殿下將趙思陽闔族抄斬,從逆之賊,除了官將斬殺外,餘者皆流放漢藩,勞改十年,再放其自由。”

“勞改?”

“就是勞動改造!”

“不知秦王殿下如今在做甚麼?”

“啪!”

一聲醒目下,曆半誠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報紙,道:“秦王奉太皇太後、皇太後巡幸天下,如今已逾二載。即便黔地發生那事後秦王殿下傷病一場,秦王殿下仍堅持巡視完大燕十八省。不過據報紙上說,聖駕今日就該還京了!”

這就是曆半誠與其他說書先生的不同了,打去歲華夏月報發行於大燕十八省,曆半誠就常以報紙為板,說儘天下事。

再加上其背後夜梟背景,得到的資訊還要多不少,所以成名不難。

“嘖!這次回去,該登基了罷?”

“誰說不是呢?”

“這二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愈發有活路奔頭,也該登基了!”

“就是不知道,宮裡圈著的那爺倆兒,是個甚麼下場……”

……

宣德三年,四月初八。

無數百姓出了神京城,從青石碼頭口沿著禦道兩側,一直到神京正陽門,擦肩摩踵,滿滿當當皆是百姓。

整整四萬神機禦林軍衛士沿途防衛戒嚴,至青石碼頭,自林如海起,諸文武百官,武勳親貴,皇親國戚,皆列於龍旌鳳旗之後。

“子揚啊,才不過二年罷。”

看著遠處人山人海的百姓,以及為數眾多的商販,處處生機勃勃,歡聲笑語即便隔了很遠也傳的過來,自由活潑富足的氣息,讓林如海這等國士都為之沉醉微醺。

曹叡點了點頭,較二年前,他看著老了不少,國事之繁重,青史之上都未遇到的局麵,讓他這二年並不輕省。

不過今日一路出行,看到百姓們的切實變化,他覺得值得了。

聽聞林如海之言,曹叡緩緩點頭道:“元輔,如今看來,開海還是帶來了不少變化。”

一旁呂嘉不甘寂寞,樂嗬嗬道:“旁的不說,每年四百萬石的漕運糧如今隻剩一半,往後二年要全部削減。隻此一項,朝廷就要少支出多少太倉銀呐!再加上,這二年,尤其是去年起,海外糧米當真如海水一般運回大燕,糧價已經跌到景初十二年時的水平了。但仆觀之,還會繼續跌。”

去歲新晉軍機大學士李肅淡淡道:“糧價太低,未必是好事。為防止穀賤傷農,朝廷要想些法子了。”

呂嘉聞言,側眼看向這個小輩,嗬嗬道:“李大人言之過早了些罷?各省常平倉填滿後,再議也不遲。”

李肅資曆還無法和呂嘉相比,儘管後者臭名昭著。

可他本人從不尷尬,那尷尬的隻能是彆人……

見李肅看過來,林如海微笑道:“也不算過早了。秦藩土地肥沃,一年三熟,又皆是良田,地廣人稀。所產之糧,多半要運回大燕。如今又添一漢藩,果真再如秦藩這般豐饒,大燕難免會有糧米過甚之憂。”

呂嘉自然不敢和林如海對著乾,聞言後笑嗬嗬道:“元輔高瞻遠矚,的確不能不防此事。不過說到底,這也是盛世的煩惱呐!”

李肅卻又道:“元輔,何止糧米過甚……德林號以不到市麵價錢六成的價格,將布帛賣遍諸省。再加上糧米價錢連連下跌,多少靠男耕女織過活的人家,今年日子突然過的艱難起來。這還隻是剛開始,若長此以往下去,怕是要出變故的……”

林如海微笑道:“伯遜,這個的確有些過早了……大旱之年才過去兩年,即便有兩年時間休養生息,百姓日子過的其實仍十分艱難,吃不飽飯忍饑者,衣不蔽體者,仍占多數。所以此策,就目前來看還是好的。

何時大燕元氣恢複八成,再慮此事。當然,伯遜可以提前思量對策。”

李肅應道:“元輔所言甚是。”頓了頓又問道:“元輔,秦王殿下還京後,朝局是否會有大的變動?”

