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安(1 / 1)

聽聞戴權宣讀完冊封詔書,賈薔甚至顧不得帝後在前,就偏過頭,使勁的給元春使起眼色來……

辭讓!

堅辭!

賈薔不信元春在宮裡打熬這麼多年的智慧,會看不懂他的眼神。

唯一擔憂的,就是她和其母王夫人一樣利欲熏心,舍不得這個皇貴妃之位。

若果真如此,賈薔絕不會為她的愚蠢買單,必會第一時間進行切割。

他身上背負著太多人的生死,絕不會為了一個貪婪愚蠢之人,往萬丈深淵裡陷。

元春今日若敢接旨,朝野上下,賈家勢必落入一片罵名中。

這份聖眷,賈家著實承受不起!

萬幸,元春不是王夫人。

她看到賈薔急的要命的眼神後,連忙跪到殿中,叩首道:“皇上,娘娘,臣妾本出草莽寒門,位列鳩群鴉屬之中,豈意得征鳳鸞之瑞,邀天賜之恩德,侍奉在皇上、娘娘之側。貴妃之位,已逾臣妾之德,使臣妾夜夜宿寐難眠,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又豈敢愧望皇貴妃之金寶?雖感皇上、娘娘之隆恩,隻臣妾福德淺薄,實難當此貴位。”

見她如此表態,賈薔長長呼出口氣,甚至也不掩飾,拿袖子擦拭了下額頭上的冷汗。

以隆安帝之心性,見其如此,都忍不住笑罵了聲:“真真是混帳東西!朕的皇貴妃,倒成了毒藥鴆酒不成,就將你嚇成這幅德性?”

賈薔輕輕呼出口氣,看模樣倒比方才李暄跑了大幾百步還吃力,連連搖頭道:“皇上,娘娘乃古今屈指可數之賢後,且鳳體安康,這個時候賈家出個皇貴妃,還不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皇上,臣聽恪和郡王說過,皇上與娘娘感情甚篤,龍鳳相諧,所以臣斷定此議必不是皇上所出,那到底是何人出的主意?這是要和臣家結成死仇啊!臣再不會放過他……”

見其恨的咬牙,隆安帝麵色卻古怪起來,扯了扯嘴角看向尹後,尹後則咬牙看向賈薔道:“賈薔,你不放過哪個?”

賈薔聞言,登時傻了,再一想,豈不的確是傻了?

這世上能讓隆安帝冊立皇貴妃的,無外乎三人。

一為皇太後,一為皇上自己,最後一個,自然就是皇後!

居然是尹後這般提議的?

到底是為了甚麼?

賈薔想不明白,道:“娘娘,賢德妃何必要晉皇貴妃?她本已是貴妃位,又極得娘娘信賴,托付以宮務,何必再……”

尹後修眉豎起,喝道:“本宮看你就是愈發不知天高地厚,宮闈之事,也有你插嘴的餘地?”

見賈薔垂下頭老實後,尹皇後才對隆安帝笑道:“這些年臣妾一直操持宮務,未曾歇息過幾日,且容臣妾偷偷懶。再者,如今一切步入正軌,縱臣妾不直接看管,六宮諸務也出不了大岔子。臣妾隻希望能多抽出些功夫來,好生照顧好皇上的龍體,儘一份妻子的本分。

皇上如今愈發忙碌,日理萬機都不足形容,若是臣妾不多照看些,實在放心不下。臣妾想著,從今往後,臣妾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禦膳房裡。隻要能照顧好皇上的龍體,臣妾便心滿意足矣。說來,這也是太後娘娘之意,外人並不會說嘴。”

隆安帝聞言,一時也不知該說甚麼好,看向賈薔,道:“如何,還要讓你大姑姑賢德妃力辭麼?”

賈薔連連點頭道:“必須的!”

