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坊,林府。
賈薔站在大門外,有些無奈道:“半山公,邃庵公,鼎鼎大名的武英殿二韓大學士,名重天下,怎乾的出堵門這般有失二位身份的事來?”
他身後彆說其他人,便是李暄也閉上了嘴,不敢亂說話。
一個韓彬,一個韓琮,都是當今朝廷上最頂尖的巨擘大佬,他一個便宜郡王招惹不起。
不然,兩位有的是法子拾掇他。
不多說,隻要說服隆安帝讓李暄每日裡按時去上書房讀書,李暄就生不如死了……
大門內,韓彬哈哈大笑道:“如海身子骨雖不好,又是心軟的,可你想這般輕易就將宰相愛女娶出門,那也是儘想美事!有老夫等在,斷沒這麼容易的事!”
連素來不苟言笑六親不認的韓琮,此刻都嗬嗬笑道:“林家人口雖單薄,你先生又更寵愛你一些,但是賈薔,莫要小覷了新娘。有我等這些叔伯在,你也欺負她不得。此言不是頑笑話,你心裡要有數。”
這當然不是頑笑話,賈林婚事不算小事,二韓代林家堵門更會傳為佳話。
有了韓琮一言,將來便是林如海沒了,黛玉和她的子嗣受了委屈,都會有人替她出頭。
甚至……
若有一日,林如海和賈薔都遭逢不幸,這一言,就是黛玉安身立命的底蘊!
算是一份大禮了!
賈薔笑了笑,在外躬身一禮道:“好好好!我認了!您二位開口,是唱是跳,今兒小子都豁出去了!”
李暄忽地“嘿嘿嘎嘎”的笑了起來,愈笑聲音愈大。
最後在賈薔等詫異莫名的眼神下,方吭哧吭哧笑道:“賈薔,萬一裡麵讓你唱勞什子十八摸,你唱不唱?”
周圍看熱鬨的諸多官員甚至是百姓,聽聞此言無不捧腹大笑。
賈薔臉色一黑,瞪他一眼,道:“王爺腦子裡鑽泥鰍了!”
裡麵韓彬嗬嗬笑道:“看來王爺還是要多讀些書,習些禮才好。”
一言讓李暄閉嘴後,韓彬嗬嗬笑道:“不為難你,你做一首催妝詩罷,就說說看,林大人的千金,憑甚麼嫁給你?就老夫所知,林大人愛女鐘靈毓秀,知書達禮,針黹女紅都是上上等,更有不讓令薑、易安之才賦。老夫聽聞,你的啟蒙都是林相千金所開?”
賈薔心裡一歎,這又是一個大禮。
憑韓彬天下元輔之德位,這番話算是對黛玉品格的定性了。
宮裡皇後娘娘派女官來為一,但未必能說服天下讀書人。
但韓彬一言,就再不會有人渾說黛玉失母少教不該為寧國大婦了……
至少,尹家那一邊不會再有這個優勢……
或許是賈薔小人之心了,但對於這二位的這番安排,他仍然代黛玉感激。
不過催妝詩……
賈薔目光看向身旁求援,李暄……略過。
尹浩……搖了搖頭。
尹瀚,乾笑兩聲後退。
董川、齊筠也紛紛搖頭苦笑。
賈薔無法,隻能來回踱步,用心思(回)考(憶)起來,爭取能創(抄)作(襲)出一首好詩詞來……
“你為如海弟子,原先也寫過幾闕極俊的詩詞,如今連一首催妝詩也作難?”
在裡麵等了稍許後,韓彬皺眉問道。
他二人自不會無聊到在此地尋樂子,隻是為了代林如海送女出閣,也隻在此處為難為難賈薔,算是應景樂嗬一場罷。
賈薔一拍手,笑道:“有了!”
韓琮笑道:“且聽聽‘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的新作罷。”
賈薔乾笑了聲後,誦道: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儘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話音未落,周圍已經一片啐笑聲哄場而起。
李暄都雙手捂臉,罵道:“彆說爺認得你!爺認不得如此無恥之徒!你要點臉行不行?”
此詩是以女子為視角,寫出閨怨相思的詩。
再合此時此地的情景,就成了黛玉出閣嫁與他的緣由……
因為她害了相思?!
韓彬在裡麵亦是哈哈大笑道:“如海何等謙謙君子,怎會有你這般無恥的弟子?”
聽到外麵起哄,讓賈薔再來一首,韓彬卻讓人開門,相見笑道:“罷罷,回頭讓如海親自與你理論,進來罷。”
迎親隊伍連忙入內,迎親太太帶著鑲龍畫鳳的八抬大轎去裡麵接新娘。
賈薔則與韓彬、韓琮二位,前往忠林堂,拜見林如海。
……
“弟子拜見嶽丈大人!”
忠林堂上,林如海亦換了身新衣,雖麵色仍不大好,但精神看起來尚可,見賈薔進門後就兩步上前大禮拜下,嗬嗬笑道:“好,好。”
韓彬哈哈笑道:“如海,恭喜你得此佳婿,後繼有人啊!”