此言一出,周遭一些臣子,都側目看了過來。

林如海麵色淡淡,道:“變不變動,自有秦王抉擇。”

李肅麵色凝重,緩緩道:“元輔,秦王殿下以不流血之勢,將開海變成國策。如今看來,的確是名動千古之功。但仆以為,殿下最大之功,便是將朝政悉數托付於元輔,並未以舉國之力去開海。這才使得二年光景下,大燕休養生息,漸漸恢複了元氣。如今殿下還京,若是以為時機到了,想以舉國之力開海,仆以為,是禍非福。”

見林如海目色深沉的看著他,李肅抱拳道:“元輔,仆以甘肅布政使而入京,二年內升至軍機閣臣,此等恩遇,百世罕見。若想做官得榮華富貴,仆隻需事事趨奉元輔即可。但若如此,乃佞幸,非忠良。也愧對元輔簡拔之恩。所以……”

不等他說完,林如海就擺手笑道:“伯遜不需多言這些,提你入閣,是因為你的才乾和忠直。老夫又非權臣,難道會選一些應聲蟲入閣,做個一言堂不成?

隻是,往後這些話,你可直接上書秦王,有甚麼說不得的?

不要都指望老夫,最多再三年,老夫也該去位了……”

“元輔!!”

聽聞此言,不管是曹叡、李肅,還是呂嘉等,無不動容吃驚。

林如海卻頷首笑道:“閣臣之位,要有限製。算上隆安朝,老夫在相位已逾七載了。”

“可是眼下百廢待興,處處需要用人……”

“是啊,百廢待興,處處需要用人。所以等老夫卸任後,就前往秦藩,或是漢藩,再當幾年藩國的宰相。之後若還活著,就四處周周轉轉,看一看天下之宏偉,我大燕百姓究竟能得幾處。

秦王一直都說,華夏子民,炎黃血脈都是最尊貴的百姓,合該去耕種世上最肥沃的土地。

如今雖已天下承平,可大燕的百姓,終究還是太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唯有讓大燕每個百姓,都能種得肥沃的土地,或許才能擺脫這個輪回。”

李肅擔憂道:“若糧價繼續下跌……”

林如海嗬嗬笑道:“伯遜啊,至少十年內,糧價怕是難繼續往下狠跌了。大燕眼下吃不飽飯的人,終究占多數。至於十年二十年後的事,自有後輩賢能去理會。伯遜,要對後輩有信心。老夫信得過你們,你也要信得過他們。”

李肅聞言身形一震,看著林如海肅然起敬,躬身道:“元輔之教誨,仆必銘記在心!”

“來了!王爺回來了!!”

說話間,呂嘉忽地神情一揚,不無激動的指著自遠處緩緩始向碼頭的龍舟大聲道。

而遠遠站在高處的一些百姓們,更早他一步,已開始歡呼起來。

日子過的好不好,百姓心中,其實是有一杆秤的。

這二年衣食無憂的日子,百姓們又怎會看不進眼裡去?

所以即便無人組織,他們都願意親迎至此,見一見三千年一降之偉天子!

“萬歲!”

“萬歲!”

“萬歲!!”

隨著龍舟緩緩停泊靠岸,無數百姓山呼萬歲的聲音,也直衝雲霄!

……

龍舟內,身上爬了七八個淘小子的賈薔,很是艱難的在一陣奚笑聲中掙逃了出來,頭發淩亂衣裳更是皺的不像話,卻仍是笑的滿麵春風得意,聽著外麵遙遙傳來的“萬歲”聲,目光依次略過黛玉、子瑜等內眷,朗聲道:“走,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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