見尹後鳳眸轉淩厲,他又忙解釋道:“娘娘,即便如此,也無需晉封皇貴妃啊!果真冊封,朝野上下必然非議眾多,憑添煩惱。再者,就臣和子瑜……臣和長樂郡主合力研究大燕和西洋醫理後,一致認為,即便是用藥膳,補的太過也絕對是弊大於利。藥膳終究也是藥,是藥便有三分害,此絕非虛言。

娘娘想要皇上龍體萬安,實則隻需要讓皇上平日裡飲食清淡些,多喝水,多散步,再按時就寢,最要緊的,是還要保持愉悅的心情,隻要能做到以上幾點,保管對龍體有萬般好處,比藥膳強百倍!而娘娘幫皇上做到這幾點,其實也遠不需要撒手宮務……”

隆安帝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尹皇後也是氣笑了兩聲後,卻又肅穆起麵色來,看著賈薔沉聲道:“你所言當真?”

賈薔忙道:“真是這樣!宮裡禦膳不缺營養,在此之上,皇上飲食越是清淡越好!那些藥膳,能不吃就不吃。再者,皇上處理政務時間太久,對龍體不利。起來多散步走走,絕對大有裨益。”

尹皇後怒道:“既知此事,緣何不早說?非等到今日?”

賈薔叫屈道:“娘娘,這也是臣近來才和長樂郡主商議出來的。肉脂用的太多,對人身體竟然是有害的。再者,這月餘一直在國喪期間,皇上和娘娘都忙的站不住腳,臣若來說這些,還不得吃掛落?”

賈薔說罷,尹後隻橫他一眼,沒再多言。

隆安帝看著賈薔道:“皇後提議,晉封賢德妃為皇貴妃,朕並未多加勸說,一來是感念皇後賢德,以朕龍體為重,不好婉拒其心。二來,也確有賞功之意。國喪期間,賢德妃輔助皇後,任勞任怨,勞苦功高。便是賈薔你,也表現出眾。隻是你年歲太小,爵位也高,再賞賜下去,並非你的福氣,你還年輕,總要留些餘地。三來,這裡麵的確有太後之懿命……

因此,既然皇後執意要晉封賢德妃為皇貴妃,代她執掌宮務,朕也不便強行否決。”

尹皇後突然提出此議,是真出了隆安帝的意料之外。

六宮宮務,涉及之事繁雜,內有莫大的權力,更不必提還有召見宮外外臣命婦的大權。

一國之母,又豈是頑笑的?

然而果真冊立皇貴妃後,皇貴妃就能分享這份榮耀,甚至可代皇後行使這些權力。

隆安帝雖素知尹後賢德,但他沒想到,發妻竟會賢明到這個地步……

不過,一個不貪權的皇後,確實是最好的皇後。

他原本還以為……

賈薔忙道:“皇上,賢德妃協助皇後娘娘處理宮務,乃是賢德妃的本分,也是她的福氣。再說一家人做事,最累的還是皇上和娘娘兩位家主,沒道理隻重賞賢德妃?至於臣……這個,皇上就更不必擔心賞無可賞了。”

至於甚麼太後之懿命,他連提都不想提,哄鬼呢。

隆安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道:“哦?你想要甚麼賞賜,不妨說來聽聽。可是想要甚麼官兒?”

賈薔乾笑了聲,道:“皇上,臣不是要官兒,而是想向皇上討一個寶貝……”

說著,目光還瞟向了李暄。

李暄唬了個半死,看都不看賈薔一眼,隻當是個陌生人,還一臉嫌棄。好似賈薔想討要的寶貝是他一樣……

隆安帝“哦”了聲,瞥了李暄一眼後,問道:“想要甚麼寶貝?”

賈薔小聲道:“臣聽恪和郡王說,皇上有一對西洋番國進貢的自走火器。能不能賞臣一支……”

“放肆!你要這個做甚麼?”

隆安帝聞言,卻陡然沉下臉來,訓斥道:“除火器營,私藏火器者,該當何罪,你不清楚?”

賈薔聞言悻悻道:“皇上,臣自然知道。隻是……”

“沒甚麼隻是,此事想都不要想,不知輕重!”