韓琮亦道了聲“恭喜”,林如海拱手道:“半山公、邃庵公,二位厚情,仆感激不儘啊。”
韓琮擺手道:“說這些就外道了,林相之胸懷抱負,品格德行,仆素來敬重敬仰。便是賈薔,也是難得一見的年輕人,為朝廷百姓付出許多。仆所為者,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韓彬亦道:“這些都是小事,如海你好生將養身子骨才是。”
賈薔輕聲道:“先生,要不等弟子南下時,您隨船一道南下,去揚州將養半年罷……”
韓彬、韓琮聞言對視一眼,沒有開口。
怎麼可能……
今年災情嚴重,戶部賑濟差事就是重中之重。
如此要緊的位置,隆安帝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放人……
林如海則輕聲笑了聲,道:“癡兒。在南省未必強過在京,為師這邊你不必擔憂,總還有些時日。你且將海糧一事放在心頭,南下時莫要隻顧著兒女情長,你年歲還小,以後大把的光景隨你遊頑,但今年不行。依我之意,內眷還是留在京罷……”
賈薔唬了一跳,忙道:“先生,即便不是妹妹她們,老太太也要去金陵老家,奉西府一家老小是奉,帶上東府內眷也是帶,並不耽擱的。您放心,到揚州後,弟子立刻與齊太忠他們商議,如今儘快運糧入燕。另外,弟子還會直接往粵省督糧。眼下三月,務必會在六月前,將源源不斷的糧食運往各省。朝廷要做的,就是提前分配好,各省各分配多少糧食,又如何保證,這些糧食隻會落在災民手中,而不被各級官員士紳們分吞了。”
韓彬哈哈笑道:“如海,你這弟子倒開始給我等下令了!”
韓琮在一旁搖頭道:“若果真六月前就能運回大量糧食,的確堪稱雷厲風行了。吏部和禦史台要在三個月內,安排妥當各級官員和監察禦史,的確需要費些心思,用些手段。”
韓彬看著賈薔,收斂了些笑容,道:“老夫可以與你保證,隻要你運來糧米,就儘一切可能,將糧食發放到百姓手中。誰敢伸手,老夫斬誰!賈薔,你所行之事,是曆朝曆代從無人做過之事。老夫心裡也沒底,到底能不能成。但若是做成,那你將救民無數!功勞之大,便是封一個王都不為過。
你好生操持,不必擔憂甚麼功高難賞。你一不觸碰軍權,二不往朝廷裡伸手,又立下如此大功,若如此還有哪個容不下你,先過老夫這關。
你以為禦史大夫這樣鐵麵無私六親不認的人為何今日會來此處,全合你一個權貴的婚事?
便是因為你為朝廷做了那麼多的事,明眼人都不會忘記!”
林如海笑道:“薔兒,還不快謝過元輔大禮?這份大禮,卻是比價值連城的無價寶更貴重。”
賈薔依命大禮拜謝,被叫起後,遲疑了下,問道:“元輔,有一事,我有些不明白……”
韓彬何等人物,見他如此神情,就嗬嗬笑道:“你是想問,為何朝廷如此缺糧了,可以在四川做謀糧之事,卻不能在其他各省為之?”
賈薔點了點頭,韓彬與林如海、韓琮二人相視一笑後,道:“告訴你也無妨,不是不敢為,也不是不願為,而是因為火候未到。”
賈薔乾笑了聲,道:“不大懂。”
韓彬揮手笑罵道:“你這個年歲就知道這些,那豈非成了妖孽?怎麼,如此向學?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賈薔聞言忙向林如海道:“嶽丈大人,小婿告辭了。您放心,小婿一定……”
“去罷去罷……”
林如海揮手笑罵道:“酸也酸倒人牙。”
韓彬、韓琮哈哈大笑起來,隻是正這時,卻見林府老管家忠伯急急進來,也顧不得禮數,同林如海、賈薔急道:“國公府那邊傳急信兒過來,天子、皇後禦駕親臨國公府!”
聽聞此言,眾人無不驚駭。
林如海甚至都站了起來……
賈薔見狀忙上前攙扶住,林如海卻沉聲道:“立刻帶著喜轎回府,不可耽擱!”
韓彬和韓琮震驚稍許後,就漸漸冷靜下來。
韓彬擺手道:“我看倒也不必太過緊張,皇上、皇後此舉,怕是要來給賈薔當高堂證婚來了。此等榮寵雖古今罕見,但賈薔也擔得起。隻往後,要更加儘忠心效王命才是。若匆匆回府,急躁間反而不美。”
韓琮亦是點頭附和道:“元輔之言甚是。”
林如海聞言頷首,卻還是對賈薔道:“去罷。”
話音剛落,聽到外麵遙遙傳來一陣驚呼喧嘩聲,隱隱有“了不得”“奢靡”等詞傳進來。
林如海等立刻看向賈薔,道:“你弄的名堂?”
賈薔乾咳了聲後,卻未低頭,也未隱瞞,道:“弟子命人以紅毯鋪地,鋪十裡紅妝,又在沿途擺放萬花綻放,迎師妹過門!先生不必勸我,為了這一天,弟子準備許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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