隆安帝有些惱火,若是臣子能藏火器,那刺殺他的概率就大的多了。

趙東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臣,若是持刀劍,根本毫無威脅。

可拿著一把火器,卻直接能威脅到聖駕。

他剛剛才下旨,要以從嚴從重的肅清民間火器,賈薔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槍……

這不是不識好歹恃寵而驕又是甚麼?

尹後也跟著教訓了句:“本宮就知道,你們兩個湊到一起,再沒一點好事!”

頓了頓,不理李暄滿臉冤枉的德性,又同隆安帝笑道:“皇上,臣妾看,這皇貴妃位還是晉封了罷。皇上金口玉言,金冊都寫好了,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隆安帝仍是遲疑不定,見賈薔還想說甚麼,尹後立刻沉下臉來,教訓道:“本宮知道你在想甚麼,可隻要心中無私,又何須畏懼人言?莫非你賈家心裡,還有甚麼見不得人的惦念不成?”

一句話讓賈薔閉嘴後,尹後又道:“回頭本宮將子瑜尋來,再問問幾位宮中老供奉,果真要清淡些膳食才好的話,本宮就親自盯著這事。至於每天去後花園散步……也需要本宮親往養心殿,好生央磨,不然,皇上處理起政務來,誰敢提醒他去散步?六宮諸務,往後本宮也不是全數不理,果真遇到難的,元妃自可來尋本宮。”

說罷,她轉麵看向隆安帝,溫婉恭順道:“新政即將大行天下,臣妾都不敢想象到時候皇上會忙到甚麼地步,若再這般苦熬,龍體如何承受得住?雖如此慢怠了宮務,會失了皇後的本分,可隻要能讓皇上的龍體安康些,臣妾又何懼背負慢怠之名?”

隆安帝聞言,微微眯起眼來,目光卻落在李暄身上,沉吟許久後,眼中閃過一抹憐惜和無奈,竟緩緩頷首道:“也罷,朕,還真是需要皇後的襄助佐理。”

如果說,尹皇後交出後宮大權,隻為了多在養心殿待些時候,除了侍奉龍體外,多半還想知道些政事……這般煞費苦心,還能是為了誰?

看來,大皇子李景的近日所為,不僅讓他這個父皇不滿,連皇後這個生母,都大失所望。

這是,已經將希望寄托於李暄身上了麼?

可憐天下父母心……

隻是,是不是謀劃的太長遠了些?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皇後登時大喜過望,屈膝福禮謝恩,又對賈元春道:“可彆歡喜傻了,還不快謝皇恩?隻是需謹記,此恩德雖隆,卻也沉重。日後,六宮事務,就勞妹妹多費心了。”

賈元春心中一片慌亂,卻也隻能跪謝皇恩。

唯獨賈薔,心裡總是有諸多不安。

這份不安不是因為皇貴妃會威脅到皇後的地位,就目前來說,十個元春加起來都不夠尹後一隻手打的。

而元妃明顯也非輕狂貪斂之輩,很明白她自己的位份,所以不至於做出利令智昏的糊塗事。

再者,尹皇後明顯也沒將元春當做對手……

那這份不安,到底來自何處呢?

出了宮後,賈薔沒有直接前往布政坊林府求教。

一來不確定林如海是否在家,趙家才抄,眼下戶部怕是要忙瘋了,事涉如此巨大的一筆財富,林如海不可能不親自盯著。

二來,他也不好明目張膽的去透露宮中之事。

儘管,皇宮裡從來沒有秘密,今日事,用不了太久,就會傳遍整個神京權貴圈子。

但能少犯忌諱,最好少犯點忌諱。

賈薔沒有去林府,而是徑直去了尹家。

他得先去和尹子瑜對對口供……

他給隆安帝和尹後的那些建議,倒不是假的,可還沒告訴尹子瑜。

那些養生真言,他隻在林家說過……

還有就是,寬寬尹家人的心。

賈薔忽然明白他到底不安於何處,今日等閒平地起波瀾,然而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才會突然鼓弄起這般風浪來!

未知的,才更令人心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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